毒酒
“区娘子,你如何能一口咬定区员外郎就是酒水中毒,不是其他的食物中毒呢?”杨青沉着问道,他才刚离开杜康楼,刚回到府衙没多久,就被通报酒楼发生了情况。
“昨天晚上,我家夫郎什么都没吃,只是喝了些酒,况且府里的膳食都是一样的,大家伙都没事,就我家夫郎他,他就那么去了呜呜。”区娘子声泪俱下,在空荡的大堂痛斥沈芸丧尽天良,做的恶毒买卖。
杨青脸上不见平时的嘻哈笑脸,冷声问道:“裴恒!仵作在哪儿?”
躲在角落里降低存在感的人哆嗦了一下,才回答:“已经前往区员外郎家查验尸体了。”
沈芸试探出声:“少卿大人,可否能让儿也前往区娘子家看看?”
“可以。”
一行人进入区家,尸体已经被抬至府衙验尸,查问区员外郎死亡的时间地点,以及当时在做什么,区家的一个美貌妾室抖着身子跪下喊冤。
“大人!妾身真的什么都不知道,昨晚官人进了妾身的房,就要,就要妾身伺候,没成想中途官人他,他就倒下了,真的跟妾身无关呀,请大人明察!”
区娘子在旁边狠狠瞪了她一眼,现在她还没时间收拾她,只是说:“大人,您都看见了,府里的人都能作证,就是毒酒害的我家夫郎。”
杨青:“现在还没办法完全证明就是酒水的问题,还得等仵作验完尸体才能下定论。”
沈芸在一边观察房内的情况,没有什么可疑的,于是问:“能否请区娘子让人将昨天晚膳时呈上的东西都重新上一遍?”
区娘子吩咐下去,奴仆们按着昨晚的菜色酒水都拿上去了,连摆放的位置都力求一致。沈芸眼尖地发现,桌上明明有两个酒壶。
“另一瓶酒是什么酒?”
区娘子眼神闪烁,支吾着不好意思说。
杨青沉声说道:“区娘子想要快点得出真相就不能有所保留。”
“是,是我家夫郎的虎鞭酒。”
“难道是财聚酒楼出品的虎鞭酒?”沈芸急声问道,这个区员外郎应该就是那个常年跟王有财购买壮阳酒的员外郎吧。
“是,不过我家夫郎常年都喝这个酒,不曾出现过问题。”
正在这时,大理寺的下属走进屋子,对杨青说道:“大人,仵作验过尸体,发现确实是酒水中毒,但是那毒有些蹊跷。”
“什么蹊跷?”
“那其实并不是什么害人的毒药,而是一种能让人兴奋的药,跟平康坊经常出没的药贩子卖的是一样的,只是似乎区员外郎服用的药性更烈。”
杨青:“传财聚酒楼的老板到大理寺等我,将屋里的所有证物都带回去!”
在前往大理寺的路上,阿昌走近沈芸身旁,低声说道:“娘子,我打听到了,上午出事的时候,王老板那边动静很大,运了好几车的酒水到城外去,不知道要干什么。”
沈芸面色紧绷,有种不好的预感,那个死胖子,该不会想要毁尸灭迹吧,虽然现在还不能证明就是谁的酒有问题,但是这种心虚的表现,让人不得不怀疑。
众人在大理寺府衙内站着,杨青让沈芸和王有财两人指认两壶酒是否是自家的,两人都说确定无疑。
仵作也验证过,虎鞭酒中,确实含有烈性的兴奋药剂,对此,王有财坚决否认。
“大人明鉴,这酒确实是财聚酒楼出品没错,但是货物到了客人手里,他要往里面添加些什么,可不是小人能知道的。”
“那你说说,为何上午的时候,让人把财聚酒楼里的存酒都运到城外并且全给倒河里了?”沈芸冷声质问。
王有财脸不红心不慌地反驳她:“我家的存酒放置久了,全都坏了,不能卖人了,我就让人给倒了有什么不对。”
又对杨青恭敬地说道:“大人,小人卖酒十几年了,从未出过差错,希望大人能尽快查明真相,还小人一个清白。”
总之,王有财就是要把自己塑造成一个被冤枉的形象。
两人僵持不下,按理说这问题出现在虎鞭酒里,就证明没沈芸什么事了,但是因为区娘子在她的酒楼里一闹,弄得区员外郎的死人尽皆知,她必须尽快得到真相,才能洗清杜康酒楼的嫌疑。
她稍微思忖了一下,对杨青说道:“少卿大人,在财聚酒楼查不到什么,或许大人可以让人到别的地方查查,儿猜测或许有和区员外郎买同一批虎鞭酒的客人。”
王有财惊吓:“你,你这不就是明摆着说我的酒是有问题的吗?”
沈芸淡淡地瞟了他一眼:“有没有问题查过便知,一个人两个人的酒有问题或许是巧合,可是大家买的虎鞭酒都有问题,那就说不过去了。”
杨青:“有道理,来人去查!”
