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50
50
颜未舒很讨厌他的声音，自以为是的语气，再加几分莫名的挑衅。
好像纪连的存在，就是为了在颜未舒的世界里，充当一个破坏王的角色。每当她很顺心的时候，他的影子都会出现。
虽然他们都说他改邪归正了。
但颜未舒绝对不会信。
“还有你，季阳译，几天没见，还好吗？”纪连对季阳译的嘘寒问暖像是日常。
这让颜未舒目瞪口呆，她看着季阳译抬眼，和他像好朋友一样互相打招呼，而纪连拍了拍他的肩膀。
颜未舒没来得及问，纪连已经打算坐下去了。
他身边的女伴和他关系亲密，两人耳贴耳地说着什么话。
颜未舒疑惑的眼神是在质问季阳译，而季阳译的冷静让她感到一股莫名的害怕。
纪连不是善茬。
看他和季阳译的样子，颜未舒有个不好的猜想——
这五年里，他们有些不为人知的交集。
或许，只是颜未舒不知道罢了，说来，也是颜未舒自己隔绝了季阳译的所有世界。
纪连坐下来，女伴走了，似乎是去找别的朋友。
身后有一桌动静很大，玩得很醉。
颜未舒这桌上没有酒，她本来想点，但是看到季阳译，脑子就作罢了。
纪连看到颜未舒呆滞的脸，感觉更来劲了，先挑起了话端：“你是不是想问我为什么在这？”
颜未舒只是淡笑，静静地看他表演。
她是一点话不想跟他说。
季阳译突然说话：“最近工作顺利吗？”
纪连笑：“很好。刚从加拿大回来，拿下个大单。”
颜未舒看着面前两个人，他们坐得那么近，她无法想象，看着上辈子被杀死的季阳译，此时就坐在罪魁祸首的身边，两人还似好友般亲近。
那个感觉太过诡异。
她不愿再看下去，终于说话：“纪连，你还有事吗？没事的话请你离开，我和季阳译在聊工作上的事。”
碍于季阳译在这里，颜未舒不愿把场面闹得太难看。
但她觉得纪连不会容易放过这个场面。
谁想他痛快离开了。
“工作？那行。那就不打扰你们工作了。”纪连笑着起身，“我还以为你们复合了。”
走之前还顺带着嘲讽她一把。
果然还是没变。
他走后，空气只剩下一片沉默。
颜未舒开门见山：“你俩认识？”
季阳译点了头。
他是完全忘了颜未舒告诉他的话。
“什么时候认识的？”
“五年前。”
这个时间点让颜未舒久久沉默。
颜未舒很难开口，问他那五年里，他过得怎么样，和纪连是怎么认识的，为什么要认识他。
这些问题，每一个都与她无关。
季阳译完全可以那样反驳她。
她为什么要在乎这些，他认识这些人关她什么事。
她都问出来了。
但季阳译没有反驳。
“五年里，得过且过。和他是在一个朋友聚会上认识的，他人我不能评判，至少和我相处的时候，我没有感到不适。”
他一一回答了。
而留给颜未舒的，只有沉默。
那顿饭，季阳译没吃下多少，颜未舒看他从头到尾都没有什么动筷的目的。至于她，在看到纪连的那一刻起，她就丢了所有胃口。
后来，是季阳译送她回去的。
还是那条很熟悉的公路上，颜未舒坐副驾，季阳译开着车，很专注。
颜未舒却心不在焉。
杨星源的电话一个接一个。
她都没有接，发了消息说，自己在忙。
“如果我现在说，让你以后不要和纪连联系，你会听吗？”
颜未舒知道自己没有资格要求他这样做，她现在对于他来说，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同事，甚至说，马上就不是同事了。
“可以。”
季阳译却答应得爽快。
颜未舒更想不明白了。
他说：“我有一个条件。”
颜未舒知道事情没那么简单。
“你说。”
“电影剧本，你继续写下去。”他的要求那么简单。
对比起来，颜未舒的要求要比这个过分得多。所以，她答应了。
“好。”
“看来，今天又不是顺利的一天。”季阳译感叹说。
“是啊。”她听他笑了，自己也笑了。
风从窗外灌进来，颜未舒哆嗦了一下，季阳译把车窗摇上来。
“你今天胃口不好？”她这样问。
季阳译眉毛跳了几下，颜未舒没看见，他回答道：“还好。”
颜未舒看了一眼窗外，天黑得很迷茫，一辆辆经过的汽车很像孤独的缩影，像独行的人，每一个都是过客。风吹得很猛，她偷偷看了一眼身边的季阳译，突然感叹着，所有天真无邪的青春都过去了，就跟那风一样，吹走了所有彷徨和焦虑，留下的只是挣扎和迷茫。
