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先生和少女
第十八章
她的脑子里有片刻的空白，而后又像是被风吹散的纸张，哗啦啦地在脑海中飞旋。像是电影里的慢镜头，茫茫然而又有种满溢在胸口的震荡不安的情绪。
快得不像话的心跳仿佛也随之在刹那间停住，几乎要让她有窒息的错觉。
但下一刻她便清醒过来，僵住了身。她意识到自己已经失了该有分寸，应当及时抽身。
苏喜别过脸，推开他。
“不喝了。”
她扶稳了椅背，侧身不再面朝着他。
陆叙却以为她这般是因为方才丢了脸而生气。“小孩子家家，气性还挺大。”他轻声道，语中带着笑意。
她依旧憋着没说话，也不看他，闷头闷脑地拿着筷子往碗里戳。
他轻咳了一声，终于忍不住笑出来，“碗是空的，你戳它做什么。”他提示着，说出的话却怎么听怎么叫人着恼。
苏喜心说，你这个糟老头子给我闭麦。她啪地放下筷子。
他握着汤勺的手没停，继续盛着汤。
她闷着一口气，像是和谁较劲，一言不发地瞪着，眼瞧着他指节分明的手捏着勺柄往碗里舀了一勺又一勺，直到盛了小半碗的分量才将将停手。
却见下一秒，那碗竟被送到了面前。
刚煮好没一会，瓷碗轻磕在桌面，碗中的汤水微晃，散着热气。而那香味也直直地往鼻子里钻。
苏喜抬眼，“干嘛。”
警惕得像是面对敌人的糖衣炮弹。
“给苏喜同志的赔罪，希望苏喜同志能够原谅我的无礼。”他面带诚恳，看她缺了勺子还贴心地取了新的搭在碗边。
她轻哼了一声，没有拒绝。
来的时候空着肚子，这会儿早就饿了。
她劝解自己这都是为了自己年轻的胃和食物不浪费，而跟是不是他盛的一点关系都没有。可心头的雀跃情绪却告诉她，你就是在说谎。
她舍不得他对她的好。
低头喝着汤，她扬起的唇角又重新落下。
“好喝吗？”他见她埋头喝汤的样子，觉得就像一只小猫蹲着舔牛奶，忍不住摸了摸她的头。
“还行吧。”她敷衍说道。扭过头，正好瞧见不远处的新郎新娘。
新娘美丽端庄，新郎儒雅随和。酒店的水晶吊灯投下的光将他们脸上的喜悦照得分明。
她原本以为，李照月会和陆叙成为一对。
哪怕自己一直抱有可鄙的心思，却也从来没想过会有这样一天，李照月的身边站着除了陆叙以外的第二个人。
她本来早就认定了他们会是天生一对，就好像是一道单选题，再没有第二个选择。所以在家里终于下定决心来参加这场婚礼时也认定了李照月要嫁的那人是陆叙。甚至都已经做好了婚礼结束后就立刻躲起来大哭一场的准备。
苏喜怔怔地望着。
“要过去和你照月姐打声招呼吗？”他以为她是心中感慨，柔声同她说道。
苏喜摇头，“不了，她在忙呢。”
她端起手边的橙汁抿了一口，半晌，她问他，“照月姐喜欢这个人吗？”
“这你该问她。”他好笑地觑了她一眼。
“那你觉得呢？”她刨根问底，带着些固执。
“应该是喜欢的吧。不然何必要结婚？”他说道，随后没好气地敲了敲她的脑袋，“这是人家的婚礼，你问的这些话听着像是来砸场子的，像话吗？”
苏喜被堵住话，生了闷气。
“就知道讲大道理。”她不甘心地嘟囔了一句。
陆叙没听到她说的什么，但晓得恐怕不是在夸他，有些无奈。
难道还非要他在这里和她探讨这些个情啊爱啊什么的吗？这种事情，这种场合，再加上他这个前任的身份，哪里适合同这么个年轻女孩子谈论。
要是叫旁人瞧见了，怕是想着他别有用心。一个中年未婚的老男人，一个妙龄少女，一个将要步入婚姻的女人，三者无论哪个牵扯起来都不会有什么好的联想。
“喂……”半晌，她闷声说道，“你不结婚是不是因为在等她？”
“嗯？”陆叙偏过脸，诧异地看向她。
“你是不是这么多年一直放不下她？”她咬唇，抬眸看他的神情，想要找到答案。
陆叙明白了过来她说的那个人是谁，不由扶额。他有些苦恼，“小喜……”他想说她不该掺和他的私事，这些也都不是小孩子可以随意盘问的。他并没有兴趣向一个小辈剖白情感历程。
一连串的话，在对上她固执地望着自己的眼眸时却被拦在了嘴边，没能说出来。
女孩的模样透着青涩，目光直白又大胆。他却能够看清里头小心翼翼的试探与忐忑不安的情绪。那双盛满星子的眼瞳，叫人不忍心让星空坠落。
陆叙觉得这很危险。这个话题已经超过了长辈和晚辈间的对话所能涉及的范畴。倘若足够理智就应当及时岔开话头，而不是继续下去。
可片刻后，他叹了一口气，还是转过身面向她，回答道“没什么放不下的，好聚好散。”
“小喜，感情这种事没你想象得那么浪漫的。”他笑着给她夹了菜，温和地对她说道。
“至少我的感情没那么浪漫。”他朝她眨眨眼，带着轻松的调侃。
“你的感情是什么样的”她道。
他开始有些后悔自己的纵容，叫她有了追问的机会，“你真的太喜欢刨根问底了。”他感慨着说道。
这个问题叫他有些为难，感情是什么样，这要怎么答？好像感情会有一个理想中的形态，任由每个人捏扁搓圆似的。
他顿了几秒，“大概是比较平淡的吧，。”他斟酌着形容，“我期望的，是遇上年纪相当、志趣相投的人，日久天长地在一起生活，彼此照料扶持。”
说完自己反而笑起来，他摇了摇头，“你这样的小女孩或许听着要不开心。”
他觉着年轻的小姑娘家都喜欢听什么弱水三千只取一瓢、海枯石烂的这些小说里的轰轰烈烈，认为这才叫做.爱情。
可他想象不出来自己为了“爱情”不顾一切的样子。
年少时或许尚且能够热血翻涌，给喜欢的人大言不惭地许下生生世世的承诺。
而现在，他已经经历得太多。心如止水，吝惜于这些轻狂的甜言蜜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