第一章 先生和少女
第一章
结束了上一个世界，四月心里难免生出一些惋惜。
按照原本的命运，杜念本就会在18岁的时候病逝，所以杜念求她在事情了结之后帮忙消去所有人关于自己的记忆。
等到时间一到，一切关于她的印象都会烟消云散。
虽然只是个旁观者，但还是难免怅然。
她揉了揉太阳穴，重新坐到了显示屏前。
随着她落座，仿佛有所感应，显示屏的画面在一瞬间又被切换。
屏幕上映出一张艳丽的面孔。
是一个长相妩媚的女人，披散着波浪长卷发，整个上半身懒散地趴在柔软的布艺沙发的靠背上。脚边凌乱地靠着好几个酒瓶。
仿佛察觉到窥视的目光，她微微抬头，瞥了一眼。
或许是醉得不轻，连反应都迟钝了许多，愣愣地看了莫名出现的，悬在半空的光屏也没有来得及表现惊讶与惶恐。
她拍了拍自己醉得发红的脸，眯着眼想要看清四月。眼波流转，带出浑然天成的媚意。
唇上的口红微微晕开，却不显的狼狈，更衬得容色之艳。
四月看到她，不由脸上带出几分诧异。
倒并非因为她的容貌，而是四月发现这个人似乎并未死去。
按道理来说，能够接驳到她的空间许愿的大多是已死之人，这回怎么接来了个活人？
四月调出显示屏右侧的说明，仔细翻阅了半天，半晌才恍然大悟。
“喂！”苏喜不满光屏里的人的忽视，把桌子拍得啪啪响，“你到底是谁？”她发问，皱着眉，想要做出严厉的样子恐吓四月，却因为氤氲上头的醉意而软绵绵得失了力道，说出口的质问变得轻飘飘的，像是在朝什么人撒着娇。
四月轻咳一声，向她做了自我介绍。
接着，“你有什么愿望吗？”四月问她。
“你问我有什么愿望？怎么，难道你是神仙，什么都能帮我实现不成？”她挑了挑眉，嗤笑着说道。
“说实在的，你要是想骗人，还是换个人吧，我没什么愿望需要你这位神仙实现。”她轻笑一声，懒洋洋地靠着沙发抱枕。
“那么，陆叙呢？”四月试探地问道，观察着她脸上的表情。
“陆叙？”她听到这个名字，表情有一瞬间的空白，歪了歪脑袋仿佛在思索的样子，而后又恍然大悟地说道，“哦——陆叙。”
说完却又在下一刻陷入了低落。
她低下头，少有地露出几分孩子气，嘟囔着，“臭男人！你算哪块小饼干！居然敢不要我……”愤愤不平的模样，“我才不稀罕……”
“所以，许个愿吗姐妹？”四月微笑。
***
陆教授刚收拾好资料，准备下班，一个陌生电话打了进来。
他按下通话键，手机放在耳边。
“爸爸！爸爸！”
“……”他一时沉默。
对面的人似乎不在意他是否回答，亦或是了然这声爸爸有多么叫人难以承受，也不勉强他配合这场演出，流畅地把话交代了，“爸爸，我被扣在xx街13号的派出所了，你过来领过一下我好不好。”
听筒里传出的声音听着像是个年纪不大的小姑娘，尤其是说好不好的尾音落下的时候，还带着撒娇的意味，甜蜜又缠绵。
似乎想到什么，对面顿了顿，又说道，“爸，别和妈说，要是让她知道了回家肯定饶不了我。”好似十分苦恼。
他依旧不做声。
“苏鑫鹏同志！你是不是不打算要你闺女了！”没听到动静，小姑娘开始着急，凶巴巴地冲着听筒佯装不可置信地口气。
陆叙很快反应过来，明白了对方话语里拼命向他传达的暗示。
苏鑫鹏是他家对门的邻居，那家人热情好客，他刚搬来时就被邀请到他们家吃过饭，后来因为住得近，少不了时常来往。他年少时出来独住，生活上难免有些不明了的地方，少不了受这对夫妇的照顾，他一直对这家人很感激。
不过那也是好久以前的事了，他那时候出国，这一走就是好几年，最近才回国在国内的大学任教，这才重新住回了原来的房子。
他离开的时候没来得及打声招呼，好不容易回来，自然要上门好好聊一聊。
前些天他去他们家坐了坐，和这位老邻居闲聊几句，走时顺便给留了自己的新号码方便互相联系。
