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支6-1-唐昊
分支6-1-唐
人生·唐昊支线加载中……
唐昊和邹远知道岑婉的生日当天要在队里跟正式队员一起过，便主动提出前一天和岑婉一起吃顿午饭。
“到我家里吃吧。工作日白天我爸妈都在单位里，就我们三个人。”邹远说。
唐昊补充：“小远掌勺。”
“啊？”岑婉着实吃了一惊，“小远亲手做给我们吃吗？”
“很好吃的，不用担心。”唐昊显然尝过邹远的手艺，一派云淡风轻。
“婉婉想吃什么可以提前跟我说，我后天早上去买。”邹远有些不好意思，“其实我也不怎么会烧，就是自己闲着的时候瞎折腾，你……别抱太大期待。”
“有现成饭吃我还挑什么，幸福得很。”岑婉笑道，“别弄难度太大的菜，关键是不要伤到手，知道吗？”
邹远看她的视线落在自己的手上，手指不由得微微蜷缩，过了几秒才低低地“嗯”了一声。
唐昊看了他一眼，转过头对岑婉说：“寿星少操心别人。12号中午我来接你。”
岑婉习惯了他发号施令的架势，没放在心上，转而提起了旁的话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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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是自行车都要骑15分钟的路程，还不如你告诉我地址，我直接自己坐地铁过去。”岑婉看着唐昊和他靠在路边的山地自行车，心里有点发慌。
唐昊顺着她怀疑的眼神看去，发现视线的落点在自己的后座上。
“铝合金的。这座位连这么大的快递件都放过，你坐肯定没问题。”他随手比划了一下，“你不会有100斤吧？”
岑婉气结：“女生又不是纸做的，我1米73,100斤都没有岂不是瘦得只剩骨头了！”
唐昊没管她，已经一脚跨上了车，把头盔丢给她，示意她带上：“无所谓，反正都很轻。”
岑婉无奈地戴上了头盔，小心翼翼地坐上了后座，还没坐稳就感觉脚下的地面往前蹭了一两米，吓得她也不管什么避不避嫌了，双手紧紧地环住唐昊的腰，生怕他一个加速就把她甩出去。
唐昊刚才只是随便往前蹬了一脚逗逗岑婉，其实很注意她的动作，准备好一旦她身子一斜要摔出去便把她捞回来，没想到她在这方面的胆子比他想的还要小，完全不经吓。
他深觉在和岑婉的对决中扳回一局，暗暗勾起了嘴角。
“怕就抱紧一点，我开了。”
岑婉不是真的十六七岁，觉得怕掉下去也没什么丢人的，人身安全才是第一位，没跟唐昊斗嘴，反倒是如他所说抱得更紧了一些，上半身几乎贴在了他的背上。
棉花一样柔软的东西怎么会有这么大的力量？
唐昊匪夷所思，感觉岑婉的双臂几乎嵌进了他的腰腹，但又没有任何疼痛的意味，只是热得让他无法集中注意力。
他从深秋的K市骑进了盛夏的H市。
眼前的柏油马路被蒸腾的热气扭曲了形体，变成只吸了一口的香烟，变成一道纤长白皙的紧箍咒，变成一瓣淡粉色的饱满的唇。
太热了，唐昊无端地想着，H市的夏天一定比K市热很多，地理书是这么写的。可他没有去过H市，他只认识一个H市的人。
他加速向前，把最熟悉又最陌生的道路街景飞快地甩在脑后，任由冷淡的秋风把他的短发梳得飞扬。
“……慢一点，太快了。”岑婉不知道他所思所想，在后座只觉煎熬，忍了半天发现唐昊越骑越快，只能开口提醒他。
那比平时软和了不知道几个调子的声音钻进唐昊的耳朵，让他微妙地爽快，他没有去提醒岑婉这句话引人误会的歧义，只嘲笑道：“这就叫快？胆子真小。”另一边却放缓了向前骑行的动作。
“你说你这么嘴硬干嘛。”岑婉注意到他的动作，极小声地吐槽了一句。
唐昊装作没听清的样子，一个拐弯拐进了邹远家的小区。
“到了。”
岑婉双脚落地，第一次发自内心地为大地的坚实触感而感动。
她撩开被吹得一团乱的碎发：“你骑这么快，我做好的头发都乱了——”
她这话带了点嗔怪的意思，像植物藤蔓上毛茸茸的软刺，不扎人，只有挨得极近才能看到，似有还无，勾得人心痒。
唐昊觉得岑婉这副模样很新鲜，有些她自己都没察觉到的亲昵从话头话尾漏了出来，于是也柔和了态度。他伸手帮她解开两束缠在一起的头发，动作很轻，低声说：“没乱。”
岑婉一抬眼，看见他们之间骤然拉近的距离，心不由得一跳，暗暗往后退了一步：“快上去吧，小远等半天了。”
