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5 章
两人再回场馆，下半场已经打了一半了。
由于上半场的优势过大，即使是岑妄不在、上了替补的情况下，七班仍旧轻松地拿下比赛。
“仙女喝水吗？我们这儿有好几种饮料。”蒋莱递了一瓶给岑妄后客气地问她。
“不用了谢谢，我不渴。”
蒋莱点头，用手胡乱地抹了把汗水，“那仙女一会儿还有事吗？我们几个打算放学了去美食街吃烧烤，要不一起吧？”
她还没说话，坐在一边用毛巾擦鞋印的岑妄语气古怪：“她很忙，没空。”
蒋莱奇怪：“很忙？是晚上有额外的课程吗？”
“不是，我……”
岑妄冷笑着打断：“别拦她看后头的比赛，小心她踹你。”
“怎么会！仙女才不这样呢！”蒋莱下意识地反驳，然后才开始思考后头还有什么比赛。
“眼珠子转什么，她要看的是文科班打三班。”
蒋莱把贱兮兮的周辉掀开：“呵呵，天天把文科班挂在嘴边，我严重怀疑你是林向昭的头号粉丝。”
自从上周发生意外后，“柚子”一词直接成了舞蹈社全体人员的禁忌。姚婧到底是经历过大场面的人，糗态出完便也翻篇了，转身投入到紧锣密鼓的排练中，单从这周场间舞的服装来看就让人眼前一亮。
姚婧的目光向岑妄这边投来，她牵起艳红色洛可可裙的下摆微微欠身，音乐顷刻间响起。
岑妄压根没往场中看，用矿泉水瓶点了点喻礼的手臂：“后面的比赛还真没什么好看的，林向昭要是打不赢三班，那就是纯废物。”
音响和他们就隔了两三米，喻礼拍开瓶子，转头俯下身看他：“你刚刚说什么？听不见。”
少女眼尾微挑，黑棕色的澄澈瞳孔中只有他的倒影。
岑妄没能移开视线，攥紧瓶子，他忽地笑了：“我说，我的手好疼。”
喻礼一愣，想问个仔细，身后的观众台突然变得嘈杂：
“我天！”
“救命啊她在干什么？”
“不是有小道消息说姚婧今天排得类似于舞台剧吗？怎么会这样？”
背景音乐的风格直接歪到了天边，歌词里还莫名其妙带了些侮辱性词汇，而姚婧正演绎着市井吵架的现场。
期间有等候上场的舞蹈社成员上来拉她，被姚婧全部推翻在地。
全场讨论声四起，还是压不住姚婧尖锐的一声——
“哈哈哈捏妈的，你个傻X！！！”
观众席的空气像是被抽空，大家屏住呼吸，瞪大眼睛不敢置信地望着姚婧一边骂一边拎着裙摆手舞足蹈地跳大神。
喻礼脑袋一空，这是什么行为艺术？
「“音乐起，场间所有的目光都聚焦在那华丽精巧的裙摆之上。随着《哈哈捏妈舞曲》反复的连续向下滑行的乐句，裙摆下的舞步更快，姚婧热情的舞蹈让全场呼声高昂。”」
「错误文本检测完毕，“《哈哈捏妈舞曲》”疑似“《哈巴涅拉舞曲》”。」
「是否进行修改？」
场面已经到了失控的边缘，喻礼甚至可以透过悬浮的提示框瞧见姚婧脸上挂满的泪珠。
目光在选项间游离，她缓缓地叹了口气。
体育场人太多，手机收不到信号。喻礼拍拍蒋莱：“更衣室的那条走廊上有架立式钢琴，可以麻烦你们推到门口吗？”
“可以是可以，不过你要钢琴做什么？”
“回头再解释，你们推的时候小心一点，尽量避免猛烈的震动，否则里面的机件容易损伤。”
余光瞥见岑妄也起身，喻礼皱眉制止：“你手疼就别去了。”
她朝蒋莱又丢下一句“还需要话筒”便朝音响的位置跑去。
“怎么不把音乐掐断？”
严婉急得团团转：“电脑没办法操作，强行关机也没有用。”
错误的背景音不停，篮球场中央的姚婧也同样无法终止动作。
喻礼扯下发绳，及腰的黑发散落，她蹲下身直接拔了主机的插座，“把帽子借我一下，一会就还你。”
聒噪的背景音戛然而止，姚婧的荒唐行为终于停了下来，她不敢抬头，甚至连迈开步子逃走的勇气都没有。
头顶的灯光太亮了，亮到所有的难堪都无处藏匿。
裙摆依旧红艳，可比裙子还要明媚的少女抱住双臂，蹲在地板上瑟瑟发抖，姚婧咬住嘴唇，强行压抑住呜咽出声的崩溃。
