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0 章
最前面的那个比喻礼稍矮些,站在人高马大的恶人堆里显得格格不入。
谢铮随意地将粉色的额发后抓,笑起来时梨涡明显,像个误入凡间的漂亮瓷娃娃:“岑妄,艳福不浅啊,确实挺漂亮。怪不得前天在老子地盘上撒野呢,看不出你还是个情种。”
岑妄没应,一件外套从头顶兜下来将她遮了个严实。
黄毛有人撑腰,气焰立刻就上来了:“这么小气啊岑妄,兄弟们就只是看看而已,又没动手。”
巷子里传出一阵不怀好意的嗤笑。
岑妄:“你要不要听听自己在说什么狗话。”
“这就生气了,那碰了还得了?”气氛愈发剑拔弩张,黄毛故意激他,“还是说碰了就送给兄弟们了?”
校服还带着浅淡的青木香,喻礼攥住外套边角的手被压住,“他们比林向昭还丑,没什么好看的,解决完就带你找狗。”
“岑妄……”
“等着,我尽快。”喻礼怀中一沉,书包被岑妄重新塞了回来。
“多大的口气啊岑妄,老子今天就碰了,你他妈——”
话还没说完,黄毛就被揪着衣领死死地砸在墙上,咽喉中发出一阵痛苦的闷哼。
岑妄垂眼:“碰?谁给你的胆子说出这种混账话?”
夕阳的光很难透进来,喻礼掀开外套后眼前有一瞬的虚影。这条巷子并不像前天晚上的那个杂物高叠,空旷到竟没有一样衬手的工具。
岑妄一对多,情况实在焦灼。喻礼没法干等,直接把没有信号的手机当砖头使,用力扔了出去。
被砸中脑袋的黄毛倒吸一口凉气,下意识地回头看,一个粉白相间的书包就这么怼着脸大力挥了过来。
他被这蓄满力的莫名一捶打得踉跄两步,绊在同伴的身上,二人齐齐向后倒去。
趁着乱,岑妄踹了一脚谢铮的腿弯,膝盖一压,把他的脑袋死死地按在地上。
糖果色的粉毛在浊水中淌过一遭,谢铮额角的血管暴起:“岑妄,你给老子松开!”
“道歉。”
“放你妈的屁,岑妄,老子再警告你一次,给老子……”
“咔嚓——!”
谢铮:?
“咔嚓!咔嚓!咔嚓——!”
谢铮:???
喻礼面无表情地蹲在一边,闪光灯刺得谢铮眼睛都睁不开。
盯着屏幕审视片刻,喻礼满意地将手机转过来:“粉毛哥,我的拍照技术特别好,你说是不是?”
“你……”
谢铮看着照片中五官极度扭曲的自己,猛烈地咳嗽起来。刚刚被岑妄下死手揍了几拳,五脏六腑似乎都移了位置,嗓间铁锈味渐浓。
喻礼皱眉:“怎么不说话?你不满意?”
“我满意你妈了个……”
“就礼安集团大楼外的那个电子屏怎么样?二十四小时轮播。”
谢铮只觉得脑袋嗡嗡,全身血液倒流,然后脚尖绷直闭上了眼。
「“被喻礼的话气得怒火中烧,谢铮想反击,可自己墓前并不能拿她怎么样。”」
「该处出现的“墓前”疑似应换为“目前”,宿主需要修改吗?」
喻礼第二次看人说“死”就“死”已经见怪不怪了,她招呼黄毛:“加个联系方式吧。”
“干、干什么?”
“照片说不定能用得上,回头给你调成黑白的发给去。”喻礼捡起手机,扫了眼脚下生根的几人,“你们愣着干什么,120和火葬场总得打一个吧?”
……
手机屏幕磕坏了一角,喻礼刚出小巷就接到了文睿的电话。
岑妄跟在后头,看着她眉头越蹙越紧,然后快步跑到路口拦车。
“找到了?”
