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支9-1-黄少天
分支9-1-黄
人生·黄少天支线加载中……
时间-2021年3月（S6常规赛下半程）
地点-G市
荣耀职业联赛第六赛季第二十六轮常规赛，蓝雨VS百花，蓝雨主场。
走出航站楼时，岑婉的脚步完全是虚浮的，眼前的人来人往像是罩了一层磨砂玻璃，模糊得只剩下没有轮廓的色彩。
百花上周打皇风，这周对蓝雨，都是客场行程。
短时间内连续多次的航班让岑婉确定飞行恐惧症并不是她的臆想，无论她做了多少积极的心理暗示，她在飞行前后还是会难以自控地紧张、恐惧，甚至眩晕恶心。
这样下去肯定不行……
岑婉勉强跟着百花队服鲜亮的粉色往前挪动，决定在明天比赛结束之后和张佳乐谈谈她的状态问题。
“靓女下午好，没想到我会来接你们吧！”熟悉而明快的声音为岑婉混沌一片的头脑手动调焦。
焦点的中心，正是黄少天。
“接机这种小事居然还能劳动黄少亲自出马……”张伟刚看到黄少天的时候忍不住怀疑自己的眼睛，转念一想，恍然大悟，这家伙百分之一百是冲着岑婉来的，“醉翁之意不在酒啊！”
张佳乐翻了个白眼，往岑婉的方向走了两步，将她护在身后：“要我看，还是司马昭之心比较恰当！”
顶着一头刚补过色的亚麻短发的“司马昭”无辜地眨了眨眼。
张伟心里直呼不妙，熟悉黄少天的人都知道这是狂风暴雨式rap到来的前兆，如果不想被保量不保质的语音攻击直接一路怼回出生点，最好就不要抛给这个人话头，引出他的谈兴。
高玄也叹了口气，默默地从包里拿出了Air pods，后撤一步。
然而，他们预料的情形并没有发生。
黄少天既没有绕过张佳乐去找岑婉，也没有长篇大论反驳张佳乐对他的控诉，只用一句“本剑圣本来就很热情好客好吧”把话题轻飘飘地带了过去。
他扮演着一个合格得过分的地陪导游，将百花一行人顺顺利利地带到了大巴客车前。
张伟等人面面相觑，不知道他唱的是哪一出，只有岑婉明白刚才到底发生了什么。
在看到她的第一时间，黄少天就发现了她状态的异常。
人的表情是如此复杂而微妙，面部数十块肌肉彼此组合牵动，即使是最资深最权威的心理学家也不敢说自己能彻底读懂被试的主观意图，但是此时此地刚刚见证了一场完全无法用科学数据解释的信息交流。
黄少天无声的口型在人来人往之中清晰可见：你怎么了。
岑婉朝他摇了摇头。
黄少天眯起眼，眼中轻松的笑意潜入深处，只剩下一层名为“社交礼仪”的薄皮浮在五官的表面。他深深看了岑婉一眼，然后转过头去，若无其事地接下张佳乐的吐槽。
可是，对黄少天来说，一句闲扯和废话都没有，本来就是一种异常。
连张伟他们都能看出来的事，岑婉又怎么会不明白呢？
她暗自叹了口气，在大巴第一排靠右的窗边落座，把包放在身旁的空位上。
张佳乐和黄少天是最后上车的人。
等张佳乐顺利又艰难地挤过狭窄的通道之后，岑婉拎起包，黄少天很自然地坐在了她的身边，顺便把她手上的包接了过来。
“……”
汽车发动和空调冷气运转的声音陆续响起，随着车门的关闭，玻璃窗的隔绝效果为车内的喧嚣增加了一层混响效果，各种琐碎的动静将两人的对话包裹起来，成为一个不对外开放的秘密。
黄少天目视前方，率先开口。
“我刚刚探过张佳乐的口风了，他似乎对你状态不对劲的事完全不知情。当然，你大可以放心，我没多说。”
岑婉颔首：“多谢。”
“所以，究竟是什么事，居然让你连张佳乐都不愿意说？”黄少天侧过脸，盯着她。
岑婉默然，斟酌着用词。
她并没有执意隐瞒，只是一直没找到适合坦白的机会。
