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线11-4
主线11-4
时间-2021年11月5日（S7常规赛上半程）
地点-K市
第十二轮常规赛，百花VS微草，前一天的傍晚。
灰云铺开连日的阴雨，斜对面的老小区都被雨滴蚀磨了烟火气，湿漉漉地立在那里。
唐昊拉上窗帘，最后一丝光线也随之消失。
邹远靠在唐昊的床上，望着天花板：“……这样下去不大妙。”
“你说什么？”
“我觉得只让婉婉上团队赛不是什么好主意。最近的排名下滑是有原因的，对手破不了繁花血景，才在单人赛上下功夫针对她。”
虽然邹远所说是业内人尽皆知的事实，唐昊还是没有打断他。
时间进入10月之后，百花领跑新赛季的强势姿态就遭到了阻击。新·繁花血景仍然是团队赛的杀手锏，擂台赛却成了对手针对的重心，霸图、虚空、呼啸几轮客场作战，岑婉均守擂失败。
一时间，不友好的舆论全部冒出了头。花瓶美人、东施效颦之类的批评还算温和，别有用心者，更是直接把岑婉、楚云秀、苏沐橙等选手划为一列，借着电竞圈的特殊情况煽动性别对立的硝烟。
然而他们这些圈内人却看得清楚：岑婉的困境，只是新人必经的新秀墙罢了。
“张佳乐觉得她需要时间来调整状态，才把她从守擂的位子上撤了下来。”唐昊说。
“不，这样只是治标不治本，队长怎么可能会不懂？”邹远站了起来，他听起来有点激动，“只要擂台赛的配置稳定可预测，谁上去守擂都一样都会被针对。因为这种原因就把婉婉撤下，实在是……”
他突然停了下来，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掐住了咽喉。
昏暗中，两个朋友沉默地注视着对方。
那你呢？唐昊想。
岑婉可怜，难道从一开始就没有得到过什么机会的你不可怜吗？
明明自顾不暇，却还有余裕为岑婉鸣不平，你到底在想什么？
他最终还是没有问出这些残忍的问题，就像邹远也没有把那句话说完——
“你明明什么都懂，为什么至今仍在保持沉默？”
*
为什么？
这个问题简直荒谬透顶，要不是问的人是邹远，唐昊连一个白眼都欠奉：人不为我、天诛地灭、优胜劣汰、适者生存……大把答案都写在人类的进化史上，自己挑去吧。
他知道这些话不好听，但他不在乎。
自私也好，功利也罢，他本来就是这样的人。
什么叫他的机会是岑婉让给他的？难道他本身不值得一个稳定的擂台赛位置？
没错，岑婉是很强，强到邹远全心全意地信任她，强到大半个百花都围着她运转，但这不代表强的人只有她一个——竞技世界，本来就是能者居之。
唐昊敲了一下门板，下一秒，直接按下把手，推门而入。
“……唐昊？你找我什么事？”
张佳乐从电脑桌位后站起身来。
他没有掩饰自己的惊讶，事实上，唐昊自己也很惊讶。
“为什么把岑婉擂台赛的位置给我？”
他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但他就是这样说了。
“她还能打。”
张佳乐睁大眼睛，仿佛第一次认识唐昊一样上下打量着他。那眼神让唐昊感到不适，于是他决定快点结束这场荒谬的对话。
“最多五周，她就能缓过来。”他直接帮岑婉下了个军令状，他知道岑婉能做到，“为了这十分，百花就要放弃自己的副队长？你考虑过她的心情吗？”
这话非常不客气，但唐昊感觉张佳乐听完他的话，心情似乎比之前好了点。
“先不说婉婉的情绪问题，十分并不是一个小数字。”张佳乐甚至帮他拉开了椅子，示意他坐下说，“你能保证没有这十分，百花一定能进季后赛吗？”
唐昊陷入沉默，半晌，方才开口。
“所以你不相信岑婉。”
“不，我相信。”张佳乐停顿了一下，然后说，“但我的信任只能代表我自己，就像你对岑婉的信任一样，那也只是你的一种看法。”
唐昊盯着那双看不出年龄痕迹的眼睛，试图找出谎言的蛛丝马迹。
