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54

54

阿月说，或许是个人的原因，她可以理解人与人之间的亲密，不分你我的灵魂交互。

但她不会渴望拥有这种关系。

她还是习惯一个人。

颜未舒曾经就有一个阶段，像阿月那样。

后来，她也突破了那个阶段。

只不过，人是相比较自私的生物。只是一部分人因为对某些人太过执着的感情，变得不那么自私。

“其实，你们走到现在，也很不容易，不是吗？”

阿月在电话那头说，那边没有风声，颜未舒这边风声偏大，伴随着树叶沙沙作响，听在阿月那边，就少了些抽泣声。

她的话，让颜未舒忆起和季阳译两辈子的故事。

“是啊，很不容易。”

颜未舒回答。

可他们两辈子的不容易，终究至死都无人知晓。

阿月的笑声传来，很温润，“那就该好好珍惜。”

颜未舒内心好像还有一股气，在纠结着。

“我知道。”她说。

这天，姥爷的生日，过得很安生，也有纪连不在的原因，没了别的幺蛾子事。

他老人家开心，给家里大大小小的孩子都发了红包，包括颜未舒在内。她那么大的人，怎么会好意思收，纪兰拦住她，说不收，姥爷会生气的，他老人家脾气倔，也是久久才收一次红包，怎么会算过分。

颜未舒就跟姥爷道谢。

姥爷跟她说：“好好生活。”

那么简单的四个字，颜未舒听懂了太多。

-

季阳译出差了很久。

在电话里，颜未舒问他：“国庆假期要结束了，还不回来？”

十月的天，鹿城被金色晚霞包围。

她走在路上，风吹得心头凉飕飕的。

颜晓羽在她身边，看似自言自语，其实是在问她待会去吃什么。

颜未舒没回答，顾着和季阳译打电话。

他说：“差不多快了。”

“快是多快？”

他人在巴黎，但这边假期似乎与巴黎无关，他们说巴黎人每天都是假期。

季阳译在那边笑，“下周就回去。”

“最好是。”

“我答应你。”

风和云将那四个字从巴黎带回鹿城，轻轻地，慢慢地，颜未舒信了。

“姐。”颜晓羽脚步停了，斑马路上人山人海，她牵住颜未舒的手。

她看见了杨星源。

他从那边走过来，面对面地和她们两个撞上。

颜未舒在许多影子里看见他。

他也看着她。

那天分手后，杨星源没有死缠烂打，他会偶尔打个电话给颜未舒，她没有接，问他什么事，可以直接发信息。

她不会拉黑他。

但如果他还是锲而不舍，她会采取措施。

她说她真的很抱歉，让他那么受伤。

但多余的，她不会再说。

他们都是对方的过客，而已。就像天会黑，明天的太阳会照常映红。

然后，两人擦肩而过。

就算真的结束了。

颜晓羽感叹说：“没想到他会对你那么上心。”

颜未舒一笑而过，“我也没想到。”

“姐你给他喂了什么药。”

“你想学？”

颜晓羽摆个嫌弃的表情。

对于她自己的感情生活，颜未舒没有过多询问。

只是知道，颜晓羽对这些情情爱爱的东西，没有绝对的想法，甚至是，一丝渴望都没有。

她现在是那种，在街道看到男女，男男，女女等各种情爱之后，都会犯恶然后立即逃避的人。

颜晓羽说自己是无性恋。

颜未舒相信了。

她把自己的头发剪到肩膀上头，比往常短了许多，还烫了个羊毛卷，纪兰说那个发型不好看，颜承泽没资格发表评价，颜未舒说她自己开心重要，发型很酷。

自从颜承泽的事情败露，他现在在家里没有一点地位，在谁面前都抬不起头。

国庆节那天家庭聚餐，也是挺难得，颜未舒跟着颜晓羽去。

那么多人的场合，颜晓羽脱口而出，“爸你啥时候搬出去？”

她的意思是，两人快离婚了，颜承泽是过错方，自然要把房子给妈。

净不净身出户的，让法律去判定。

全场安静。

颜承泽当时的脸，像吃了两斤的馒头。

颜未舒就差笑出声。

纪兰没有救场，最后只是拐了别的话题。

这之后，颜承泽在桌上一直抬不起头，就像有根绳子向下拉着他的脖子。

颜晓羽能叫他一声爸，就是给他留的唯一情面。

颜未舒问她：“爸出轨你意外吗？”

“不意外。”

“为什么？”

“男人没什么好东西。”

颜未舒差点没笑出来。

颜晓羽反应过来，看了一眼她的手机，找补道：“我是说大部分。还是有小部分好的啊。”

颜未舒笑笑，没说啥。

“你们那个剧本怎么样了？”吃饭的时候，颜晓羽问她。

“要开始选演员了。”

“这么快？”晓羽说，“能给我看看不？”

“你这么好奇。”

晓羽乐呵道：“你别说，我很喜欢《暗恋》。”

“你说季阳译那部？”

“不然还有哪部。”

颜未舒倒不知道她还看过那部，但知道她看不出来自己就是女主的灵感原型。

谁知道颜晓羽下一句是：“我觉得女主角有点像你。”

颜未舒一口饭差点喷了出来。

“啊？”她假装冷静，“哪里像。”

“她的表情，她某些动作，她的疏离感，都很像以前的你。”

颜未舒倒是忘记自己以前是个什么样子，她笑说：“也许吧。”

“不会真是吧。”

颜未舒问：“你没看彩蛋？”

这让颜晓羽惊奇：“还有彩蛋？”

果然没看，颜未舒摇摇头，“没有，骗你的。”

