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婚姻大事
十二月的京城一场雪之后,银装束裹的美景分外宜人,但车辆和行人却是饱受其苦,陆政东比平常多花了不少时间才道了云老爷子的住处。
进了书房,陆政东看到了很有一段时间没见着的外公了,外公的头发一丝不苟,整个人看上去精神还很不错。
“这几年,你的表现我看见了,也听见了。恩……主抓经济,还卓有成效。”
云老爷子仔细审视着自己这个外孙的脸庞,几年时间,外孙稳成之中透着几丝沧桑,越发的变得成熟起来了,也不由得对着外孙微微点了点头。
陆政东的脸上没有流露出任何一丝得意,小舅知会他说老爷子要找他谈婚事的事情,陆政东却是知道,这样的事情老爷子才不会过问,或者说不过是附带的,老爷子找他来,肯定是要说正事的,而这正事主要肯定不是表扬,而是谈问题。
果然老爷子缓缓开了口:
“只是你有没有考虑过其他事情,比如明年有很多重量级的经济部委被拆并,这里面固然是有理顺政企关系,扭转企业亏损的考虑,特别是你们体改委也在裁撤之列,但深层次的原因是什么?你有没有思考过?”
陆政东思考着,隐隐有所悟,但是并没有急于回答,他知道外公会给他答案。
“国家和党要警惕右,但主要是防止‘左’,这话一直再提。这话的意思看似很简单,防止‘左’。主要就是要突破‘左’的教条主义和僵化思想,尤其要防止‘以阶级斗争为纲’思想的回潮,这是主流,在大家看到防止左的时候,很多时候就忘掉了还有右的存在了,这话实际还有更为深层次的意思,说明左和右在党内是实实在在的客观存在的,而且主要提防左。那说明其力量很巨大。
作为一个国家,一个执政党,作为一个领导集体,不能不考虑平衡之道,进而维护全国的稳定和全党的相对团结……”
陆政东点点头。
“你想在经济领域发展,这个心思我明白。懂经济底子在现今的确是越来越重要了,你在经济上确实有高出别人一筹的能力。这是你的极大的优势,扬长避短,从经济领域一步一步升迁上去,的确没错,但政治的复杂性你现在肯定也是有些体会了,经济与政治从来都是密不可分的。但也许并不深刻。政治决策可以影响到经济发展,经济发展同样能左右一个时期的政治决策。只在一方面下工夫,这是远远不够的。只是如果过于单一,也就显得是专才了,从政绝不是凭一两句口号。也绝不是光凭政绩,就能涵盖了的。在政治生活中。会搞经济只是一方面,更需要的是能够平衡左右,调动各方,专才在很多时候也就属于被调动的对象。而且……”
云老爷子顿了一下才继续道:
“而且你现在看似年少而居高位,看着是自由自在,无所牵绊,实际却是悬在空中,上不沾天,下不着地,飘飘荡荡,犹如水中浮萍,一浪打来,便不知道漂往何方了,与其挡浮萍,还不如做水草,就是遇到水流,冲得个东倒西歪的,但只要有根子在,水流一过,又能立起来。有些东西就像左右一样,客观存在,就连老人家都讲党外无党,帝王思想;党内无派,千奇百怪,这不但是在国内,在世界任何国家都一样,没什么好忌讳的,关键是要行得正,当然最重要的还是要选准站稳……”
陆政东听到外公的这番话,感触良多,也非常让陆政东惊异,之前外公就算是指点,也是点到为止,外公能够如此鲜明和开诚布公的来谈这些,说明外公是真的对他的事情上心,也真是担心他,同时也是给他讲明了许多原来不好说出口的东西……。
云老爷子讲这些也是因为心里有隐忧,表面上,云家风头正盛,受到各方的重视。但云老爷子心里更明白,树大招风、盛极必衰仍世间常理。
虽然他的身体现在看着还算是不错,但是他自己清楚,是大不如从前了,人到九十古来稀,再顽强的生命力也抵不过自然规律。
而老云家毕竟浮在水面之上的日子太久了,发展势头也很猛,这其实也是问题,但风光背后也意味着会招来各方势力的眼红。何况政治之道,最精髓的在于制衡二字而已,别人也怕云家成尾大不掉之势,估计也会从方方面面予以制约了。
自己在世,别人肯定还是有所顾忌,自己一去,那就难说了,他没把自己的感觉告诉任何人,更没有把即将面临的各种挑战告诉任何人,特别是陆政东和云维熙,其实也也是希望在有生之年考验两人的政治智慧与权谋。
虽然不能告诉家人,但人无远虑必有近忧,这些事情他现在不得不考虑了。
特别是江华,按照其能力和目前的态势,即便是他在世,恐怕冲击下一届政治局委员难度也很大,何况看目前情形,自己也熬不到五年之后,上不去,那也就是在现在的职务上退居二线,其他几个儿子女儿就更难有机会了。