“季阳译，你说，当初海子卧在铁轨上的时候，他在想什么？”
她突然问。
季阳译的手停在方向盘上，他侧过头看她，红灯亮起。
“今夜我不关心人类。”
颜未舒和他牢牢对视。
所有前世的、过去的、过不去的事情和人，都重新翻涌回来，窗外的天空变得浪漫，所有腐朽软弱的记忆都烟消云散，穿梭回来的是，那些美好和惊心动魄的回忆。
“我只想你。”
十秒后，绿灯亮，颜未舒细细的声音，落在季阳译耳边。
他还记得。
他没有忘记。
颜未舒几乎要落泪，但她忍住了。
-
接到颜未舒的分手短信，杨星源几乎不敢相信，他打了无数个电话，偏偏要忽略颜未舒一字不差的分手理由。
——我们分手吧，是我的错，与你无关。
他这次打的电话，颜未舒接了。
电话里说不明白，颜未舒让他出来见面。
公园的湖边，风吹起波澜，也吹起颜未舒的头发。
“为什么要分手？”
“我们不合适，杨星源。”
“哪里不合适？生活里，还是床上？哪里不合适了！根本就很合适。”
“你很认真地对待这段关系，是我不认真。你难道没看出来吗？”
这句话让杨星源沉默半分钟。
“你不需要很认真啊，亲爱的，我拿出百分百的认真，你只需要付出百分之五十就好了。”
颜未舒叹了口气。
“杨星源，有没有人和你说过，爱情是要相互付出的，不能谁比谁爱得多。那不叫爱情！那叫舔狗。”
他又安静了。
“那又怎么样？”他语气平静得可怕，“能不能不分手。”
她抬眼看着他，他委屈得马上要哭出来，“杨星源，你爸妈生你出来，不是为了让你吃爱情的苦的，你知道吗？这个世界上还有很多人值得你去爱。”
他也低着头，一直看着她，他高她一个头，颜未舒看着他委屈得咬牙，也不忍心再说教他。
“是我不值得你。”颜未舒很后悔，当初为什么要一时兴起，跟他在一起。
“你没有不值得。”他依旧不放弃，“我哪里做得不好，我改行吗？”
“姐姐……”
他很喜欢叫她姐姐，这算是颜未舒一个软肋。
“对不起，弟弟。”她摸了他的头发和脸，“你值得更好的女孩子。”
颜未舒后来没多说什么，陪他站了一会，就走了。她怕他做出什么事来，还在身后的树观察了他很久，杨星源只是安静地站着，看着面前的湖和月亮，久久没有动。
后来，杨星源也冷静地离开了，颜未舒看到他走后，才安心地向反方向走去。
颜未舒承认，和杨星源在一起的时候很安宁，也很快乐。
是她伤害了他，就跟从前，伤害过另一个人一样。
-
“你写小说的灵感，都是怎么来的？”
某天，季阳译突然这么问他，两人在图书馆里翻找资料。
“有时候我会在一个咖啡馆里坐着，观察路边的行人，或者进来的某个人，某对情侣，猜测他们之间的关系，猜测他们待会会点什么咖啡，出去之后会做什么，依照自己的想象力思维，扩展，再思考，动笔写下来一段场景对话。这段对话，可能就会是我某个故事里的情节。”
“那些更复杂的科幻呢？”
“其实类比相同，只是我的想象力更加庞大和肆意，科幻的元素其实都很常见，超现实、死亡、复活、穿越、机械人、末世，再加点别的重要的元素，基本定好型了。”
“所以我们这剧本还能加别的元素。”
“当然可以。”
季阳译思考着，问她：“重生，是必要元素吗？”
颜未舒感到惊讶：“当然，当然重要。”
季阳译笑了一声。
颜未舒不懂那个意味，“难道你想删除重生？”
他摇了头，颜未舒缓了口气。
“我只是想问你，你相信宇宙中，地球之外其他星系，有外星人吗？”
颜未舒放下手里的书，“当然相信。人类太渺小了。”
“那你又相信人会重生穿越吗？”
季阳译这句话把颜未舒问住了。
但是面前的人是季阳译，如果是别人，听到颜未舒的回答，可能会觉得这人小说看多了，看傻了。
“我信。”
颜未舒的语气没有很平，但是有种坚定的信念。
季阳译没有很惊讶，只是笑，说：“那我也信。”
“什么叫那我也信，你别听我的啊。”
季阳译又笑。
“我想知道你的真实看法。”
“我信。”他又说。
颜未舒很不相信，瞪他一眼。
“你会不会觉得我很奇怪？”她问他。
季阳译的指尖翻动着书本，抬眼看她：“怎么说？”