如果看了，就能确定了吧。

假期的商场总是人挤人，下楼的时候，两人走了步行电梯。颜晓羽突然跟她说，姥姥前几天有回来。

颜未舒惊了，“你怎么不告诉我？”

“妈告诉我的，我昨天才知道。”

颜未舒叹了口气。

“姥姥回来，只是和妈见个面，没有回纪家。”

“我知道。”

“你知道？”颜晓羽疑惑。

“纪家和姥姥没关系了。”颜未舒说，“所以她不会回去。”

“姥姥还恨姥爷？”

颜未舒没听出她说的是疑问句还是肯定句，只是说，“不恨了吧。都过去那么久了，早就不在乎他了。”

“也是。”

“姥爷很想见姥姥。”颜未舒说这话的时候，两人走出了大门，天已经黑成一片，但是门前琳琅满目。

“姥爷和你说的吗？”

颜未舒想起前世的事情，姥爷临终前，嘴里念叨着姥姥的样子。突然好多回忆都闪现在眼前。

她觉得眼睛很痒，点点头，“对。”

“姐？”颜晓羽回过头，牵起她的手，“你怎么了？”

她看着颜未舒双眼带红，被光照得亮晶晶的，是里面的泪。

颜未舒缓口气说，“我想把剧本改了。”

颜晓羽冷静下来。

“可我觉得那样我会很自私。”

“怎么改？”

“把男女主的人设对调。”她说，她想了很久，才终于说出口，因为那是她原原本本的故事，她不愿意让电影里的女主角被埋没，那是本属于她的故事。

那也是本属于颜未舒的故事。

她当然爱季阳译。

她也想还原自己的故事。

颜未舒不希望自己的主角成了别人的附属，她应该是发光的。因为在这个故事里，女主角就是主线，她活着不是纯粹为了成为男主角的救世主。

可她心底还是有一丝的愧疚。

毕竟，季阳译上辈子可是丢了自己的命。

而她，上辈子是自暴自弃。

或许现在，季阳译要是知道，她上辈子死是因为自杀，会不会看不起她。

颜未舒的恐惧与疑惑，这辈子怕是没人知道了。

因为季阳译不会相信，那个剧本里的故事，就是她的故事。

最后，颜未舒发消息给季阳译，告诉了他自己的想法。

季阳译把完整的剧本都看完，那是颜未舒在假期末尾改的，很完整。颜未舒有私心，其实她早就改了那个剧本，她前看后看，还是这个女主的剧本最符合自己心意。

她带着疑虑把剧本发给季阳译，也算是下定决心。

季阳译回复她：终于。

颜未舒不理解他的意思，发了个问号。

季阳译说：没什么，我同意。

颜未舒更纳闷他答应得那么爽快，问他：你就不想问为什么？

季阳译说：为什么？

颜未舒：……

真是拿他没有办法。

结束聊天前，颜未舒留一句：好好吃饭。

季阳译发了吃饭的照片过来。

颜未舒：要发空盘子的照片。

季阳译默了几秒，说：下次注意。

剧本改动的事，颜未舒和制片人说了，林老师说没问题，主作权在两个人手里，商量好就行，顺便他还给了几个演员的名单，让他们挑着先，看哪个适合。

颜未舒上网搜了一下，没看出适合的点。

后来就不去想演员的事情。

两天后。

天光大亮，鹿城的风在十月末变寒，气温逐步降低，冬天离得更近。颜未舒收到了一封信。

邮递员打电话给她的时候，她还以为是寄错了。

信件这种交流工具已经离开她多年。

记得上一次收到别人的来信，还是在五年前。

她打开那封很简洁的信，白色的封面，白色的贴纸，黑色的字。

——给颜未舒的信。

来信人：Leo Ji.

颜未舒缓了一秒，心头蹦蹦地跳。

季阳译从法国寄回来的信。

这是给她的惊喜？

她撕开，拿出那简单的一页。

标题——《今夜，我不关心人类》

内容：

未未：

我想了很久，还是决定写下这封信，我们写的那些文字，那个剧本，我们的男女主角走到一起的过程，太过艰巨，他们跨越两个时空，两个不寻常的世纪走到一起。

我看到最后，我才发现，那些步伐，那些路程，那些不可预见的未来，都是以我们两人的形式存在。

我知道那是属于你的故事。

他们的道路比我们走得容易得多，所以，我想，不留遗憾。很抱歉，我以这种形式告诉你，我到现在才告诉你真相。

未未，我知道，我们是来自同个世界的人，同个平行世界，我们拥有共同的人生经历。

那就是，我们都是从另一个世界复生而来。

在那个世界，我离开之后，又复生到这个世界，而两年后，你也以同种方式，回到这个世界，面对我。但很遗憾，我们一直不能相认，因为我是四年前才知道，你也是重生来的。

之所以，写下这封信，是想让现实的我们也不留遗憾，想让我们，也成就电影里的男女主角。

如果电影里的剧情能发生，如果那些遗憾可以弥补，为什么，现实里的不能？那未免太过遗憾，太过悲惨。

如果男女主角在电影里不能相认，那现实里的我们为了没有遗憾，应该能相认吧。

我活了两次，我不想再留有遗憾。

从前的所有顾虑，都是为了顺从你的顾虑。

现在，就让那些顾虑和障碍，烟消云散吧。

我想，能跟你说的，先是这些。

我们的未来还很远，有很多很多想和你说的话，我希望，能面对面跟你说。

等我回来。

署名：死过一次的季阳译。

颜未舒看完，悲伤到泣不成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