在临近比赛的关头，她无意用私事打扰任何人，不管是身边的队友，还是作为对手的黄少天，他们都没有为她分担的义务。
黄少天误解了她的沉默，努力放缓语气，把他话里最后一丝咄咄逼人的姿态也驱散殆尽：“是不是有什么不方便说的？我不是那个意思，万一——我是说万一啊——真的出现什么情况，起码要有一个人能帮上你的忙，不是我是张佳乐都行，总比你一个人硬撑强多了。”
“没什么不方便的，只是不是现在。”岑婉在“现在”两个字上加了重音，“明天比赛之后我可以展开讲讲。”
黄少天若有所思，打量了她一番，似乎在评判她的状态是否符合她自己的描述，半晌，方才点了点头。
“虽然我觉得你没必要顾虑这些，说出来也不会影响什么，但我尊重你的选择。只是我也有一个条件，明天的比赛你就别去现场了。”
黄少天看到岑婉张口，立马把他的理由和盘托出，打断她的反驳：“比赛全程跟下来实在太耗费精力，分析什么的在酒店里看转播也一样可以完成。以你现在的状态，好好休息才是第一位的，不说别的，你现在头就挺晕的吧。”
“一人一个条件，公平交换，怎么样？同意的话，就拉勾约定吧！拉勾还违反的话就是小狗了哦。”
看着黄少天向她伸出的小拇指，不知为何，岑婉心里蓦地一酸。
她微微垂下眼，将波澜敛在无人知晓的深处，嘴上笑着接道：“黄少天同学，你几岁了？”
“也就比你大三岁咯！”黄少天反唇相讥。
岑婉没有继续跟他抬杠，只是伸出了自己的手。
两根手指忠贞地缠绕在一起，大拇指的指面重重按下，牛皮纸上泛出血色的纹样，交叠在一起，像一颗心脏，更像一段牢不可破的誓言。
窗外，陌生的街景一路飞驰。
依靠理智勉强支撑的清醒在这闪烁的画面中缓缓倒下，世界变得越来越窄，最终被眼睫吞没。
在彻底沉入梦境之前，岑婉听见自己最后的呢喃：这算什么公平交换呢？明明所有的条款都对我有利。
黄少天自然不能听闻这句有利于他的证词，他只是小心翼翼地伸出手，让岑婉枕在他的肩上，生怕摇碎她的梦境。
旅途一路颠簸，岑婉的睡颜却安静极了。
就让她再睡一会儿吧。
——————
岑婉被叩门声惊醒的时候，方才意识到今晚的比赛已经结束良久，她的分析文档也早就告一段落。
她点了一下页面左上角的保存，匆匆起身迎接来客。
黄少天神采奕奕的面容出现在门后：“晚上好……看来你恢复得不错，比昨天下午精神多了。”
“我也觉得。”岑婉接过他手上的纸袋，果不其然，是新鲜打包的夜宵，“队里一切还好吗？”
“你这话问的是百花还是蓝雨？不过不管你问的是哪个，答案都差不多啦，我们队长请张佳乐他们一道聚餐去了，现在估计吃得正开心。餐厅还是我订的呢，保准他们满意，你也尝尝这家的招牌。”
虽然黄少天轻描淡写，岑婉却清楚这番安排实际的用意，略微一顿，很认真地对他道谢：“劳你费心了。”
“这有什么！G市本来就是我主场啊，早就说好要带你吃香喝辣了吧。”黄少天摆摆手。
“明明你比我还不能吃辣。”
“那是修辞好不好？”
“好。”岑婉息事宁人，脸上的笑容却出卖了她的真实情绪。
黄少天望着她近在咫尺、被夜灯熏得暖融融的侧脸，也笑了。他轻声说：“你应该多笑笑的，多好看啊。”
岑婉摆放餐盒的手迟滞了，剪影在暖光中剪出静止的一帧。
她轻轻叹了一口气：“换个人来，这碗汤就洒了。”
“拜托，你可是职业选手！”黄少天忍不住吐槽，顺势接过她手里的汤，“我现在算是相信你状态不好了，这点小场面平时哪值得你一惊一乍？”
确实，不论是眼前这个人的直进作风，还是他今夜到访的用意，岑婉都熟谙于心。
