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17
17
颜未舒知道他目睹了那个暑假在皇后镇的事，再加上她新开学面对成绩下降的挫败，这也是他这样问的原因吧。
“挺好的。你呢？”思来想去，她这样回他。
“还好。”
还好？听着不怎么好。
“对了，忘了说恭喜呀。”颜未舒放下笔，“又一次理科第一。季同学保持得很好！下次继续努力。”
季阳译的眉毛似乎微微皱起，颜未舒看见这微毫的变化，又看他垂了一下眼睛，澈光慢慢凝转，一圈又一圈，窗外映进来的光线刚好覆盖上去，这让颜未舒看不清他的眼神。
“谢谢颜同学。”
颜未舒听出他语气的低落，但也只是一点点，他好像在故作轻松。
他和她在一起应该很不自在吧。
颜未舒觉得，好像把事情说清楚之后，两个人关系之间隔的膜变厚了。
正经的事，两个人都避而不谈。这也是少年时期代表青春的一部分吧。只是时候未到。
“有我什么能帮你的吗？”他突然这样说。
颜未舒直白地问：“季同学想帮我补课吗？”
“也不是不可以。”他笑了。
“谢谢你的好意，再看吧，不着急。”
说完就后悔了，这话潜台词不就是说日后有的是时间么。
“对了，那个参赛的猫的照片，你可以单独拷贝给我吗？”颜未舒想起那只猫，她想把照片打印出来。
“当然可以。”
他们聊着聊着，突然发现这里是图书馆，旁边还有别人，收紧了声音后，颜未舒比了下手，两个人就低下头，各自看起书，他戴了耳机，颜未舒抬眼的时候，他递给了她。
那个眼神，颜未舒拒绝不了，接过去，戴上。
她震惊，呆住。
Lana Del Rey的《Yayo》。
多早的一首歌，早到颜未舒翻遍所有下载网址都找不到，他却下载到了。
彼时这个歌手还没有出名，颜未舒好奇他为什么会知道。
两人出了图书馆后，颜未舒问他：“可以把这首歌发给我吗？”
“喜欢？”
“对。”
“也不是不可以，不过有个条件。”
颜未舒笑，少时他鬼主意是多，“什么条件？只要不过分。”
“有空的时候，让我给你拍张照片。”
“啊？为什么。”
“只是想要丰富相机，放心，不会多拍的。”他认真承诺，话里有笑。
颜未舒对他肯定没有防备心，但也是好奇，最终自然答应：“那行吧。”
“那拷贝明天给你。”
“一言为定。”
第二天得到了他的拷贝，颜未舒拿好优盘回去下载，可惜见不到封面，她找了几家唱片店，试图寻出这首歌的实体唱片，可惜都以没有告终。
随月陪她去的最后一家，是离市中心五公里外，小众得不能再小众的唱片店。
颜未舒看她对路线很熟络的样子，就知道她肯定没少来。
“如果没有就真的没了，这里是英文唱片最多的实体店了。”随月说，随手翻起唱片架。
店老板是个文艺姐姐，她问颜未舒找谁的唱片。
“Lana Del Rey.”
老板说，“听起来特别文艺。”
颜未舒笑了，点点头，“她是我最喜欢的歌手，现在还很小众。”
老板笑几声，又说：“看来我们做小众歌手粉丝的，都有期望他们日后爆红的心啊。”
颜未舒这才意识到自己刚才说了什么，不过也无妨，没什么大碍。
那位歌手日后确实会爆红，就像现在拿着一张黑胶唱片的随月一样。
没有买到那张唱片，随月说替她向国外的朋友问问，如果再没有，可能是这唱片滞销后停售了。
颜未舒说：“呸呸呸。才不可能滞销。”
人家是未来实体唱片的销量佼佼者。
出了门口，看到几只迎面被牵过来的小狗，颜未舒忍不住问随月。
“朵朵还好吗？”
随月：“好极了。”
她不是第一次听见颜未舒的担忧，就很好奇，颜未舒有这么爱狗吗？
“你喜欢朵朵？”
“当然了，你的狗就是我的狗。”颜未舒揽过去她的肩膀。
随月笑了，“替朵朵向干妈问好。”
——
一个星期后，颜未舒终于应对那个诺言，出去赴约。
季阳译不知道她搬家了，傻傻去她家附近等，没有提前说。两个人只是约好那个地点，城中公园。
到了后没见着人，颜未舒给他打了电话。
“我到了。”
“到哪？”
“公园。”颜未舒说，“你不会还没出门吧。”
如果是这样，颜未舒拳头要紧了。不过他不是那种会迟到的人，至少曾经不是。
“我……出门了，到你家。”
颜未舒结巴了两下，回他：“我忘记告诉你了，我已经不住家里了。”
他惊讶地啊了一声，说：“什么？”
等季阳译巴巴赶来的第一刻，就听见他说，“你不住家里了？搬出去了？”
颜未舒点头，“对。”
“为什么？”季阳译没想太多，只是问，“是因为上次在皇后镇那事？”
他的呼吸有点急促，颜未舒让他坐下来。
“那件事只是其中之一，算个导火索而已。真正的原因不在你。”
季阳译担心的不是这些，颜未舒也知道。
“总之搬出来，我觉得很舒服，至少不用再和他们吵架了。”颜未舒豁然开朗。