陆叙大概自己也没想到这号码最终竟然是出于这样的目的被拨打出来。
此时听对方的意思，他猜测大概是那个邻居家里的女儿找他冒充家长。
他心里有些好笑，这个小姑娘倒是一点也不见外。
“爸！爸！爸！——”对面还在叫魂一样地使劲叫唤着，像是自己不回答她一声，就要一直叫下去。
简直嚣张得不行。
光是听声音就能想象得出对方在派出所里拿着电话，扯着嗓子乱叫一通的熊孩子样。
“嗯，乖。”他掩着笑意，语调保持平和沉稳。
苏喜握着手机的手僵了僵，她像是被什么烫到一样，快速地将手机移开耳朵。
耳根微微发红，仿佛残留着那低沉带笑的声音。
懊恼地揉了揉耳朵，反应过来他的话以后她不可置信地看了看亮着的正显示通话中的手机屏幕。
“怎么了？”站在一边的警察见她一脸愤愤，好奇地问道。
“没事，我爸马上就来。”她嘴上说道，一边腹诽随口叫他声爸还真敢应下来了。
想到自己刚刚厚着脸皮一口一个爸，她现在猛地像是才感到一丝赧然，后悔的情绪一下子涌到了脑门上，呼呼地冒着热气。
耳根不知道是因为气恼还是因为其他，红得更厉害了些。
她没好气地瞪了一眼手机。
***
听到他的话，话筒里传出“嘶——”的吸气声。
还没来得及反应，对方突然“啪”的一声挂断了电话。
陆叙大概能够料想到那个小姑娘的反应。
既然承蒙人家看重，白担了父亲之称，总不好把人放着不管。
况且再怎么说也是个娇滴滴的女孩子，呆在派出所里也不大好。
点开了手机联系人，划过“苏鑫鹏”这个名字，手指半悬在屏幕前。想了想，还是没点拨号键，将手收了回去。
手肘搭在方向盘上，指尖轻敲了几下盘面。
既然她的意思是不想让家里人知道，他也不必讨嫌找家长说道。索性离得不远，他想着顺路把孩子接回去也好。
他于是开车往苏喜说的地点驶去。
路程确实不长，约莫过了三个红绿灯，车子就停到了派出所的门口。
他下了车，提步往里走。
进去以后只见一个女孩儿背对着他坐着，披散着一头黑亮柔顺的及腰长发。似乎在和对面的民警交谈，不时点点头。
似乎是因为警察抬头往她身后看的动作，女孩也下意识地转过身看过去。
等到看见陆叙，她的神情有片刻的迟疑，而后又立刻反应过来，笑眯眯地看着他，“爸。”叫的格外顺口，丝毫看不出心理障碍。
陆叙此时看清了她的模样。
那张白皙的脸上洋溢着这个年纪该有的青春靓丽，她化了点妆，五官中的便透出些许女人模样的娇媚颜色，恰到好处的天真，点到即止的艳丽。
他瞧着女孩子眼里的狡黠，终于找出了些熟悉感。
叫他想起了她小时候捉弄人的样子。
那时候他二十来岁，她还在上小学。
才那么大一点的人，为了不去上课，和家长撒谎装病。许是演技实在太高，竟然也混过了大人的眼睛，叫大人都信以为真。
因为家里人都要上班，实在没办法，所以就把孩子托付给了他照顾一天。
他没照顾过孩子，勉强应了下来，心里却没多少底，见她一副病怏怏的模样也被唬得手足无措，深怕自己不小心把人家的小孩照顾坏了。
而等到她家里的大人都走了以后，却见原本病得一副昏天黑地的孩子麻利地掀开了被子一下子从床上蹦了下来。
哒哒哒地走到他面前，然后说道，“叔叔，我感觉身体好多了，你不用在家看着我了。”
他当时一下子楞住了，半晌才哭笑不得的明白过来是这小女孩子跟家长耍的小心机。
家长一离开，她也就懒得装病，迫不及待地想要自我痊愈，开开心心地玩上一天。
他那时候就想着这孩子真是狡猾又大胆，骗了人也一点不知道心虚，在他面前大摇大摆地就差亲口和自己说一声“你们这些家伙上当了。”
可是理直气壮得过分可爱。
他笑了笑，“我来接你了。”
一如既往地没有戳破她撒下的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