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曾己之死
便殿中,曾己已经被戎生看管起来了。
戎生恶狠狠盯着曾己,多日来在草原上练就的狼一样的眼神,今天可算是有了用武之地。
想想之前她多次对伯江下毒,以及虞道上那次惊险的刺杀,戎生恨不得现在就剥了曾己的皮。
此刻,曾己被捆绑着躲在便殿的廊柱后面,正瑟瑟发抖。到现在她也想不明白,和祭引明明计算得好好的,一切都准备妥当。就等君侯神志最清明的时候,让仲行孟孙两人入宫听诏,同时目睹伯江无疾二人的死状,大事可成!
为何祭引迟迟不到?而戎生这个野小子却进了宫?!
曾己害怕不已,却还抱着一丝希望。祭引那边如果出了什么意外,桓氏必然知晓,应该会引兵来救的吧?
一袭浅豆绿色长衫从外随风而入,一个举止清雅的年轻贵公子跨入便殿中。
戎生抬眼看了看,不由感叹:好相貌!
公子兰也打量着眼前这个席地而坐的年轻男人,短衣戎装打扮,剑一般的眉毛,除了眉毛,其余五官都可以用女相来形容,特别是一双上挑的、琥珀色瞳孔的眼睛,带着一股邪魅之态。
他箕踞而坐,姿态肆意狂妄,怀里抱着一柄戎人才会使用的弯刀,却掩盖不住贵公子的骄矜。面容如女子般妖娆,混身却散发着一股似乎是来自遥远草原的粗旷。
好一个自相矛盾的人啊,而且,似乎不太像中原人,公子兰想。
两人见礼,互报姓名。
“原来阁下就是尹公子啊,久仰久仰!”
曾己从未见过公子兰,如今听说是他,疯了似的从廊柱后爬出来,大声喊起来:“来人啊!来人啊!就是那个奸夫!快把他抓起来,那个和君夫人白日宣淫的尹国人在这里!”
曾己的大喊大叫确实把人引来了,不过进来的是戎装佩剑的魏献。
魏献嫌恶地蹬了一眼曾己,对戎生抱怨道:“怎么还留着呢!”
戎生无奈笑了:“别问我,元子让留着的,说一会给她亲自处置。”
那曾己看见魏献进来,知道祭引也好,桓栾子也罢,都绝不可能来了,大势已去。
几近绝望地歇斯底里起来:“好你个魏献!你这是逼宫!叛国谋逆!魏献,你不得好死!你和那个贱人也有私情对不对?一定是的,你们两个私通很久了,才里通外国,联手谋逆!”
公子兰皱眉道:“为何还让她喊叫?如此不雅……”
戎生一个眼神,骨奇斤立刻拿出一块脏兮兮的布,一把塞在了她的嘴里。
世界顿时安静下来。
戎生看着眼前两个玉树临风的“奸夫”,无奈笑着摇了摇头,如果是真的,元子还挺有福气。
这时公子兰问戎生:“元子现在何处?”
注意到他改了称呼,魏献斜着眼睛瞥了公子兰一眼。
戎生向雍侯寝殿努了努嘴:“元子说她有夫妻间的体己话要和雍侯说。”
话音了了,连不太通雅言的骨奇斤都要嫌弃戎生不会说话了。
眼前两个男人同时阴沉了脸。
魏献着急道:“不是安邑君,你怎么把她一个人扔在那里,君侯虽然病了,毕竟还是个男人,万一做出什么伤害……”
公子兰一语不发,已是转身疾步向雍侯寝殿走去。
迎面撞见了跨门而入的伯江。
曾己看见伯江进来,疯了似的扭动起身躯。
伯江先看见的是三个男人,不过眼睛从他们身上飘过,就落到了角落里的曾己身上。
“给曾夫人松了嘴里的布罢。”伯江说道。
戎生又一个眼神递过去,骨奇斤摘下了曾己嘴里的布。
布刚拿开,曾己又歇斯底里起来:“你这个贱婢!你叛国谋逆!你看看,你亲哥哥,还有你两个奸夫,都在这里,你们没有一个是雍国人,你们要翻了我雍国的天!我要见君侯,仲行大夫在哪里?”
伯江叹了口气。骨奇斤示意是否需要再把布给她塞上,伯江摇了摇头。
等曾己吼完了,嗓子哑了,喘着粗气,伯江低下身子,凑近曾己问:
“曾夫人刚才说我们几个都不是雍人,你呢?你又是哪国人?”
曾己辩解道:“我虽是曾国人,但早就嫁到雍公室了,又给君侯生了一儿一女,只有我才是真正为君侯着想!”
伯江冷哼一声,站起身来,回头笑问戎生:“戎哥哥,她说她是曾国人,曾国在哪里啊?”