但是，在刚刚战栗的一瞬间，岑婉福至心灵地明白了：爱和痛苦一样，是即使理解也无法免疫的体验。
她无法不为黄少天真诚的关心而触动，一次又一次。
“可能是还没习惯吧。”
黄少天把一次性餐具拆出来塞到岑婉手里：“我跟你说，就是因为你总是自己一个人扛，别人才不敢靠近你的。这才哪到哪？没道理做得好反而要被忽略啊。”
“这不是没被忽略么。”岑婉笑了。
“那是本剑圣冰雪聪明善解人意会体贴人！”
“是是。”
两人分享起有点迟到的夜宵，边吃边聊，气氛轻松，和以前任何一次谈话没有什么不同。
等到黄少天反应过来的时候，岑婉已经用两三句话讲完了她十年前的跌宕经历，语气平淡得像是在说“今天天气真好”。
“……所以，你是因为家里的事对坐飞机有心理阴影？”黄少天被精炼冷静的描述和过于丰富的信息量砸得有点懵，难得地没跟上谈话的节奏。
“大概就是这个原因吧，但我当年也接受过心理疏导，不知道为什么现在才爆发出来。”
“职业选手的飞机行程太频繁集中了。”黄少天在脑子里过了一遍百花最近的赛程，不由得皱起了眉头。
岑婉无奈地按揉左眉中间的鱼腰穴，试图缓解还未彻底消失的头疼：“现在我还只是跟队看看比赛，误不了大事，要是下半年还……”
黄少天定定地看着她：“比起心理阴影本身，影响比赛才是你最担心的东西吧。”
岑婉点了点头。
“那么这就是关键了。”黄少天打了个响指，“刚才你不是问为什么现在才爆发出来吗？答案很简单，因为你开始害怕它了，害怕它影响你的事业、你的队伍，这种恐惧的情绪才会伤害到你。”
“所以，你建议我干脆别想这些事？”岑婉若有所思，“确实是这么个道理……”
“要是念叨一句‘别多想’就能解决生活中所有困难，人生早就一帆风顺了！要我说，道理听听就算了，又不影响你正常过日子。”
“你是说？”
“来，我们理一下思路。”黄少天竖起手指，“现在你的问题是什么？”
“担心飞行恐惧症会影响比赛？”
“错，我是说现在。现在的问题是，你怎样才能不带恐惧、开开心心地回到K市。”
岑婉眨了眨眼。
“你这人就是看得太明白了，什么事都想一次性解决，何必给自己这么大压力呢？你已经做得很好了，一步一步来嘛，天又不会塌下来。”黄少天拿出自己的手机，“明天你们几点的飞机？”
“应该是十点。”
“高铁时间长一点，不过早上出发，傍晚也肯定到了，我看看还有没有比较好的位子啊……”
岑婉恍惚：“你怎么就开始订高铁票了？”
“嗯？本来就没几个位子了，再晚更不行。不过你可以放心，大不了你再在G市留一天，我带你到处逛逛，周一本来也是休息日对吧？误不了正事。”
“不是，队里已经订了机票……”岑婉艰难地打断了他的话。
“叫张佳乐退一张就行了，这点钱百花肯定负担得起，至于高铁票，我请你咯！”
“我的意思是，我可以跟大家一起坐飞机回去的。”
“可以，但没必要。”黄少天把手机屏幕转过来，给岑婉看了看他选的班次，“你坐得舒服才是第一位的。”
岑婉犹豫了一下，不得不说，订票页面的按钮对她来说非常有诱惑力。如果把飞机换成高铁，今晚她肯定能毫无负担地睡个好觉。
黄少天看她举棋不定的样子，一把抓起她的手，在屏幕上点了一下“确认”，替她做了决定：“好了，你同意了。”
“哪有这么强买强卖的。”岑婉哭笑不得，但也由着黄少天操作。
“你不心疼自己，只好由我来了。”黄少天飞快的语速不知不觉放缓，竟然显出了几分温柔，“这不是逃避，只是适当地依靠一下罢了。”
“……少天，别对我太好。”
“为什么？”
“太安逸的话，就无法鼓起勇气去解决问题了。”