“不必了!本宫已经查明了所有。”来人带着禁军进入衙内,一屋子的人忙退到两边行礼,太平公主直踏步至案首入座,喊了一句平身。
姚金卫手里提溜着一个身穿胡服的山羊胡子男,王有财一见他就面如死灰,知道说什么都没用了。
山羊胡子男被人扔在地上跪着,把自己和王有财的那点子见不得光的买卖全给抖搂出来,然后又被人押下去了。
王有财膝盖一软,跪在地上求饶:“公主明察,此事不是我一个人的错,是那区员外郎说自己越发地力不从心了,所以小人才在酒里放些壮阳的药物,那人跟我说平康坊里卖的也是这些,是不会吃死人的,公主您放过我吧。”
“哼,你可知那人根本不是平康坊的人,是突厥奸细,私运了这高浓度的五石散在坊间散布,已经有好些人成瘾而不自知了。”公主手下能人众多,才不过大半日的时间,就已经把真相查个水落石出。
王有财闻言一惊,瘫坐在地上,片刻后又爬到案前痛哭流涕。
“公主饶命啊,小人真的不知那是突厥人,也无意害人,您看在王妃和圣人的情分上,帮我求求情吧,求您了!”
“哼,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你这是在要本宫枉顾唐律吗?别说你的妹妹只是区区一个妃子,就算是当朝皇帝皇后,本宫也没有情面可讲。”
太平公主面露嘲讽,当众呵斥王有财妄想,前半句还能听出正义凌然,后半句就有些藐视皇帝了,杨青赶忙让人把王有财拉下去,听候发落。
“多谢公主出手相助,还区娘子一个真相,还有小女子的清白。”
公主摆驾至府衙门口,沈芸谢过公主大恩,太平公主看似不甚在意地笑笑,又别有深意地说:“本宫欣赏沈娘子的酿酒之才,不会让你蒙冤的,希望你能记住本宫的好。”
“儿一定铭记于心。”
太平公主满意地点点头,乘车离去。
小玉叽叽喳喳地凑上来:“太好了娘子,有公主帮忙我们酒楼肯定没事的,公主真是我们的大恩人呢。”
“只怕这份恩情太过沉重了。”虽然洗清了冤屈,但是沈芸心头并没有多放松,反而更加紧张,总觉得后面还有什么东西在等着自己。
过几日,坊间就贴出了告示,证明了杜康楼与毒酒事件无关,杜康楼恢复了些客源,但还是没有了往日的门庭若市的盛况,造谣一张嘴,辟谣跑断腿,被区娘子当众这么一喊,吓跑那么多客人,虽然告示出了,但这坊里又有几个人是识字辩理的,等着口口相传去辟谣,还得花一段时间呢。
沈芸想:算了,就当做给自己放轻松些工作,休息一段时间吧。
好在那害人的财聚酒楼被封了,坊里的八卦不再是跟自己有关的毒酒事件了。
“那么大的酒楼,说封就封呢,这大理寺的官威真是强硬啊。”
“不封难道还放任他卖酒害人吗?我听说那王老板和突厥奸细合计谋害都城的人,要被判流放呢。”
“啊,不是说王老板是皇亲国戚吗,怎么判这么重啊?”
“什么皇亲国戚敢和突厥奸细有勾当啊,不立马给他处死就已经是轻判了。”
“是啊是啊,还搭上了区员外郎一条性命呢,真是可怜啊。”
“王老板这次真是害人害己啊——”
就是就是,还害得我杜康楼生意惨谈了好几天,沈芸在心里愤愤地咒骂着,那个死胖子罪有应得。
陆砚在柜台前踌躇着,付了酒钱也不离去,缓缓说着:“坊里已然出了告示,还了杜康楼的清白,店里会慢慢好起来的,你不用担忧。”
“借郎君吉言。”沈芸只微微笑着,等着他离开,那人却没有离去的意思,只是递过来一张单子,上面写着酒名数量。
“家中意欲与杜康楼签订一年的酒水,这是单子。”
沈芸惊讶,陆府远在安定坊,按理说也应该就近在原坊订酒,虽然也有其他坊里的人家来杜康楼买酒,但是几乎都是散客,这般一签就是一年的大单子是少有的,这人难道真的......
她目光灼灼,陆砚被她看得耳根发烫,只好说:“开春节日众多,族中亲眷也多,送礼需要能提供大量酒水的店家,家父家母最近都爱杜康楼的出品,也觉得节礼该换换新口味了,便拜托沈小娘子吧。”
他公事公办的样子,沈芸打消了疑虑,又谢过了陆祭酒和县主的青睐。
陆砚松了一口气,这事儿本来让下人去办也行,但是想到近日杜康楼身陷囹圄,他不自觉地想来看看。
“你啊,真行啊!前头认识了我这个县主,后头就连长公主都明里暗里地帮着你,你说你是不是命里多贵人啊。”
“县主怎么不说我无缘无故被扯进那冤案里呢,害得我的客人都失了一半儿,心疼死我了。”沈芸真是觉得自己可怜,祸福相依啊,好不容易烧露的名号传到东市那边去了,连区员外郎都买了,嘿,偏偏第一次喝她的酒就出事了,还丢了性命,论可怜还是区员外郎可怜。
“嗐,没事儿,有御酒这名号撑着,过不了几天,你的客人就都回来啦。”
“借您吉言吧。”
“说回来啊,公主居然能把城中的突厥奸细都能揪出来,这可是连守城金吾卫都没发现的人呢,看来公主的手伸得挺长的,城中估计安排了不少眼线,你啊,少跟她有牵扯。”县主分析一番,语重心长地告诫她。
啊这......这是我能拒绝的吗?沈芸心里一阵无力,她倒是想离人家远远的,可是她一个平头老百姓哪敢把公主拒之门外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