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先生和少女
第七章
“你小脑瓜里一天到晚地都在想些什么呢？”见她时不时地偷偷觑向他头顶的视线，陆叙无语，一看她的样子就知道已经在想着自己顶着个光头的模样，脸上又是纠结又是忍笑。
“没你想得这么惨，我就是想坐车在这里转转。”他哭笑不得，向她解释。
此时车来了。
两人一起上了公交车，坐到了后排的位置。
“几年时间，再回来发现好多地方都找不着了。”他侧过头，看着车窗外飞驰着后退的风景，温柔的脸上带着显而易见的怅然。
“五年。”八个月零三天。
他诧异地看向她，而后摸了摸她的头，神色带着些温柔。
“我还以为等我回来的时候小喜早就把叔叔忘了。”他笑着说，“没想到你还能记得。”
她闻言只是微笑着沉默，然后垂下眼。
怎么会不记得。
她一直一直，都在期盼着能够再见到他。
想着有一天再见到他，一定要告诉他。她这么多年，一直很想他，想要见到他。
可是当这一天真正来临的时候她反而怯懦。
她已经不是个小孩子了，不是可以童言无忌随心所欲的年纪了。
苏喜忽然很羡慕孩童时候的自己，那个小小的她可以肆无忌惮地抱着他，一遍一遍地在他耳边说喜欢，不用担心被推开，不用担心让他有负担。
而现在的自己连说句想念都需要踟蹰犹豫。每一句话，每一个字都担忧泄露自己的情绪。
她喜欢他。
她再也没有比喜欢陆叙更喜欢一个人。
可是她不敢告诉他。
怎么敢说出来叫他困扰。怎么敢叫他知道他视作小辈的孩子对他有着不可告人的爱恋。
她捏着扶杆。眼睫低垂。
“这条街是不是以前你放学经常去的？”他的声音突然在耳边响起。
苏喜愣了愣，顺着他指的方向，透过透明的窗玻璃看过去。
商场大楼边，有三三两两穿着校服的学生走出来，手上拿着奶茶或是烤串，嬉笑着往外走。面容青涩，笑容简单。从他们出来的地方进去再拐个弯就是这附近有名的小吃街。
“我记得你以前很爱吃那边的烧烤的。”陆叙回忆着，“你老是爱吃一些街边的小吃，什么麻辣烫、臭豆腐、酸辣粉之类的，把整条街都吃了个遍。”
他瞧见苏喜脸上的呆滞，忍不住哈哈笑了起来。
“怎么，没想到我把你当年的地下活动摸清了吧。”说到这里，他咳了咳，难得的有几分不好意思，他解释着，“我没养过孩子，当时总担心你那么大点的人会迷路或者遇上坏人，所以每次下了班……其实都会在学校外面等等你。”
苏喜也笑了起来，她想了一下陆叙西装革履，提着公文包，在校门口和许多家长一起守在外面，眼巴巴地等着她放学的样子。觉得有些可乐。
恍惚心觉时光静谧流动，悄悄流转回过去。
而她站立一旁，静静地看着那个高而瘦削的男人在校门口等待。
当看见幼小的她呼朋引伴地往西边的街上跑，他微笑着在某个地方看顾着她。或许偶尔馋嘴，在她身后也跟着一起吃了她爱吃的街边小吃，一边又紧张兮兮地不时抬头，盯着她瞧怕把她弄丢。
她想象着那个画面，抿着唇。心里软乎乎的无处着力。
“那我怎么从来没看到你？”她忽而想起来，疑惑地看向陆叙。
“你爸说孩子不能惯着。”他摸了摸鼻子，老老实实地转述“你如果知道了，说不定会闹着让我每次都开车送你回家了。”
苏喜被他的话噎住，气鼓鼓地瞪了他一眼。
“我哪里有这么娇气。”她为自己辩解，说着又有些气弱，仍然不服地说着，“你们这些人真无聊，总是想些有的没的。”
“好啦，是我不好。我们小喜是最好的，是最棒的。”他给面子地奉承道，脸上仍残有未褪的笑意。
“什么嘛，一点也不诚恳。”她嘴上抱怨地嘟囔着，耳根却因为他的话语而微微发烫。
掩饰地捋了捋肩上的长发，“说起来我好久没吃那里的麻辣烫了。”她转移话题，“高中的时候啊，我最高兴的就是周末和朋友去街上吃东西。”
“感觉那时候只要有好吃的，”她握了拳头比在前面，“就算再来一百份卷子我也可以撑得住！”自信满满。
“真的？”陆叙似笑非笑地看她大言不惭的样子。
“算了，还是不要了。”她拒绝得没有丝毫犹豫。捧着脸，不以为耻，“我还是只要美滋滋地吃东西就好了，这是全世界最幸福的事，我不能让作业破坏心情。”
他心想着果然如此。
苏喜小时候最讨厌学习，尤其讨厌写作业。每次都要他在旁边监督着，否则她就能干出交空白作业这种事。
即便是他在边上看着她也能开小差，偷偷地在作业本上画画。
有一次被他抓到了，他问她画的是什么。
她理直气壮地在猪头旁边写上大大的“陆叙”两个字，然后还贴心地标上了箭头，表明两者间密不可分的关系……
这种事真的不能多想。
他觉得自己大概再也不会遇到比她更让人操心的孩子了。
不过也正是如此，他无论如何也想象不出她是怎么一个人度过高中的这段时光的。
他听苏父说她的成绩本来一直不上不下的，她也从来不怎么在意。后来不知道想通了什么，突然开始发奋刻苦。整个高中的三年，每天早上5点起来学习，一直到晚上12点休息。
他其实从来没想过她会有这么努力的时候……
他看着女孩无忧无虑的样子。她脸上的笑容依然干净纯粹，明丽的五官在阳光下闪闪发光。
陆叙真正感觉到这个孩子在他所看不到的地方成长了起来，知道自己想要什么，知道自己要做什么。
这本来是他一直期望着的。
他知道她聪明，很多东西一点就通，一学就会。可是却常常为她在学习上不上心而感到担忧。甚至连他在国外的时候，也时常会想起这些，想着她的学习要怎么办，他走后会有谁来辅导她的功课。
如今不用为她操心了，不知道为什么，心里反而有些怅惘。
他想这大概就是作为家长的失落了。
“对了，下个月5号生日，你想要什么礼物吗？”他收拾好心情，重新看向她，笑盈盈地问道。
女孩的眼睛亮了亮，克制着没露出雀跃的情状，“嗯，你不说我都要忘了。”
她说得不在意，却明明很期待，口是心非地说着，“我都那么大了，这几年都懒得过生日了。”
“那我就不送了——”他佯装迟疑。
“不可以！”她没憋住，急急地叫住他，漂亮的脸上做出凶巴巴的样子，又凶又委屈，“你都欠了这么多年的礼物了……”
他心头一软，没再逗她，“好，这回给你都补上，可以吗小气鬼苏喜？”他柔声说着，眼角眉梢都流淌着醉人的温柔。
她没看到这一幕，而是别扭地别过了脸。
嘀嘀咕咕着，“你才是小气鬼……臭陆叙小气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