但他失败了。张佳乐没有说谎。
然后，唐昊突然就明白了：不相信岑婉的不是张佳乐，不是顾问团队，也不是他唐昊。
这是她自己的决定。
此时此刻，张佳乐只是在向他复述，岑婉说服他的理由。
——“我现在实战经验不足，遇到针对性布局时，容易反制疲软、倾向被动。”
——“是的，这需要在实战中慢慢调整。”
——“但为了百花总体效益的考虑，我还是建议由唐昊取代我守擂的位置。我知道谁上都会被针对，但正因为会被针对，我们才更要好好利用轮换的制度。”
——“在唐昊上阵的时候，我可以尽全力调整状态、摸索打法；等他也撞上新秀墙了，那就由我来接棒。”
——“等我状态稍微回升一些，我们就可以开始应用这套循环配置，以此转移对手的注意力，总是利大于弊。”
那女人不仅把自己的劣势算计了进去，甚至还提前预告了他的新秀墙。在这样冰冷的“理性”面前，他的担心和纠结完全是自作多情。
唐昊站起身，没管张佳乐的反应，头也不回，直接离开了他的办公室。
走廊飞速后退，天花板不断向下挤压，每一面白墙都涂满了愤怒的笔触。“训练室”，刷脸认证通过，玻璃门被粗暴地推到一边，门后的交谈声瞬间静音。
岑婉停下手上的操作，转过头来看他。
也许他脸上的表情太过恐怖，这一刻，虚伪的笑容终于从岑婉脸上褪尽了。
叽叽喳喳的替补队员早就识相地退到了角落，训练室里一片寂静。
“你找我，是想说什么？”岑婉先开口了。
说什么？他们之间还有什么好说的？
那一瞬间，唐昊脑海里闪过很多想法，他不愿意仔细分辨其中是否存在某些极其细微、脆弱，甚至称得上柔软的成分。
“……岑婉，你还不配替我做决定。”最后，他只说了这样的一句话。
岑婉眯起眼睛。
过了几秒，唐昊听到了她的回答：
“我只为我的团队做决定。”
她的语气还是那样令人作呕的平静。
*
什么东西撞到了他的右肩，这让唐昊本就非常糟糕的心情更加一言难尽。
他转过头，两三个西装革履的人走进了张佳乐的办公室，因为太过匆忙，他们甚至没注意到没有关紧的房门。
领头的那个人他是认识的。唐昊想了一会儿，终于想起了百花经理的全名。
周五深夜，战队主力的晚训都结束了，管理运营的工作人员怎么会跑到11层来？
直觉告诉他这事恐怕不太对，唐昊在原地停留了几秒，然后，向那扇门走了过去——
“……经手过论坛舆情处理的人已经停职了，岑队那个贴热度爬升的速度明显不对，没想到确实是我们这边出的问题……先不说这些了，公关部给了两个方案，我想让你先过目一下……”
论坛舆情、岑婉？
出道之后，唐昊就很少刷荣耀论坛了，无他，有些逆天的发言他看了都觉得倒胃口。要是最近论坛上有什么舆情，他确实不可能知道。
唐昊拿出手机，很快就在荣耀论坛的首页找到了他想要的答案。
“八卦灌水|【HOT】我好像发现了贵妃的秘密。。。”
白底黑字在虹膜上一行行划过，唐昊的心却逐渐沉了下去。
时下作为新闻热点出现在大众眼里的A航空难、被有意者刨出来重新放在台面上的陈年旧事、弄巧成拙的公关炒作、和战队成绩纠缠在一起的阴谋论……
“我不同意。”张佳乐的声音穿过薄薄的门板透出来，清亮，但是很坚决。
“凭什么让岑婉主动站出来回应？应该道歉的是这群，”他的声音短暂停顿了一秒，“以最大恶意揣测别人的东西。”
“——媒体有什么问题，就让他们来问我好了！”
郝哥还说了些什么，也许是赞同，也许是反驳，但这都不重要了。至少在这件事上，张佳乐是对的。
唐昊把手机塞回口袋，转身离开。
他不后悔他几个小时前对岑婉说的话，但是，此时此刻，他确实想起了被他强行忽略的脆弱和柔软。
那种情绪，大概叫“心疼”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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