“我信一些西里古怪的东西，是不是和平常人很不同。”
“能写出《黑光》的人，就注定和平常人不一样了。”
颜未舒低眼，不可见闻地笑了。
两人离开图书馆，刚好是饭点。颜未舒问他想吃什么，前几次都是他请客，这次换她请。
季阳译犹豫了几秒，说不出来想吃什么。
“你决定吧。”
最后两人去吃日式自助。
三文鱼很鲜嫩，颜未舒让季阳译多吃点，他的脸颊比从前要消瘦，颜未舒说：“你是不是没有好好吃饭？”
从前他不是这样的。
季阳译笑着摇摇头。
“那就多吃点。”
他也点头。
聊天期间，颜未舒也察觉到，季阳译吃得不怎么多，虾刺身、海胆、鳌虾、蒜蓉扇贝，这几款基础菜品他都没怎么入口，别说三文鱼和北极虾刺身了。
“是不是味道不太好？”她忍不住问。
“没有。”他说着，又吃了一个三文鱼。
入口艰难的样子被颜未舒看见，季阳译的表情很快收敛，他扯出个笑来。
直到吃完，颜未舒都没想明白是为什么。
-
第二天，颜未舒发了个邮件给季阳译，她把很多之前写下来过的小说灵感，和故事发展都记录下来，一并发给他。
她告诉他，她把感受到的别人的想法、她揣测的、她想象的、她扭曲的、她变化的、她读到的别人的新闻事迹，她读到的别人的故事，依依都写下来，那些笔触都会形成最后的故事。
季阳译也依照她的方法，记录了很多。
她说：“对我们的剧本发展会很有效果。”
“我信。”
那天，纪兰打个电话过来，两人聊了几句，颜未舒就回了趟家。
颜承泽这些天没有找颜未舒，她就知道，他和纪兰已经交谈过了。
离婚的事，纪兰也是考虑到纪林德集团的利益，毕竟两个集团商业联系太多，如果两方CEO离婚，这对股价是不益的。
所以颜未舒很放心，除了那个证没有销毁，两个人的关系或许早就断完了。
纪兰可能也没想到颜承泽会过来。
颜未舒到的时候，颜承泽也到了，他提前一步来。
两人吵着的是工作上的事情。
“你这是在给我添麻烦！”纪兰气不从一处来。
颜承泽吵过两句之后，又说不出话来。
“你要是真为你集团考虑，你就不会正关键时刻，给我搞出这些幺蛾子！颜承泽！”
颜未舒站在院外听。
纪兰让她在这里等，她摸了一把泳池旁的桌子，几片树叶落下来。
“你这不是第一次了！”纪兰气笑了，“颜承泽！我们明年都要在那边上市了！你是抽风了吗？！”
颜未舒在外头觉得口渴，要进去。
纪兰又突然说：“你性子还是没变，几百年前我就为了季晓晴原谅过你一次，你口口声声的答应就是为了今日对我的报复吗！？”
颜未舒站定住，脚下一颤抖，手里拿着的酒杯掉了。
零碎的声音，散落一地。
纪兰和颜承泽看过来。
她走过来，“未舒，没事吧？”
颜未舒抬起眼，摇着头。颜承泽冷漠地看她一眼，心里没有半分慌张或者愧疚。
纪兰让张姨过来清理了残余。
颜未舒想回那个名字。
“季晓晴是谁？”她没想其他，直接了当地问，刚好两人都在，已经没有什么说不开的了。
如果那人只是颜承泽出轨的人其一，那么颜未舒并不惊讶，只是那人偏偏姓季。
纪兰冷静地坐下来。
颜未舒听到她一声叹气。
“季晓晴，你爸的大学同学。”她慢慢地说，“你爸大三的时候认识的她。”
“纪兰，没有必要让她知道。”久久沉默的颜承泽突然说。
“知道了又怎么样？”纪兰笑了，冷呵声让颜承泽后背一凉，“之前是为了未舒，和季家儿子，现在，你说我要为了什么？”
颜未舒渐渐听明白了。
季晓晴当过颜承泽的小三，一切都揭晓了。颜未舒上辈子的疑惑，在这辈子探清了。
“所以你们当初那么反对，是因为这个。”
颜未舒语气很平静。
“对不起，未舒。”纪兰又唉了一声。
“妈，你没有对不起我。”
谁对不起谁，谁心知肚明。
“纪舟琳那边，妈你们怎么解决？”
纪兰倒了水，喝两口，脸上的怒气和惆怅都消失。
她说：“不会装不知道，也就是希望她好自为之。什么样的男人没有，偏偏看上一个老男人。”
这话是当着颜承泽的面说的，他自然也没敢反驳。
沉默已久，他终于站起来，看着颜未舒，表情淡漠且平静。
“你和季阳译在一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