“嗯,牛奶……就是我家的狗中了迷药,现在得去趟医院。”
“哦,那一起。”
在车上给管家发了消息,管家让她路上注意安全,别着急,迷药没什么毒性,他们已经守在外面了。
喻礼到的时候文睿正在门口等着:“没有外伤,只是被狗贩子盯上了,还好送来得及时。”
“谢谢,我先进去看看。”
文睿点头,抬脚要跟上去,岑妄出声叫住他:“既然是被狗贩子盯上了,又怎么被你弄回来的?难不成你是Batman?”
“当时我恰好从书店出来,看到了有人鬼鬼祟祟地抱着狗跑,就出手拦了下来。”文睿指了下长椅上的几套试卷,“牛奶我昨晚刚见到,所以印象很深刻。”
他推了下鼻梁上的半框眼镜,笑得温和:“你是……?抱歉,和礼礼认识很久,我好像没有见过你,也从没有听她提起过。”
文睿当然认识岑妄,这段时间表白墙里他和喻礼的关系传出了不少版本。林向昭有传说中心心念念的青梅,况且就算他不喜欢那远在美国治病的女孩,单靠着喻礼在文雅撺掇下做出的雷人表白,文睿就能确定林向昭绝对不会想要和她沾上什么关系。
但是突然横插进来的岑妄是个很大的变数,不得不防,所以他把话尽量说得暧昧,想让人知难而退。
岑妄冷笑,在心里骂他是个猪脑子。居然还在自己面前洋洋得意地说他昨晚见了牛奶?牛奶明明是他和喻礼一起救下来抱出医院的,面前这个人算什么东西?就是个滑稽的小丑。
“别问一句就差点把家底掏出来,我懒得应和你。”
文睿脸色不好看:“同学,不知道你为什么对我有这么大的敌意,我想我并没有做错什么。”
岑妄烦他:“少来,你吵得很。”
喻礼从里面出来,没问两人之间气氛古怪的原因,向岑妄道别的话在视线落到那抹刺眼的红后改口:“你的手在刚刚伤到了?”
岑妄后知后觉地低头看,右手腕骨处被钝器的边角划了一道细长的血痕,周边晕染开的暗红分不清是血色还是铁锈的渣滓。
他不在意地笑了下:“就这点小伤,还没你蹬那儿童车撞得重。”
“牛奶这边没什么事了,我去里面打个招呼然后带你去医院。”
岑妄下意识要拒绝,但瞄到文睿铁青的脸,他顺从地点头:“谢了。”
“应该的。”
喻礼走后,岑妄抬了抬胳膊:“有那乱七八糟的心思不如好好做你的卷子吧,心眼子垒起来一米八,比你个儿都高。”
岑妄居高临下看他的表情让文睿有种被羞辱过头的愤怒,文睿攥紧拳头,听他继续说:“不是想装吗,她要出来了,你可别露馅了。”
“岑妄,走了。”
他笑着应声:“这就来。”
……
出租车上,岑妄漫不经心的笑收住:“你跟他关系很好?”
“哪个他?”
“救狗有功的那位。”
喻礼心道有没有功还另说,她可不信事情会如此巧合:“一般吧。”
车内气压很低,岑妄不屑地轻笑一声,叫司机:“师傅,麻烦前面掉头去紫钟园。”
喻礼抬头,和后视镜里的岑妄四目相对:“干什么?你不去医院了?”
“破了点皮就去医院,你说我还要不要脸了?”
喻礼总算发现了,这人不管是说话还是做事,总有点莫名其妙的包袱在身上。
“忘记告诉你,刚刚拍粉毛哥的时候,不小心把你也框进去了。”
“所以?”
类似的话喻礼脱口而出:“你要是不去,我就给你投到我爸公司大楼的电子屏幕上去。”
“你威胁我?”
喻礼笑得无辜:“带你去医院叫威胁?那我要是拿刀架你的脖子叫什么?灵魂超度吗?”
她拱火似的继续:“还是说你想一夜成名,不想就医,只想上电子大屏幕?”
“行,喻礼,你真行。”
喻礼从口袋里掏出一包纸巾递给他:“谢谢,过誉了。”
……
赶上工作日,几乎没怎么排队,挂了号没多久就被叫到了名字。
“去那边坐着。”
“不用,我也一起进去。”
喻礼走了两步又被拎回原地,不解地看他:“怎么了?”