眼前的光忽地暗了些，“想要继续蹲在这里被人看笑话，还是把刚刚的失误当成舞台设计继续演？”
姚婧肩膀颤了颤，依旧保持原有的姿势。
喻礼将帽檐往下压，语速很快：“我给你钢琴伴奏，谱子现在没法搜到，我虽然看过舞台剧但眼下只能凭借印象弹，忘记的地方需要你即兴配合一下，能做到吗？”
“你是来看我笑话的？”姚婧被那双没什么感情的眼睛刺了下，猛地别开脸，“现在看我这么落魄你应该很满意吧。”
喻礼没回答，掐住她的下巴强行抬高，纸巾在脸上轻轻蘸了几下，吸去泪水，“如果没办法改变，那就打破状况。我不拦你逃走，但我觉得你会更想继续跳。”
姚婧沉默着与她对视了一会，拎着裙摆自己站了起来：“你为什么帮我？”
“重要吗？”
“当然。”姚婧半眯着眼，却只能从刻意压低的帽檐下瞧见微扬的唇角。
“不管为了什么，你现在都没得选，不是吗？”
……
话筒的支架长久不用生了锈，伸缩的结构被卡住，喻礼试图用蛮力来把铁架顶端往下压。
托口的话筒忽地被拿起，岑妄垂眸看她：“我来拿，你弹你的。远了还是近了？”
“近一点，再——好，够了。”
网站搜索栏好不容易打开了，往里输入“哈巴涅拉”还是会自动变成“哈哈捏妈”，喻礼干脆将手机反扣。
钢琴所在的拐角光线不充足，喻礼朝姚婧的方向抬了下手臂。
在姚婧颔首提了下裙摆的瞬间，琴音落位，弱起的节拍与切分音瞬间拉起热情摇曳的节奏。
提裙摆，倔强，热舞，奔放……
舞与曲的交织融汇，在半封闭的空间内轻坠、又猛抬高，最后于视听混杂之中回响。
舞毕曲终，场内鸦雀无声，不知是谁带头喊了句好，紧接着掌声雷动。
喻礼摘了帽子，在久久不息的呼声中从偏门溜了出去。
“帮她干什么，怎么不见你对我这么好心？”岑妄跟在她后面，手中的塑料瓶被他漫不经心地抛起又接住。
喻礼避重就轻：“也没帮什么，后半段旋律记不住，乱弹的。”
等了半天也不见后文，岑妄皱眉：“然后呢？”
“什么然后？”
“你有那闲工夫去帮姚婧，倒不如帮帮我。”
回想起他先前提了一嘴“手疼”，喻礼顺势偏了下视线，问道：“需要我帮你叫救护车吗？”
少年眯了眯眼睛，冷笑道：“不用，省点话费吧。”
“打电话不花钱。”
空气凝住，岑妄将手中的半瓶水丢进了垃圾桶：“真有你的啊，喻礼，你真行。”
……
吸取了上次翻墙的尴尬教训，喻礼没跟着岑妄离开学校，独自回了班级自习。
因为七八两节课公休，加上篮球赛话题又多，表白墙比往常热闹很多。大家对于姚婧跳舞的吹捧占大头，很自然地将先前那段不受控的小插曲当成了新奇的设计，其中也有不少投稿问弹琴的女生是谁。
“你好同学，我可以进来吗？”
喻礼抬起眼，和门口站着的男生对上视线，“可以。”
“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我，我们周六在电玩城见过，我是高二18班的顾昕。”他走到喻礼的课桌前，将热奶茶推过去，“向昭说药是你准备的，谢谢，你又帮了我一次。”
看着他校服衣袖下露出的一小节纱布，喻礼笑笑：“不用客气，不过伤得很重的话去医院会更稳妥。”
“只是开柜门的时候不小心划到了，伤口有些长，不过很浅。”顾昕轻笑，“但因为这个耽误了比赛，有点可惜。”
喻礼安慰：“这周养精蓄锐，下周就能上场了。”
顾昕托了下眼镜，轻声应道：“嗯，希望能进四强。”
两人不太熟，没什么话题可聊，只是顾昕时不时看她两眼欲言又止，喻礼也不好意思赶人走。
诡异的气氛逐渐僵住时，有人拉开椅子坐在了过道。
姚婧脸上的妆已经卸干净了，校服也换了回来，她抱着双臂看着喻礼：“现在能告诉我为什么了吗？”