唐昊看着那一缕从手心里滑走的柔发，有些说不上来的遗憾。
“等等。”他看到岑婉准备上楼的动作，叫住她，从口袋里拿出一个盒子塞到她手里，“生日礼物。”
岑婉没想到还有这么一出，愣在原地。
“生日宴是小远做的，算是他给你的礼物了，这是我的。”唐昊说，“回去再看吧。”
“你们这么用心……”
“17岁生日快乐，岑婉。”唐昊打断了岑婉不好意思的自白，直直看进她眼底。
岑婉不敢与他对视，移开了视线。
她告诉自己那是因为他的眼神太过灼热，心底却有一个声音指责她自欺欺人，你是害怕自己——
恍惚间，唐昊已经把她带到了邹远家的门口。
大门一开，邹远略带羞涩的笑意仿佛把岑婉从暧昧不清的想象世界拉回了有烟火气的现实，她找回了一般的社交状态，再开口时已是寻常的语气：“小远辛苦了。”
邹远引着唐昊和岑婉走进屋内，把身上的围裙解下，顺手挂在厨房门后。
餐厅的桌上已经整整齐齐摆满了菜，糖醋里脊、茭白肉丝、干煸卷心菜、番茄蛋花汤……
虽然这些都是家常菜，但明显是照着岑婉的口味安排的，连烹饪的细节都还原了岑婉曾经的说法。比如糖醋里脊并没有烧成食堂里锅包肉的条状，而是用芡儿粉团成了块状，用色泽近于黑紫的浓汁包裹，口感上有一种独到的鲜味，不是单纯的酸甜。比起糖醋，倒是更近于红烧的做法。
这是属于岑婉前世家庭的回忆。
红烧菜是她妈妈的招牌，虽然比不上外面米其林大厨的力作，但别有一番风味。她吃惯了自家的做法，日后遇到大众的烧法，反而觉得不合口味。
邹远和岑婉一起吃了好几个月食堂，对她的饮食习惯观察细致入微，也曾和她讨论过一些菜式。岑婉不懂烹饪，具体做法完全说不上来，只能闲聊几句自己的印象。
没有想到邹远仅凭她的只言片语，就还原到了这种地步。
“是那个味道吗？”邹远的眼神蕴着期待，亮晶晶的。
岑婉很少如此完整而直接地看到他的眼睛。
邹远总是惯于把他那双灵动的眸子藏在低垂的眼帘后，长而密的睫毛把他的心事深深地缝进了他的眼底，也为他清秀的面相增添了一分捉摸不透的神秘感。
但他的杏眼着实是很美的，浅棕色的虹膜在灯光的修饰下更显得清澈。那清凌凌的眼神往你身上一转，你都要怀疑自己是不是从钢铁洪流走进了静谧丛林。
毕竟，只有森林的深处才能看见鹿。
“真的很还原了，真的。”岑婉特意重复了一遍，虽然细微之处还是有区别，但邹远为她花的心意远远超过了所谓的客观标准。
她很努力地咽下喉咙口酸涩的肿块，却没能掩藏话尾最后一丝颤抖：“……我就是没想到我还能尝到这个味道。小远，谢谢你。”
邹远还没来得及高兴，就敏锐地捕捉到了岑婉的触动和感伤。
他想要握住她的手以表安慰和支持，又觉唐突，想要说点什么，却不知从何讲起，一时手足无措起来。
邹远求助般地看向唐昊，唐昊方才注意到岑婉低落的情绪，思及她在顾女士面前说的家庭背景，心下了然。
他夹了一块糖醋里脊塞到岑婉的碗里：“那你多吃点，以后想吃了就到小远这里来。”
“这怎么行！”岑婉笑了，感伤的气氛一扫而空，“小远的手是用来玩荣耀的，偶尔做做饭还可以，做多了容易伤到。万一划出个口子，你不心疼么？”
“他没你想的这么娇气。”
“我知道小远坚强，不怕受伤。我说的是你。”
唐昊明显被噎住了，岑婉这话里的意思怪得很，但他也不能说他不在乎邹远，最后只能回以一句力道不足的反攻：“我看是你心疼，不是我吧。”
“我当然心疼了。”岑婉笑盈盈地看向邹远，在她和唐昊一句接一句的斗嘴下，他的脸已经红透了，在灯光的照射中还透出一点莹莹的粉。
“你就喜欢逗他。”唐昊这时候回过味来，翻了个白眼。
邹远在唐昊简单粗暴的解围下终于逃出害羞的困局，求饶似的朝岑婉努了努嘴，小声说：“咱们吃饭吧，再不吃要冷了……”
岑婉见好就收，重新拿起了搁在旁边的筷子：“来，我再吃点这个菜。”
“我给你盛碗汤。”
“别太多……诶，够了够了。谢谢。”
——————
岑婉躺在宿舍的床上时，回忆起白天这顿温馨的生日小宴，心里仍然有一股暖而柔的细流在静静流淌着，流进她灵魂深处，仿佛填满了那些最深邃的、最孤独的空洞。
少年人的赤诚和真心是无价的珍宝，因为几乎不含任何杂质，所以能绽放出最明亮的光彩，照得心灵千疮百孔的成年人自惭形秽。
她不否认自己对邹远和唐昊的付出，但她永远也不能回到像他们一样单纯的时刻了。