季阳译问：“你们经常吵架？”
“偶尔。”
“因为些什么？”
“家庭琐事吧。”颜未舒抬眼看他，“季同学约我出来是为了聊家常吗？”
季阳译也笑了，相机挂在他脖子上，他穿得单调，不再是白衬衫，今天换了异如往常的黑T恤，机械的黑色手表被颜未舒瞄了一眼。
“喜欢？”他问。
“啊？”
“这个。”他把手臂抬一下，手表在颜未舒眼前定住。
她看了看，“相比这个，我更喜欢你脖子上这台东西。”
想起曾经送给他的一块手表，是还没有发行的款式。颜未舒心里一颤，很多曾经没有发生的事将要发生，还有更多不可知的会改变的事，也将要来临。
“也不是不可以。”他笑，要把相机拿下来。
“我开玩笑。”
找了几个景色比较好的地，靠近公园中心有片湖，背靠着夕下的阳光，显得夺目，干净，美好。两人靠着湖边走。
季阳译挑了个角度，离着颜未舒几步远。
“我是瘟神吗？”颜未舒开玩笑地说。
“你不懂。”
“我是不懂。”她这样笑着，被季阳译抓拍了一张。
“好了，拍完了，回家吧。”
“可不许反悔。”他说。
“谁反悔了？”颜未舒笑，“说好的拍一张呢，拍完了，任务完成。”
“我刚刚可没拍你。”
“是么。”颜未舒才不信，“那你拍的啥？风景？”
“答对了。”季阳译抬起相机，对着天空，往上按一下快门。
“那给我看看，拍的是什么好风景。”
季阳译调出来给颜未舒看，她低头，他侧目，阳光有点明媚，清风吹起，那一刻，她的发丝离他只有一毫米近。
他闻到一丝花香，淡淡的玫瑰味。
除了一张风景照外，其余全是颜未舒。
她都忘记他什么时候拍了这么几张了，也是根本没有注意。
好像又收集了一些记忆碎片，颜未舒突然心生柔情，看着眼前少年时代的季阳译依旧青春，看着那个旧时代的清晰天空，有关的、无关的人、事与物，都凝聚在一起，围绕着现在的她。
现在的他，对她产生感觉了么？
颜未舒还不确定。
走到一处草地边上的小路，颜未舒突然抬头望天，心生迷惘，天总是在将黑未黑的时候最美好。季阳译在那时候说了话。
“等等。”他往后退，找了几个角度蹲下，“就这样，别回头。”
颜未舒听了他的。
此刻的天空像是蓝调时间的颜色，天空有点静谧，有点忧伤。日落后16-24分钟之间，季阳译在这里拍下了最后的照片。
颜未舒突然觉得天空的氛围达到了蓝色的极点，有一种安静到忧伤的感觉。
不知怎么的，走走停停，两人约好去夜市吃晚饭。
明嘉民园不是公园的名字，它是鹿城市中心最繁华的夜市，从城中公园搭地铁过去，只需五分钟。
这五分钟里，地铁内挤满了人，颜未舒很少坐地铁，她曾经在这里遇到过骚扰，那对她的打击有点大，因为没人站出来帮她。
当时她遭遇过后，去找了季阳译，忍不住哭了出来，是觉得自己太软弱了，也因为当时要和季阳译分别，最后一根稻草被压断，她到底憋不住了。
此刻的她，手扶着杆，他也扶着。
很享受现在的时光，她抬眼，看到他有点困倦，眼睛微微眯着，头轻轻向侧着，抵着地铁杆。
颜未舒的手距离他的只有五厘米远，她缓缓往上，突然有侥幸的心理，她碰了下他的手，捏了下他的大拇指。
没有用力，只是轻轻地试探。
后来一整个覆盖上去，暖暖的，感觉陌生。
多久没牵手了。
颜未舒记不住时间，只希望那五分钟可以过得慢一点。
街头繁华的灯影唤醒了季阳译，地铁到站。
“你想吃什么？”路上，他问。
夜市嘈杂的声音让颜未舒心里有点散乱，一时没能回答出来，她就随手指了一下。
两人走过去，穿过人潮。
最后吃了小龙虾烤苕皮和牛肉烧饼。
季阳译问她：“吃得饱吗？”
那时候，颜未舒已经撑了，回：“饱了，你呢？”
他笑了，“饱过头了。”
颜未舒不太相信，她知道他的饭量。又买了个饭团给他，看他勉勉强强吃下，又不像是装的，颜未舒有点自责的意思。
最后差不多到点，两人上了同班地铁。
颜未舒觉得这一天过得很充实。算是在这个时空里，第一次和他的约会吧。
到站点，颜未舒先下地铁。
他在门口看着她的背影。
“拜拜。”她向他招手，“季同学，谢谢了。”
季阳译不知道她为什么说谢谢，“那我也谢谢你，颜同学。”
天色将晚，风带走她的声音和影子，曾经风和海带走了她和他，但现在风带走的只有影子。
颜未舒很庆幸。
也是同一天，2009年9月26日，颜未舒突然间收到了闻汐的消息，那时候是夜间9点26分。她听着耳机里循环多遍的《Yayo》，写着删了又改的工作文案，窗外的风一进来，就凉进心里。
群里各种颜色的消息闪烁着，颜未舒的心跟着跳着。
什么消息都不如其中一条的份量重。
——朵朵出车祸了，没抢救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