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四月与春（全息）（完）

“叮！恭喜玩家通关【林家镇】，成功拯救魔主‘暴虐’！”

“请玩家注意查收任务奖励：【骨刃】+1，【生死缚】+1，魔主‘暴虐’+1】

“叮！并肩任务完成！”

“叮！恭喜您已收获成长，成为了一名优秀的救世主！已为您开启游戏商城！”

从林生的梦境出来后，系统便响起一连串的提示音。

若非如此，四月都快要忘了这是游戏世界。

不，准确的说，不应该叫游戏。

重新拥有上一世记忆的她很清楚的知道，玩家们通过全息舱将意识投放到达的，是另一个切实存在的世界。

所谓游戏，只不过是玩家进入了以那个世界为本源构建的表世界——

它作为两个世界的连接通道，牵连着世界之间的因果，为了拯救原本被魔气覆灭的旧世界而存在。

在原本的时间线上，旧世界早已走上了末路。

正如论坛玩家所提到的那样，四魔主在魔气潮中或是死亡或是被吞噬，北境因魔气失去限制而全面沦陷成为一处禁域，人间界更是即将沦为魔气滋生蔓延的沃土。

为阻止这一切的发生，在危难绝望之际天灵体横空现世。

以其神魂肉身献祭远古大阵，联合数千仙者耗尽毕生法力最终将魔气结界重新封印，才得以结束这场灭世祸乱。

然而只有短暂的三百年。

即便是付出了这样的牺牲与努力也只为此界争得三百年光阴。

破碎离乱的山河人间还未来得及自魔气潮中恢复应有生机，便迎来结界破碎、魔气复又卷土重来祸乱苍生的结局。

而这一次幸运不再眷顾，世间已找不出第二个天灵体来力挽狂澜。

其实，即便是找到了也不再有意义。

想要挽救一个旧世界比创造一个新世界要难得太多。

痼疾陈年、千疮百孔。

旧世界信仰衰微、业障沉积已有数万年之久，地底的魔气早已无法控制，世间生灵更是深陷其中，困厄于累世因果纠缠。

就算是献祭百个、千个天灵体也不过是饮鸩止渴、徒增业障……

于是后来，云异找上了她。

那时她的灵力衰微得不成样子，几乎全然是一个凡人。

这是在所难免的，她离开蓬莱太久了，久得御剑峰上她和禹逢春种下的那片桃林都快枯败光了。

脱离了灵土的滋养，她只是一棵平凡的、随处可见的树。若不是禹逢春将她悉心栽种在了灵山上，她与人世间的草木其实并无不同。

在听闻禹逢春以天灵体之身献祭大阵的死讯后，她这棵守着仙山与世隔绝的凡树才终于下了山门。

她孤身去往北境在魔气结界外的荒山为禹逢春立了衣冠冢。

然后，独自在衣冠冢前守了三百多年。

直到她临死之前，云异的到来——

*

云异道破她来自异世的秘密，并告诉她有办法回溯时光避免禹逢春献祭以及救下其他人。

早在数千年前云异便已算出这个世界命运的走向，知晓魔气会再次降临。而这一次的魔气临世将会彻底摧毁整个大陆，无论人间界或是仙灵界皆会在这场劫难中化为乌有。

但同时，他也算出了这场浩劫中世界落下的一线生机，千年后异世之魂的到来将挽救一切。

这便是他找到她的理由。

她的到来，使得这个在浩瀚时空海中如孤舟般游荡的残破世界得以与另一个世界建立联系。

原本因魔气损毁了轮回，导致偌大世界的无数亡者游荡于世间不得转生，最终只能在日复一日的怨怒中化作魔气的养料。而当与另一世界建立联系，旧世界驻留的亡者便有了转生的机会，得以在另一个世界生活。

但这也只能是作为缓冲。

他们真正要做的仍是驱逐旧世界的魔气，恢复旧世界的秩序。

因此云异给了她一件法宝。

法宝名曰“渡玄镜”。

它是以数千年间他自此世界收敛来的众生信仰为本源炼化所得，在窥破异世之魂身上的烙印后，云异才真正领悟了时空规则为其炼入了最后的符文，使渡玄镜拥有了穿梭时空之能。

但也因此唯有异世之魂能够承载法宝上的时空之力以及驾驭渡玄镜的器灵。

他要她做的便是用渡玄镜穿梭于各个时空，去往各个世界寻找契机留下“通道”，为旧世界收集更多信仰来压制魔气。

这也是她寻找宿主帮他们实现愿望的原因。

这些宿主或是作为小千世界的重要角色，或是对于世界有着非凡的影响力。因此当这些人的心愿实现，她便能够顺利得到宿主所在世界的世界意识的认可，留下连接旧世界的“通道”。

