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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支9-1-唐昊(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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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支9-1-唐-3

时间-2021年3月(S6常规赛下半程)

地点-K市

结束了每周两次的心理咨询的岑婉戴上口罩,推开医院一楼大厅的玻璃门,准备坐地铁回战队参加下午的训练。

玻璃门停在旋开45度的位置,像一个僵硬得来不及收回的微笑。

一阵洁白的风拂过,在纷飞摇落的梨花中,岑婉又一次看见了那过分熟悉的身影。

“出来了。”唐昊看着她说,“走吧。”

岑婉没有出声回答。

她只把就诊的时间告诉了张佳乐一个人,为了避免他人为她的事费心,她甚至总是挑午休时间出来,如此半个月下来,连高玄、张伟那些主力队员都没有发现她的异常。

理论上来讲,唐昊并不应该出现在这里。

“我问了别人,上周二午休你和张佳乐都不在战队,下午的训练甚至略迟了几分钟才到,周五的时候就变成你一个人了。”

唐昊微微一哂,没管岑婉的欲言又止,继续说了下去。

“我看连你那些正经队友都不知道你来医院的事。也是,就你这个性子,连让张佳乐接送都不乐意,又怎么会让别人替你操心?”

“正经队友”四个字被标上“marcato”①,格外突兀。

撇开这一点芥蒂,这真是完美的推理演绎。

对事实还有什么好说的呢?岑婉几乎要放弃反驳的权利,但她不能,她清晰地看见了他身后那辆两人都很熟悉的山地自行车。

“……本来也没什么事,地铁口挺近的。”岑婉接道,听上去不咸不淡。

唐昊“啧”了一声,径自走向自行车,一脚蹬开支撑架。他单手把住龙头,转过身来见岑婉还站在原地,扬声道:“不坐就不坐,你一直站在那干嘛?”

路总归是要走的。

岑婉愣怔片刻,见唐昊没有离开的意思,最终还是走了过去。

唐昊朝岑婉抬了抬下巴,示意她走人行道内侧,自己推着自行车走在左边。

两人都没有说话,只有车轮滚过地表凹凸不平的石砖发出的轻微声响彰显着存在感。

阳光被绿荫细细筛过,投到地面上只是残留的空骸。

岑婉踩过一片叶的阴影,冰凉从她的足底侵入,肌肤却又被和煦的日光照得发烫。

微风的呢喃盖过了车水马龙的喧嚣,街边小贩操着一口地道方言的叫卖遥远得像在童年深处,朦胧极了,唯一清晰可闻的是一下又一下、敲击着胸腔的心跳声。

每一下都比麻木更早,每一下都比冷静更迟。

“……到了。”唐昊停下脚步。

岑婉恍然抬头望去,地铁入口“C”的标志在日光的照耀下映得惨白。

一瞬间,地铁车列穿过了彻底黑暗的隧道,站点的照明和通告广播同时出现,将她摔在“现实”两个字面前。

粉身碎骨。

在她拢起自己的碎片之前,一份陌生的重量压到她的手里,仿佛在讥笑她完好无损的事实。

她低头看去,原来是装满水果的塑料盒,盒子里还放着用来保温的冰袋。

“这个你拿着。”唐昊说,“一看你午饭就没怎么吃,下午上机之前先补充补充营养吧。”

他像是想到了什么,末了又补了一句:“不想吃扔了也无所谓。”

“——只是我的东西,不许给别人。”

岑婉看着仔仔细细剥好的枇杷,想起之前转交给张佳乐的玫瑰,心里一片酸涩,什么都没说。

直到他的身影彻底消失在道路尽头的转角,攥紧塑料盒的手才松开了些许。

——————

相同的场景重复了整整两周之后,岑婉终于打破了梦魇般的循环。

“……就到这里吧。”

听到岑婉的声音,唐昊停下脚步。

“就到这里吧。”岑婉重复了一遍,这次是说给她自己听。

她最终还是在勇气彻底消失之前把要说的话全部倒了出来,坦白得自己都觉得狼狈。

没关系。反正是最后一次。

“唐昊,我不会和你交往,这是我个人的考虑,跟你、跟任何人都没有关系。”

“不会,还是不想?”

唐昊敏锐地抓住了这句话的缝隙,但岑婉这次只是静静地看着他。

那种神情唐昊太熟悉了,熟悉到恐慌。

灯光在寡淡无趣的片尾曲中一排排亮起,岑婉的脸在银幕下闪烁着,却像死一般安静。直到最后一行字幕也悄悄隐去,她那抿成直线的嘴角才有了细微的抖动。“结束了。走吗?”

