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先生和少女
第三章
苏喜朝办公室里张望。
办公桌侧对着玻璃窗，大片大片的阳光透过窗子洒进来，整个办公室都明亮起来。而陆叙在办公桌后坐着，于是也一同笼罩在了灿灿的光晕中，画面柔和而宁静。
桌面上整整齐齐地摆放着刚印好的纸质资料，上头摞着几本书。看得出书的主人时常翻阅，书角有些许毛边，书页发黄，俨然已经是一堆老古董。但因为十分爱惜的缘故，只是旧了些，却没有丝毫破损。
陆叙开着电脑，脸正对着屏幕。透过眼镜的镜片，能看到那双专注的眼睛。
她还是第一次瞧见他戴眼镜。她忍不住一直往他脸上看。
他很适合戴眼镜，金丝眼镜架在高挺的鼻梁，整个人看上去更加的斯文，透着书卷气的儒雅。她心里啧了一声。
“你怎么来这了？”他察觉到她毫无遮拦的打量，目光从电脑屏幕上移开，偏过头，朝她笑。
他给她接了一杯水，递到她手边，“我记得你应该不是上的这个学校。”
苏喜磨了磨牙，“我来找你算帐！”她一本正经地说道。
“哦？”他弯了弯唇，等待着她数落自己的罪状。
“你这个骗子，明明说好的不和我爸妈说那件事的！”她张牙舞爪，对他一副置身事外的样子感到不满，“结果呢！结果呢！”愤愤不平。
他有一瞬间的茫然，而后想起了楼道里对小姑娘的承诺。
“我确实没和你爸妈说。”他笑着打了个手势，示意气鼓鼓的女孩冷静。
苏喜喝下一大口水，然后把杯子重重地放在办公桌上，以示愤慨。
可惜的是，拿的是一次性塑料杯。
不然，可以想象她一定会把桌子砸得砰砰作响。
没等她开口反驳，陆叙慢条斯理地继续说，“我只是提醒他们多注意你的安全，女孩子夜里出门容易出事。”
苏喜瞪大眼睛，这还叫没说，她爸妈那么精，一定猜出了八九不离十。
她鼓着腮帮子，气恼却又不好指责他。
陆叙在她指控的目光中不慌不忙地关了电脑。
她气急，啪啪地拍着桌子，像是只海豚拍打起海面，溅起层层浪花。
陆叙无奈，摘下眼镜，抬眼看她。
“好了，算我对不住你。”他的声音温润，似玉中水色。说着道歉的话也诚恳而又叫人信服。
苏喜撇了撇嘴，决定大人不记小人过，原谅他这一回。
“还有事？”他见她依旧稳稳当当地坐在他对面不肯挪窝，不由问道。
苏喜清了清嗓子，“苏鑫鹏先生与刘悦女士诚挚地邀请陆先生赏脸今晚于寒舍一聚。”
“诚惶诚恐，不胜欣庆。”陆叙笑着应下。
“那你喜欢吃什么？”她文言文学得不好，憋出刚刚那一句已经是极限，这会儿还是憋不住文邹邹的语气，抖了抖鸡皮疙瘩，大剌剌地问他。
苏喜支着下巴，身体微往前探，一双柔亮的眼睛巴巴地盯着他瞧。许是说完觉得别扭，又补了句，“我妈让我问你呢，这样她好给你准备菜。”
话音落下，她感觉到口袋里的手机震了震。
她掏出手机看了两眼。
“我都行，没什么特别的偏好和忌口。”他答了句，见她目光不时落在手机上，却仿佛克制着自己，不让自己在意。
他不由有些好奇，“不回消息么？”
苏喜此时心全放在短信上，随口答了他一句，“不想回。”
陆叙虽然很多时候不是十分清楚这个年纪女孩子的想法，但到底年长，哪怕有些方面迟钝了些，但这些年的磨练还是叫他多多少少掌握了点成年人察言观色的本事。
他心里有了些许猜测，但没有泄露分毫。体谅地不去干涉年轻人的恋爱。
有些慨叹。
陆叙自认不是个讨人嫌的长辈，没有要去拉着孩子问东问西的打算。
他不想问，苏喜却憋不住。