“我渴了,去一楼的自动贩卖机给我买瓶水。”
诊室在七楼,喻礼无语:“你刚刚在楼下怎么不说?”
岑妄耍横:“病患想喝个水还要分时间地点?那是不是还需要算个吉祥的时辰再开瓶盖?”
“是是是,不用分。那你先进去,我很快回来。”
等她带着水重新回到诊室门口,岑妄已经靠在墙边等着了。
听见脚步声,岑妄立直身子:“走吧。”
喻礼看着他垂着的手臂和来时没有两样,问道:“看完了?这么快?就算不缝针也要包扎一下吧?”
“拿药就行了,不用包。”
尽管岑妄一直侧着胳膊、没让她看到血肉翻出的狰狞,但喻礼知道他伤得不轻。
“胡说八道些什么,你这都要扯出东非大裂谷了还逞强。医生又不会吃了你,快过来!”没给他反驳的时间,喻礼揪着他的外套下摆就把人往里带。
见人重新进来,医生摘掉眼镜,摇头笑道:“这小伙子刚刚怎么都不肯包扎,我还纳闷是不是现在的年轻人都没痛觉了,现在看来还得是女朋友劝才管用。”
“不是女朋友,我们只是同……”
“我是她哥哥。”岑妄将门掩上,脸不红心不跳地截断了喻礼的话。
喻礼一愣,还没理论就一头磕在了岑妄的下巴上。
“嘶……”
岑妄查看她双手捂住的额头:“手脚不协调大概率是小脑发育不健全,你再撞,直接傻了可就没辙了。”
喻礼冷笑一声:“要傻也是你先傻,儿童车都能把你撞沟里,你能聪明到哪去?”
岑妄笑得胸腔都在发震,实在没忍住,伸手胡乱地在喻礼的头上揉了一把:“哥哥傻妹妹也傻,家族遗传?”
喻礼气不过,抬脚踹在岑妄的小腿处:“我看你该包的不是手,是嘴。”
“还有小脑。”
“喝水吧你!”
岑妄的伤口没缝针,但从视觉上来看有些吓人。医生在消毒的时候,喻礼拧着眉头别过脸,岑妄倒是没什么太大反应,眼皮都没掀一下。
末了,医生放下棉签:“最好要打一针 。”
“嗯嗯,好的。”喻礼在旁边乖巧地站着,见医生发话,立马替岑妄应声。
“我打针,你在这‘好的’个什么劲?”岑妄朝门边略抬了下下巴,“既然你都应了,那就出去吧。”
“为什么?”
“破伤风,你说呢?”
喻礼犹豫再三,同情地开口:“你怕打针?”
岑妄看傻子似的盯着她,随后在喻礼的注视下,食指轻点了下后腰下方的位置:“明白了?”
喻礼一愣,脸涨得通红,立马转过身跑了出去,哐当一声将门掩住。
医生沉默片刻,缓缓道:“注射部位也可以是上臂三角肌。”
“我知道,左边肩胛骨也有道刀伤,麻烦您帮忙看一下。”
岑妄利索地单手撩起长袖下摆,将其脱了下来。
和冷白的肤色极其不相称的,是背部大大小小的旧伤新痕,其中一道将近三十厘米的伤疤从颈椎下方一直蜿蜒扭曲地延申至腰部左侧,像是条盘踞于背脊的游蛇,狰狞可怖。
医生拿起的针管又放下,眼神在岑妄的后背和不远处的座机电话反复横跳:“需要我帮忙报警么?”
岑妄淡淡道:“我妹妹梦游。”
医生:……?
他轻摇了下头,目光深幽地看向门边:“她年级轻轻,前途大好,不能坐牢。”
医生:…………
岑妄是被医生亲自送出来的。
气氛压抑且沉重,医生张了张口,叹气,重复几次后,抬手指了指墙壁上悬挂的电子屏幕。
喻礼顺着所指的方向望过去——神经内科。
她的嘴角不自觉地抽了抽,对上岑妄含笑的双眸:“还不走啊,真想去神经内科治治小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