“问题自己会解决的，你要做的只是照顾好自己，现在、当下、此时此刻。”黄少天一连用了三个同义词来加强语气。
岑婉愣怔。
黄少天站起身，很利索地把桌上的碗筷一一收进包装袋里：“时间不早啦，我先回去了，明早来接你，张佳乐那边我待会儿就给他发消息。你早点休息，睡个好觉。”
“别收拾了，待会儿我会弄的。”岑婉挡住他去够纸巾盒的手，“今天……”
黄少天警觉：“不许说麻烦你了！”
岑婉哑然失笑。
“对我就别说这些客套话了。”黄少天眼睛一眨，“要是真的觉得麻烦的话，就答应我一件事。”
“什么？”
岑婉感觉自己的鼻尖被轻轻地刮了一下，像是一片羽毛的降落，随之而来的还有突然凑近的脸。
“拜托今晚梦见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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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门被贴心地提前打开，黄少天把放在后座的行李取出，递给岑婉：“时间还挺充裕，你慢慢逛进去都来得及。”
岑婉点了点头：“你回去补个回笼觉吧，本来难得的休息日。”
“还好，我真不困。”
“那我走啦？”
得到黄少天肯定的回复，岑婉转过身去。
入口越来越近，她在玻璃的反光中清晰地看见黄少天还留在原地，似乎是打算目送她彻底进入车站再离开。
她突然没那么想走完剩下的那几步了。
既然时间还来得及……
黄少天看到快步走回来的岑婉有点惊讶：“怎么了？有什么东西忘拿了吗？”这么说着，他回头扫了一眼车窗，座位上干干净净，没有什么物件。
岑婉在他面前停下脚步，却说：“嗯，确实忘带了。”
“不会是在酒店里吧？没事没事，我待会儿回去绕一下，回头寄给你也没问题……”
“那个可寄不了。”
“什么？”
岑婉抬起眼，在自己后悔之前。
“忘带我的男朋友了。”
出乎她意料的是，说出这句话远比她想象的轻松。
犹豫和恐惧在选择做出的这一刻彻底消失，她好像只是迟来地面对了自己最真实的欲望。
那双熟悉的、近在咫尺的眼睛在短暂茫然失焦了一瞬之后越睁越大，岑婉好笑地看着黄少天难得失语的模样，心里突然升起一种扳回一城的爽快。
“……靓女，你的表白真的好草率突然。”他终于回过神来，撇了撇嘴，佯作不满。
岑婉上前一步，拥进他怀里。
“少骗人，你一直在等我承认。”
“我是没想到……”黄少天用手指轻轻梳过她的发梢，口吻有种自己都觉得陌生的亲昵和埋怨，“这种事怎么想都应该让男生来吧。”
“那就当让我这一次？”
“喂，这种事还想要有几次啊？！”
岑婉忍俊不禁。
她的快乐随着身体轻微的颤动传递给了黄少天，这种纯粹的积极情绪在她身上太过罕见，让黄少天的心一下就飘到了空中。
他好像在亲吻一团云，一团过于柔软的幸福。
“太没道理了。”不知过了多久，岑婉慢慢松开环着的手臂，如此点评她脸上久散不去的笑，“恋爱真的会让人变得不讲逻辑。”
“确实，比如我现在是真的想跟你一起去K市。”黄少天很认真地说。
“想想就算了。”岑婉故作冷酷地点了点他的额头，“季后赛和夏休期再见。”
“要是百花和蓝雨在季后赛遇上了，你肯定不会给我加油。”
“剑圣大大还会担心这些？给我留一张总决赛的门票就够了。”
黄少天眼睛亮了。
岑婉想，这可能是她见过最热烈的夏天。
而她不舍得移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