那云家就只有靠第三代了,维熙还是不错,但之前是一直放在京城里,别人怎么都要看云家几份薄面,自然是没遇到过任何的挫折,其实这有好处,也有坏处,就像温室里的花朵,是不是真正耐得住风霜还有待观察。
但不管怎么样,云维熙即将迈过仕途中最重要的一个坎——副部,但副部并不意味着就真正进入政治金字塔的高端部分——中央序列,想要真正进入中央序列,那就得成为中央候补委员。这是一个非常重要的分水岭,只有进入了中央序列。那才能说你在政治上有了一定的地位,才会向真正的政治舞台进发。
而这个坎可不好过,进入中央序列是差额选举的,差额选举就意味着一定有人会落选,而在这其中栽下去的不在少数,特别是那些多数时间在部委成长起来的子弟,甚至是一些背景比云家还要强悍的政治新星都在这里止步不前,折戟成沙。
维熙要进如这个序列。同样在下一届,这就和江华有冲突,难度也就更大,维熙真要是在下一届上不去,年龄优势就荡然无,而更为重要的是这在人们心里也会形成一个概念,即便是在下一届能够上去。那也不会再走多远。
而政东的优势和劣势也是同样明显,最明显的优势是会搞经济,这在经济建设为中心的年代是最突出的优势,而政东还有一个隐形的优势,那就是从比较艰苦的最基层,一步一步走上来的。
干部四化提出也有些年头了。年轻化、知识化和专业化得到了非常长足的发展,但年轻干部队伍中,很多是出了家门进校门,出了校门进机关的的干部,他们大都有文化、有知识。有较高的理论水平,但是没有在基层的工作经历。尤其是缺少艰苦环境和复杂局面的磨练,对基层的实际情况不够了解,实际工作经验不足,解决实际问题和把握复杂形势的能力相对比较差,这样的情况已经逐渐显露出弊端。而放在首位的革命化主要表现在思想和立场上的坚定,体现形式应该也会进一步深入,主动到艰苦地方工作,有基层工作经历的干部会更受重视,这应该是今后的一个用人方向,只有将理论运用于实践,在实践中积累的知识才是更有用的知识;在基层第一线获得的经验,才深切的了解国情,这对于一个千差万别、条件各异的大国高层领导干部来说,是非常有必要的。
而且这样从基层从艰苦的地方一步一个脚印打拼上来的,这更容易得到那些平民政治精英的认同,在进入中央序列更具备优势。
但政东的劣势也很明显,不管怎么说在外人眼中他也是属于云家的子弟,可是家中有维熙在前,加上有江华在,维熙显然受到的照拂要多得多,而越到上面政治资源就越稀缺,照拂了维熙,恐怕就轮不上政东了。
而且虽然政东这些年确实势头很猛,但是很快就会迎来瓶颈,什么时候能够上副部,以什么方式上副部,这一切都是未知数,如果在这里耽搁太久,那一样是把年纪的优势丧失,特别是自己一去,政东的处境就堪忧了……
政东在孙子辈中和他并不亲近,主要还是生活在一起的时间太少,加上政东走得又是仕途,他对政东又越是严肃,政东就是想亲近他也没多少机会,而越是不亲近,他越是觉得亏欠自己的大女儿越多,特别是人老了,特别是感觉时日不多,很多东西也就看得更淡了,维熙也好,政东也罢,两个孙辈都很优秀,真正孰优孰劣,谁会走得更远,也许在今后几年内就会看出端倪,也要看他们各自的造化了。
但政东的问题是,维熙由于天然的优势占据大部分家里的资源这一现实无法改变,政东显然也是早就意识到了这一点,已经在这方面进行着努力,但在他看来,政东在这方面做得还远远不够,或者说是有所顾虑还在观察,总之现在还没有明确向那一方靠拢。
政东在这方面很吃亏,背负着云家之名,却难得云家之实,政东既然有这方面的才能,又想在这方面走得更远一些,那他就想政东自己想要闯出的一条路上如何给予政东一些实实在在的帮助,比如原来陆政东的几个老领有机会动一动的还是要争取动一动,也给政东多铺铺路,希望政东在这条路上也能走得更远一些,所以他觉得有必要提醒一下政东。
原本他还担心两个孙辈都很优秀,还怕兄弟睨于墙,在对待政东的问题上也很是犹豫,但政东的表现让他觉得多虑了,人老了,特别是感觉时日不多,很多东西也就看得更淡了,维熙也好。政东也罢,两个孙辈都很优秀。真正孰优孰劣,谁会走得更远,更重要的是看他们各自的造化了……
云老爷子知道陆政东需要好好消化他的话,沉默了好一会才又说道:
“政东,你年纪也不算小了,就算是响应国家号召晚婚晚育也已经是足够了,你母亲也很想抱孙子呢,你和佟家丫头的事情。你们是个什么打算?”