就让我这个虚伪而复杂的成年人陪在你们身边，为你们多保驾护航一段路程吧。岑婉在心里嘲弄着自己，打开了唐昊早上塞给她的生日礼物。
——是一个九成新的、黑色iPod nano 3代播放器，旁边还有一张小小的纸条。
岑婉把纸条抚平，唐昊凌厉潦草的字迹映入眼帘：“二手的修复版本。歌我给你下好了，睡觉的时候不要一直戴着耳机。”
岑婉把耳机插上，听着Gregor Samsa的Young And Old从播放器中流出，在她身边编织出银色的、沉浸的氛围。
【回忆闪回】
时间-2020年10月（S6常规赛上半程）
唐昊走进训练室，远远地便瞧见他的座位上趴着一个人，走近一看，发现是岑婉。
她长长的睫毛被滑落的发丝遮得看不分明，耳机只戴了朝外的一侧，另一只耳机和刻痕斑驳的黑色MP3播放器一起，散在旁边的桌上。
他不自觉放轻了脚步，慢慢踱到她身边。
岑婉薄薄的身子伏在桌上，随着呼吸缓慢而均匀地微微起伏着。只是看着她睡着的样子，心好像就会安静下来。
唐昊在旁边静静地站了一会儿，意识到自己这种行为无异于窥视，又有些羞恼起来。
自从上次和岑婉闹过矛盾之后，她在他眼里的样子就发生了某种说不清的变化。不管走到哪里，她的存在感好像总比旁人高一分，让唐昊很不自在。
岑婉再也没有提起月牙潭的烟和那番有些微妙的谈话，在邹远面前的表现也一如既往，看起来和以前没有任何区别。
时间越长，唐昊越拿不准她的心思。
……看上去安安静静的，私底下心眼比谁都多。
虽然心底如此抱怨着，唐昊却已经找不回当初对岑婉的防备和戒心，只剩一点点自尊还在心底翻滚着挣扎。他暗暗叹了一口气，把视线移到桌子上、空着的那一半耳机上。
她在听什么音乐？
鬼使神差般，他在桌边蹲下了身，小心翼翼地牵起另一半耳机，往自己的脸侧放。
“我在听Athletics.”
唐昊的动作一僵，直直地撞上了岑婉的眼睛。她好像是刚刚睡醒一般，话音和眼神里都含着一丝茫然，踩在朦胧和清醒的交界线上摇摇晃晃。
被正主抓到偷听耳机这种事，太丢脸了。
唐昊本想就此丢下耳机，潇洒离去，然而看到岑婉没有任何防备的样子，又觉得这是十几天来她最触手可及的时刻，想要迈开的步子又停在了原地。
在今天之前，他绝不会把柔软、稚嫩、无害、单纯这种形容词和岑婉这个女人联系在一起。一直以来她表现得都太强大、太成熟了，仿佛没有任何死角，也不会有脆弱的时刻……然而现在她趴在他的桌上，说着半梦半醒的呓语，就像他见过的其他所有女生一样弱小而麻烦。
唐昊不知道为什么，看着这样的岑婉，自己的心跳跳得比平时更快了一些。
他犹豫了一下，还是戴上了另一侧的耳机。
“你也喜欢听后摇？”他听到熟悉的音乐微微挑起了眉毛，拿起iPod翻了翻音乐列表，“怎么才这么几首。”
岑婉还是没有完全醒过来，她把脸在自己的臂弯上蹭了蹭，闷着声回道：“懒得下。”
唐昊不想承认他被她刚才的那个动作萌到了，转而打量起手上的播放器：“这版本很老，你用得都有刻痕了。这么多年都懒得下？”
“嗯，懒得换，也懒得下新的音乐。”
“那你可真够懒的。”
“怀旧，懂不懂？”岑婉揉了揉眼睛，逐渐清醒，“我平时听歌都是在手机上听流媒体，偶尔会拿出这个老的MP3听听，就是舍不得丢掉。”
“别人送的？”
“嗯，我妈妈以前有一个这样的。想到她，就买了。”岑婉的思绪飘回了前世，声音也轻了许多。
唐昊握着iPod的手松了一些，他轻轻地抚摸着表面的磨损和刻痕，心里有了一个想法：“现在这个版本估计停售了。”
“嗯，最多只有二手的吧。”
唐昊没有拿下耳机，岑婉也没有提醒他两个人之间过近的距离，两个人只是静静地听完了列表里没几首的后摇音乐。
这一刻，语言和眼神作为交流的手段都太过多余。
一根耳机线，似乎就可以勾连起两个人之间所有的、又紧密又微薄的千丝万缕。
【回忆结束】
岑婉的眼皮愈加沉重起来，在即将滑进音乐织就的柔软梦境之前，有个声音在她的耳边响起：“睡觉的时候不要一直戴着耳机。”
她微微回过神，撑起身体，拿起桌上小纸条又看了一遍。
短短的三五秒，她似乎想了很多，又像是什么都没有想，什么都不想去想。
最终，岑婉只是笑着斥了一句“阴魂不散”，把耳机摘下，仔细擦干净收好放进盒子里，像是完成某种承诺。
虽然明天才是她的17岁生日，但她的所求所想，在今日就能画上完满的句号了。
一夜好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