在这漫长的退场中,唐昊已经将烦躁等成了冷静,抓起包就往外走。

这个过程倒是没有一丁点阻碍。他们没有在座位或者走廊中听到疑似彩蛋的动静停下脚步,没有犹疑地走回去,更没有探头看看自己是否错过了垃圾时间中的精彩片段。

毕竟连看了无数遍电影的清洁人员都肯定了他们可嘉的有始有终:“小伙子,真没啦,好走咯。”

在商场的喧嚣重新灌满耳膜的那一瞬间,唐昊突然明白,其实岑婉比任何人都明白“剧终”的含义。

现在她看着他,就像凝视投影上最后的一行字幕。

咔哒。灯亮了。

“想不想,对我来说没有那么重要。希望你能尊重我的选择。”

说谎。不要说谎。岑婉的每一个细胞都在尖叫着想要撤回刚才的死刑宣判书,但她最后只是伸出左手,握住颤抖的右手,在宣判书的尾端签上了自己的姓名。

笔尖划过羊皮纸的沙沙声,成为刻在心脏表面的回路,渗出血红的颜色。

THE END.

唐昊盯着岑婉如往常一样毫无破绽的面容,没有说话。

岑婉知道他听懂了,于是转过身去。背对着他,她终于如释重负,就连眼眶也是,轻松得几乎要裹不住眼泪了。

“——如果我离开百花呢?”

岑婉向前的脚步不由自主地一滞。

这一刻,她情愿她什么都听不懂。

——如果你不愿意和我在一起只是因为同队的种种顾虑,那我可以离开;反正我在哪里都可以拼搏出自己的未来,你可以什么都不退让,什么都不牺牲。

这真的是那个人会说的话吗?

岑婉想要恩允他反悔改口的权利,却又比任何人都清楚他言出必行。

明明是天生的野心家啊……

在对唐昊的理解上,岑婉有自信不输给任何人。

她看得很明白,他高傲狂狷的外表下,其实藏着一颗远比同龄人深沉成熟的心。

如果说进入职业圈对邹远来说是“梦想”的话,唐昊则视其为“事业”。他比一般人更能体察职业圈花团锦簇下的暗流汹涌,也比一般人更渴求站到千万人之上的顶峰。

唐昊不会不懂哪种做法对他的职业生涯更有利,却把最有限的天真留给了她。

于是反驳的话到了嘴边又变成了软弱的赞同,她没法不赞同:“……以你的能力,确实不管在哪里都能打出头。”

如果岑婉和唐昊的角力确实存在输赢的判定,那么此时此刻,“荣耀”的金色大字已经在她的身后高高升起。

但是唐昊并不知道,这场角逐,从一开始,她就没想过要赢。

他以为事业和感情的二难抉择是岑婉摆在他面前的考题,事实上,岑婉不愿意他选其中任何一条。

他明明可以拥有他的全世界,只要……感情那一端的尽头不是指向她就好了。

“如何选择是你的自由,我没有资格置喙。但客观地讲,现在的百花对你来说就是最好的选择……我只是希望你能无憾。”

岑婉最后的话已经带了一丝恳求的意味。

唐昊不应该因为任何外界的人或事浪费他的天赋、牺牲他的人生,如果是她的存在改变了这一切,她情愿她从来没有到过这个世界。

“……无憾?”唐昊玩味了一下这两个字,觉得很讽刺。

他的话像刀一样笔直地插进岑婉的后背:“明明是你要让我有遗憾。”

“我不是……”

唐昊直接打断了岑婉的话:“如果‘无憾’这两个字就是你对我最后的期待的话,那你最好擦亮眼睛看清楚——”

“我想要的东西,我都会自己抢到手,这才是我认为的‘无憾’。”

“岑婉,以后不要怪我没有跟你说过。”

——————

不知道过了多久,岑婉一直僵立在原地,直到脚趾被鞋头顶得生疼,才意识到自己已经有很长时间没有变换过姿势。

身边早已没有另一个人的气息和存在,她小心翼翼地回头,看到只有来去匆匆的陌生人的街道,松了一口气。

一直紧绷的神经突然放松之后,翻天覆地的眩晕感接踵而至。

岑婉缓缓蹲下身,把脸埋在臂弯里,禁锢了一切可能泄露的声响。

她真的忍不住了。

眼泪毫无尊严地滚出来,没有队伍也没有秩序,大家都只顾着四散溃逃。

其实真正贪心的人只有她一个人。

只差一点点,明明只差一点点就能上干净利落的句号了。

是她不舍得唐昊的职业生涯因为她受到分毫的损害,又出言挽回,让之前一切违背心意的冷酷拒绝彻底付诸东流。

既不愿意伤害对方,又害怕自己和队伍在这段恋情中受到不可逆转的影响,这根本是无解之局。

岑婉比过往任何一刻都清楚,她刚刚错过了唐昊为她撕开的最后一个出口。

她就像开着一辆超速奔驰的车冲向死路,眼见着那堵足以让她彻底粉身碎骨的墙壁越来越近,却迟迟不愿意拉开车门。

越来越近、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湖水的、残阳的红色,那是她所目见的最后景象。

岑婉悲哀地想,原来她真的很喜欢唐昊。

【注】

①:Marcato,加强音,又名强音,指将某一音符或和弦弹奏得更响、更大力,以向右的“>”作为记谱的符号标示。

②:文末“奔驰的车冲向死路”、“红色”等元素借鉴了Taylor Swift《Red》 的歌词,这首永不过时的玛莎拉蒂宣传曲(误)从各个角度都非常适合代入这条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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