这些通道或是书籍文字的描述、海市蜃楼的虚影，亦或是夜间偶然的一段梦境。

当不同世界的生灵通过她留下的“通道”认知到了旧世界的存在时，他们的种种感知所带来的愿力便会化作信仰源源不断地输往旧世界，为旧世界抵抗魔气争取更多时间。

当时光回溯，一切回到魔气爆发之前，在旧世界早已死亡与沦陷的生灵，他们残留在天地间的气息、记忆乃至神魂碎片皆会在时光回溯后化作曾经的化身。

记忆唤醒、破碎的神魂凝聚，也就意味着真正意义的死而复生。

只要寻找到当初被天机屏蔽踪迹的四魔主，将他们从陨身的灾祸中救下唤醒他们的记忆与身为人的那部分神魂，就能够改变这个世界的终局。

除了四魔主以外其他已逝生灵，他们的化身同样存活在表、里世界中。

作为表世界以游戏的机制衍化旧世界发生的种种事件，借由玩家的视角作为评判，以玩家提供的信仰一遍一遍地加固或是摧毁生灵的神魂，从而影响里世界的真实发展为生灵结算在旧世界的时间线欠下的因果。

即无辜者复生，有罪者偿命。

曾为济世救人穷尽灵力斩杀魔物，身负无数功德的仙者自然不必多说。

随着游戏任务线的推进，玩家在副本中提供的信仰足以令他们重塑新生。

以她的猜测看来，大概过不了多久师兄师姐们就会苏醒了。

这时，她突然想到了一件忽略了很久的事。

那就是从峰主变成她妈妈的李依白，还有隔壁峰大名鼎鼎如今却成了她爸爸的常晏清。

“……”想到自己傻白甜地喊两位峰主叫作爸妈的日子，开始脚趾扣地。

她都是救世主了，为什么死去的记忆还会突然攻击她。

算了，主不在乎。

主可以假装不在乎。(II-_-)

她从全息舱里爬出来一头栽进软绵绵的床上，一边翻身，一边拿着遥控器切换房间模式。

仰躺在床上，就看见头顶雪白的天花板在按钮按下后悄然隐匿，亮起的光芒变作了星空的影像。

她一只手压在脑后，仰面看着上方虚拟的漫天星光。

那是属于旧世界的一方星空。

在她完成任务回到这个世界失去记忆之前，让系统、也就是渡玄镜为她留下的。

她闭上眼睛昏昏欲睡。

游离的神思漫无边际，回想起在游戏里梦境陷落时那只紧握着她的手。

是暖的。像记忆里一样温暖。

沉静的脸上露出微笑。

这次，她改变他的结局了……

*

旧世界-四月（番外）

消息自北境传来时，四月正宿于桃林，以灵体的形态蜷缩在本体中沉睡。彼时花期已过，弟子堂前零落无人不复昔日盛景。

只剩下了她这个年纪最小的树精留在空荡荡的御剑峰，守着一山的空寂。

山林沉寂，四野荒芜。数十年皆是如此，死水般毫无波澜。

直到某一日，苍空陡然传来轰鸣，将她自寂静中惊醒。

随后整座蓬莱仙山震荡，天穹闪起道道金光符文。

是蓬莱的守山大阵被触动。

却非因敌袭，竟是古阵有感，响应了另一方天地的符文规则。

伴随着山中众仙灵的声声哀鸣，远方长梦原的方向响起沉闷的钟声。

声浪激荡，破开长梦原上空的重重云山云海，落日霞晖自罅隙中流泻逸散，雪色的洁白云浪染上血色，向四周翻涌跌宕。

随着流云四散滚涌而至，钟鸣由远及近。

一声。

两声。

三声。

她静立在原地，茫然地看着远方天际。

“这是……怎么了？”她心中惴惴不安，长久未与人说话的喉咙艰涩地问道：“发生何事？”

“是因为有人开启了封魔阵。”宁釉回答道。地面上这个一团泥巴似的小人眺望着北方灰蔼阴沉的天空，稚气的脸上没有表情。

“封魔阵？”

“北境无力支撑，唯有开启封魔阵才能够阻止魔气继续蔓延波及人间界。”

听到这样的解释她心中的不安却愈发扩大，“那，他们为何要哭？”

“要为灵野之主送行。”它答道。长梦原的精怪生灵皆出身灵野，即便分散在灵野之外的地方，神魂骨血中铭刻的传承记忆也会提醒他们世代蒙受的恩泽，令他们感知并臣服于灵野之主。

如今本该继位的灵野之主逝去，留在长梦原的子民皆有所感，数万灵野神魂在此刻牵连，同悲共涕，以哀泣为这位年轻的灵主送上最后一程。

宁釉乌黑的瞳仁里映出她苍白的脸，“四月，禹逢春没办法回来了。”它如是对她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