戎生冷笑道:“曾国都城濮阳早被我攻破了,曾伯也被我拿了,元子,这世上再没有曾国了。”
曾己闻言大恫,一下瘫软下来。过了一刻,突然扯着嗓子“啊”地叫起来:“你这个辛国野人……”
公子兰不禁又是皱眉:“雍侯乃大国诸侯,天子宗室,最宠爱的夫人居然如此言语粗鄙?”
戎生冷笑道:“不仅言语粗鄙,还心肠歹毒,而且指使其母国干涉雍国内政,意图颠覆我雍国正统。”
曾己气极反笑:“好!好!你们赢了!什么话都由你们去说!”
伯江问:“我初嫁之时,几天就一碗的避子汤,是你的主意吗?”
曾己知道如今情势已无可挽回,只能逞口舌之快而已,于是痛快回答:“不错!可惜你自己使了计谋,不然不让你经脉俱损,也要让你断子绝孙!”
伯江又问:“君侯将我关于冷宫之时,给我下毒,也是你的主意?”
曾己恶狠狠地说:“君侯心软,让我下慢毒毒你,如果当初不听他的,你坟上的草都长多高了!”
“好一个心软!”伯江冷笑,接着问:“虞道刺杀,是你指示祭引干的?”
曾己怨怼地看了一眼魏献:“你的这个奸夫,如果不是他提前拿到消息,不仅你活不到今天,我还要让他给你陪葬,让你们九泉之下快活去!”
公子兰在旁边听着,虽然这些执珪也曾和他有所提及,不过从没有这么多细节。心疼地看向她,在这雍阳宫里,她活得有多难!
伯江却释然了。
她又弯下身体,对着曾己的脸说道:“知道你输在哪里了吗?”
曾己往她脸上啐了一口,恶狠狠地说:
“输就输在当初被你所骗,不够心狠,早点弄死你就好了!”
伯江站起身来,还没等魏献反应过来,公子兰一方手帕已经递到伯江手上。
伯江很自然地接过手帕,轻轻擦了擦被曾己啐的地方,笑了:
“曾夫人错了。你输就输在你的心太狠了!这最后的死局,是你自己给自己布的!”
曾己不可思议地看着她。
“我从一开始就没想过要支持与夷。只要好好想一想,与夷立了对我有什么好处,就知道我不可能支持与夷。可惜你不想,君侯也不想,你们总觉得,你们定下来的,我就只能顺从。”
“后来你们又猜,我设计让与夷和桓季姚发生私情是想破坏雍曾两国结亲,殊不知我只是想让桓氏怨你,不再支持你,因为你们毕竟还是姻亲。不过我比较走运,事态比我预想得还要好。”
“曾夫人,你太狠了,季姚不过是个无辜的小姑娘,你却为了寻求和曾国元子的婚姻,下狠手杀害她。你这么做,桓氏就不是怨你了,桓栾子恨透了你!”
曾己大惊,桓丘刺杀,她以为做得很隐秘的……
伯江说:“整个局中,没有一个人无辜,只有这可怜的桓季姚,成为了这嫡庶之争的一个牺牲品。既然我已对她不起,就一定要护她周全。”
“戎哥哥早就截获了你和曾伯之间的密信,告知我你们暗杀季姚的计划。我们在你动手前用一个刚死的姑娘和她掉了包,保下了她的性命。”
“你也实在是无法了,国中目前死硬支持你的,只有祭引。既然选择他,就该知道他本无多少势力,必然要引外力为助。可叹祭引这个无知小人,居然动了桓氏的念头。桓氏正想着如何取你性命呢,就假意和祭引一拍即合。现如今,祭大夫和他的一百多号所谓死士正被桓氏大夫扣着呢,想让他带兵逼宫,也可以,不过逼的是你曾夫人的宫!”
曾己如今已如一滩烂泥一样瘫在地上。
她确实输了,她输就输在外朝没有任何助力,不像这个女人……
曾己阴恻恻地看着伯江:
“不错,我输给你了,我可不像你,国内国外有这么多奸夫助你!”
伯江冷笑道:
“我说曾夫人输了,是说你输了废嫡立庶这盘棋局,我可从来没说你输给了我,毕竟你从来就不是我较量的对手。我的对手,有且只有君侯。”
说罢,她看向戎生:“戎哥哥,给她一条白绫,赏她个全尸吧。”
戎生点点头。
曾己疯狂地扭动起来:
“我是君侯最宠爱的夫人,你没有权力处置我!我要见君侯!”
只听得“铛”的一声沉闷的响声,回声绕了几绕,有寺人扯着尖利的嗓子喊道:“君侯薨了,哀!”
伯江看了一眼曾己,曾己楞了一刻,突然绝望地不停向伯江叩首:
“与夷……君夫人请放过与夷吧!”
伯江叹了一口气:“与夷的着落我已经想好了,放心,雍国不做手足相残的事。曾夫人安心去吧……”
走出便殿,两个寺人推开另一侧便殿的大门,伯江深呼一口气,一身凛然地踏入大门。
这一刻,是要正式开始面对新的敌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