陆政东看了外公一眼,见他难得的露出温情的一面,并没有讲什么到了这样的位置需要有一个叫家庭才显得更为成熟和能够承担重任之类的话,也微微一笑道:
“我们也是早就在打算,主要是我工作调动耽搁了,我和雪玉的想法是婚礼就不要铺张浪费了,节俭办婚礼。您看……”
“恩,你母亲也打电话来和我商量了这事,我看就春节吧,春节大家都不忙,你母亲也是这么想的。你说节俭办婚礼,这很好。你现在在京城已经是引起各方瞩目了,在这样的事情上越是低调越好,佟家也是这个意思……”
陆政东点点头,老爷子亲自发话,其实这婚事的规格已经够高了。这件事就这么定下来了。
从老爷子的住处出来,陆政东的心绪有些复杂。他知道这一天总会来到,却又总是有些难以面对,对他来说这多少有些政治婚姻的味道,而对雪玉来说,或许不是这样,而且自己在外面还有其他女人,这对雪玉来说,有些不公,但是雪玉毕竟成为他的妻子,对于他的其他女人来说,或许更为不公……
但不管怎么样都得面对,他考虑着年前回一趟西河,一来是要把母亲接来,二来西河该走动的关系还得提前拜拜年,第三也得要见见自己的那些女人们……
当然在这之前,他还有一件重要的事情要办,不管是出于礼节还是尊重,他还得在上雪玉家去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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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玉家今天请来的客人不少,佟老爷子是老一辈革命家,多年戎马生涯铸就的一名铁血将军,对军队的感情之深,外人难以理解,时刻以国家的军队建设为己任,所以家里绝大多数人都交给了军队,虽然多是便装,但一看身板举止就是行伍出身。
很多人陆政东之前都只是只闻其名,不见其人,而这些人都是不住的打量着他,陆政东毕竟是见识过大场面经历过大风大浪的,而以前在他面前一直凶巴巴的雪玉,今天在她自己的地盘见着他,在众人的注视下,和他走在一起却很是不好意思。
陆政东是不清楚清楚,原来是佟家老爷子的命令,要求一家子人都放下手中的任务跑回来,把在外的众人活生生的吓了一跳,还以为老爷子要魂归故里、撒手人寰了,赶紧跑回来聆听老爷子的遗言,在通了几个电话后才知道压根就不是那么回事:老爷子好好的,啥事那么急呢,好歹也支会声啊!
不过回到京城之后才知道要见雪玉未来的姑爷,所以才今天才到的这么整齐,这些人对他也是只闻其名,不见其人,都挺好奇这位年轻得离谱的厅官。特别是雪玉的伯母和雪玉母亲一样,也是部队的政治思想工作者,不愧是军人,嘴巴和机关枪有得一拼,以陆政东作为榜样对佟家的几个子弟进行着思想教育,惊人的杀伤力令其他几个年轻人都面面相觑,弄得一直还神情自若的陆政东也是如坐针毡,但是还不能不一边谦虚着,一边还得安抚未来的大舅哥小舅子的。——不然这些家伙因为他被上了一堂政治课,他肯定在酒桌上要遭到这帮人的围攻“报复”的。
带着他把七大姑八大姨见过之后,回到一群平辈中,雪玉才自然了不少,陆政东也是如释重负。
平辈中自然是有不少行伍出身的,陆政东对军队的事情还是挺感兴趣的,也就问一些感兴趣的军队的一些事情,所以倒也不缺乏话题。
不过雪玉不知道给她的小表弟说了什么,她那小表弟看了看他,又看了看雪玉,然后哈哈大笑着,弄得他一头雾水。
“表姐,你真是偏心,表姐夫在外面应酬就可以喝酒,为什么我们就不能劝他酒?力哥你说是吧?”
“哎呀,真是女生向外啊,这还没过门呢,胳膊就往外拐了……”
陆政东一听,知道是怎么回事了,军队系统的人喝酒很豪爽的,雪玉肯定也是知道她伯母刚那样,这些人肯定得敬酒,怕他吃不消,想给自己的这些哥哥弟弟们招呼一声,想让他们手下留情。
只是被她小表弟这么一闹,反而弄巧成拙了,其实这样的事情她父母肯定是不会让他这个未来的新姑爷在这样的场合醉倒的,自然会在上桌前关照这些人的,长辈出面,晚辈就不好多讲,但是现在这样一来,他即使不喝醉,肯定得多喝不少了。
不过雪玉能够这样关心他,在他心里暖暖的同时,也有种最难消受美人恩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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