可能是在剧情崩坏时因修改次数有限被迫袖手旁观而心怀愧疚，也可能是单纯觉得她们用心排练的精彩舞蹈不展示出来有点可惜，抑或是什么中二的拯救情节在脑中叫嚣……哪有什么确切的理由，想帮就帮了。
姚婧搭在手腕处的指节蜷缩：“不说话是什么意思啊，你是不是想在别人面前表现自己？可是你为什么又戴了帽子，现在没有人知道那是你。”
顾昕有点懵，他当时去买奶茶了，不知道体育场里发生的事，“什么戴帽子？”
“没事。”喻礼收拾好书包和顾昕告别，“我先走了，谢谢你的奶茶。”
“喂！我跟你说话呢跑什么！”姚婧把人拦在楼梯上，“你、你怎么这个表情看着我？”
篮球赛结束，学生三三两两地结伴回班，见到姚婧和喻礼都不自觉地绕开，但好奇的眼神始终黏在两人身上。
“她们怎么会在一起？”
“你没听说吗，上周姚婧还邀请喻礼一起跳场间舞呢，可能是朋友吧。俩美女在一起就是养眼嘿嘿。”
“觉不觉得喻礼有点像弹钢琴的那个？”
“身量上确实像，不过表白墙上不是说她是礼安资助的贫困生嘛，应该不会弹吧？”
“走吧，再待下去路要堵住了。”喻礼率先下楼。
姚婧紧随其后，“你去哪？”
“回家。”
半路被截走，喻礼看着自家的车不能上，被姚婧强行拽到了一辆私家车前。
姚婧不由分说地把她推了进去，“你怕人多，那就路上说，住哪里，我送你回家。”
“不用。”
姚婧按住她要开门的动作：“我都听说了，你不是和文雅关系不怎么样么，看在你今天帮我一场的份上我倒是勉强可以助你完成学业。”
喻礼挑眉，姚婧被盯得有些结巴：“你……你这是什么表情，我又没有羞辱你，我就是——”
“我知道，你别紧张。”喻礼给自家司机发了条消息，“叔叔，麻烦您把我送到齐江路，谢谢。”
姚婧像只炸了毛的猫咪，憋红了脸但语气照旧强硬：“我才没有紧张，你到底是为什么，现在又想怎么样？”
“只是觉得裙子好看，不跳可惜了。”
“哦，原来是喜欢裙子，你早说啊。”姚婧翻开二维码递过去，“加个好友，快点。”
刚推开家门就收到姚婧让她发尺码的消息，喻礼直接婉拒。
……
“周辉，你说妄哥老拿着手机一副苦大仇深的表情是什么意思？最近迷上了看苦情剧吗？”
周辉懒得和头脑少根筋的人说话，故意撺掇他：“你去问问，可能最近遇到了什么痛苦的事情。”
“什么？！好，我这就去救赎他！”中二少年攥着一把羊肉串坐到岑妄身边，“妄哥，有什么事尽管跟哥们儿说，我保准无所不知，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网上找不到答案，岑妄虽潜意识里觉得他不靠谱，但此刻也只能死马当活马医：“有个女生暗恋我朋友，但两人在一起的时候怕被绯闻对象看见，就把我朋友踹沟里去了，特意给我朋友买的东西也送了人是什么情况？”
蒋莱摸着下巴：“感觉你朋友是被爱妄想症。”
岑妄直接抬腿把人踹开：“滚，你懂什么。”
还不如不问，什么都不知道就在这胡说八道，岑妄很烦，扣在桌面的手机突然一震——
『醉酒小羊横得要死还爱踹人』：谢谢你送我回家
『醉酒小羊横得要死还爱踹人』：裙子就算了，不用送了
送她回家还要送裙子？他什么时候干过这种事，这人该不会又喝多了吧？
岑妄打字想要嘲笑她两句，屏幕那头的喻礼已经收到了文本错误的提示——
「检测到“回复岑妄消息”有误，宿主是否对此进行修正？」
喻礼头疼，打字解释：『抱歉，发错人了』
“发错人了”？那原来要发给谁？林向昭？
岑妄突然觉得一点意思都没有了，眼底的笑意消散，拎起外套招呼都没打一声就走了。
方启明眼镜全是雾气，模模糊糊地看见有个人走了：“岑妄他去哪？”
“好像是什么朋友受了情伤。”蒋莱无比同情，“我刚刚看到他的手机界面了，什么醉酒，什么横死，啧啧，吓死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