“这个人好烦啊，一会儿没见我就要发短信过来。”她皱着眉抱怨男孩子太粘人，眉眼里却分明带着笑意。说话的声音都似掺了蜜糖，哪怕态度矜持高傲，可是那份甜蜜得藏都藏不住的心思却是一眼就能叫人看透。
她藏得浅，所以他看得轻易。
女孩子主动说了这事，陆叙反倒不好不搭茬。
“男朋友吧。”他温和而宽容地说道。
“才不是。”她否认，抑制着唇角上扬的弧度，明媚的五官，骄傲又动人。
但又没有全然否决，她补充说道，“还没到那种地步。”
言外之意，以后会是她的男朋友。
他明了女孩子的自尊与自持，不戳破她的口是心非。
陆叙的宽和的态度鼓励了她。
他和父母是不一样的，不会对她问东问西，也不会对她长篇大论地埋头一顿训，而是始终很有分寸地给她留有空间和余地，让她可以退缩，也可以前进。
这样的对待叫她能够安心地和他谈论这个话题而不感到负担。
她于是和他说起了那个男孩子的事。
说起他们如何相识，那个男孩子的为人处世，还有一些零零碎碎的甜蜜的抱怨。
“叩叩”
敲门声响起。
陆叙说了句请进。
苏喜停了下来，转过身回看来人。
半掩的门打开，露出一张俊朗帅气的年轻脸庞。
“请问苏喜在吗？”男孩问道。
等对上了苏喜的脸，他的眼睛亮了亮。
克制着没有在陆叙面前表露太多的喜悦，迈步走进办公室。
“你怎么来了？”苏喜没想到刚刚才提到的人竟然一下子出现在眼前，愣了愣，脑子里有些懵。
男生有些害羞，没好意思说自己想她了，低着头，垂在身侧的手悄悄地抓过她的手。
没有完全握住，只是勾了勾她的手指，轻得像是错觉。
苏喜叫手上的触感勾得发痒，她朝着陆叙那瞧了一眼，见他似乎没看到，心里不自觉松了口气。
在陆叙面前秀恩爱，哪怕知道他不会在意这些，也还是会觉得有些不好意思。
她掩饰着自己的迫不及待，“事情说完了，我和我朋友先走了啊。”话音落下，朝他挥了个拜拜，拉着身边的人就往外跑。
陆叙忍不住低头一笑。
这么猴急的样子，还说不是男朋友。
小姑娘嘴硬得很。
***
苏喜拉着薛嘉宇一跑出来就有些后悔自己方才表现得太丢脸面。
她斜觑了眼一旁的罪魁祸首，开始兴师问罪，“你来这里干嘛？”
方才有外人在，他不好意思开口，眼前只有两人，他讷讷开口，“来找你。”白净的面皮隐隐发红。
她被他的反应逗笑了，看着这么个大高个老老实实又有些害羞的样子，气也消下去了。她不紧不慢地接着问，“你怎么知道我在这？”这个才是她真正好奇的。
“我朋友刚好看到你了……”他说着又怕她误会自己叫人跟踪她，忙解释道，“我朋友刚好要去给陆教授交论文……”他笨嘴拙舌，就那么几句话，把自己急出了一脑门的汗。
苏喜噗嗤笑了出来。
见他一脸茫然无措，她伸手点了点他的额。
细长的手指，带着冰凉，轻轻地点在他的额头。他仿佛被点了穴道，一动不敢动，僵硬得只差咔咔作响。
苏喜笑盈盈地仰头看他，“你，头低下来一点。”
薛嘉宇依言，弯了弯腰，低下头。他不知道她为什么这样命令，却莫名生出紧张的情绪。
下一刻，女孩的两只手臂揽住了他的脖子。
他还没来的及反应，唇上蓦地一热。
女孩蜻蜓点水地给了他一个啄吻。
然后笑着跳开，背过身挥了挥手。
他的耳根发热，意识中仿佛还停留在那个又软又热的触感，身上还留着女孩的甜香。
女孩在他耳畔轻笑着说，“诚实的男孩子该有奖励。”带着取笑，声音却缠绵动听。
一直从耳边流到了心房，烫得他不知如何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