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机
徐悦宁特地空出一整天的时间,准备替蒋旭接风洗尘。
说来郁闷,她只占据了蒋倩的身体,却没有继承蒋倩的记忆,所以也不知道她和蒋旭之前的关系如何。
单就她吃瓜了解到的八卦,还有这几天委婉打听到的一些情况来分析,还真是……挺难分析的。
现在大家提起蒋倩,都知道她是老蒋总的独生女,但其实往前推二十几年,她是由老蒋总妻子的弟弟,也就是蒋倩她亲妈的弟弟一家抚养长大的。
相对应的,作为侄子的蒋旭,在成年之前一直被当作老蒋总的亲生儿子。
和大部分狗血故事的走向一样,在同一所医院同一天生产的两家人,抱错了孩子。
事情过去这么多年,这究竟是医院的偶然失误,还是有心人刻意为之,肯定已经无法考证了。
加上大家都是亲戚,双方对两个孩子的疼爱也都是真的,最后处理的办法就是两个孩子分别回到自己的亲生父母身边生活,刘倩改姓回蒋,蒋旭的姓氏则不做变动。
双方有空的时候多多走动,还是相亲相爱一家人——这是ST公关部对外放出的信息。
具体关起门来各人都是什么心思,谁也说不清楚。反正徐悦宁扪心自问,她无论代入蒋倩还是蒋旭,一定都做不到毫无芥蒂。
原本徐悦宁最担心的是她掌握不好蒋倩对这个怨种哥哥的态度,亲密?厌恶?亦或者冷漠?
后来转念一想,管她之前是什么态度呢,蒋旭都在病床上躺六年了,这期间蒋倩给他变出个妹夫或者大侄子来都不足为奇,态度有所变化不也很正常吗?
徐悦宁最终决定用对待客户的态度来对待他,礼貌、客气、会适度的关心却又不过分热情,带着点恰到好处的生疏和尴尬,这样无论之后她再和蒋旭进一步交恶或者交好,转变都算不上太突兀。
*
回国的机票是徐悦宁帮忙订的,算上护工和保镖总共八个人,正点是上午十点到达。
徐悦宁在九点半左右到达机场准备接人,不过她刚到机场不久,就收到随行保镖的消息,说是由于航空管制,原先的航班取消了,新更改的航次差不多下午一点才到。
徐悦宁不大高兴,从米国回蕴州的航程要三十几个小时,对方既然知道自己要来接机,完全可以早点把航班变动的情况告诉给她,而不是等她人都已经在这里了才说。
从机场无论是回家还是回公司距离都不算近,再来回折腾一趟太麻烦了,徐悦宁摸出电脑,打算在贵宾休息室里边办公边等。
*
气象预报说傍晚前后会有雷雨,但这会儿才刚过正午,天色就已经暗了下来——不是通常下雨时那种灰蒙蒙的暗法,今天的世界呈现出一种浇灌般的红褐。
仿佛有一桶油漆从远空直浇下来,所以天际深得看不见底,云的颜色稍微浅些,绵延旷远地连成一片,斑驳不均,到了靠近地面的位置,油漆余量告急,加上还有掺水的嫌疑,只剩薄薄一层朦胧的淡红。
来自米国的T965号航班就是穿过这鬼斧神工的震撼之景,顺利降落至蕴州机场。
担心出机口人流量太大容易走散,徐悦宁还特地像电视里常见的那样,准备了一块手举牌。
她这手举牌的效果委实不错,高高往那一竖,走过路过的旅客都下意识多看两眼,很快,就有个全身黑衣戴墨镜的男人停到他们面前。
徐悦宁打量一番他这太过经典想认错都难的保镖装扮,又探头望了望四周,开口道:“你好,小张是吧?……我哥他们还在后面?”
小张说话的语气腔调也很典,一板一眼的,冷酷如同一台没有感情的机器。
“不。”经典冷酷保镖·张回答道,“老板他们早就已经到了。”
“恩?”徐悦宁一时没反应过来,又怕暴露自己认不出蒋旭长相的事实,“我好像没有看到呢,他们怎么不和你一起从A口出来?”
“对,没有。不过你可以送我去跟他们汇合。”小张说,随即报出一串地址,“老板说这处房址周围的环境他最喜欢,目前就打算定居在这里。”
“……”
这下徐悦宁明白了,完全明白过来了。
从一开始,就只有保镖小张和她保持联系,她以为是因为蒋旭刚醒不久,身体虚弱不宜操劳,才把这些杂事都交给别人处理。
现在看来,真是体虚也挡不住这位便宜哥哥耍小心思呢。
她好心好意跑来接风,路上浪费掉的时间还有多等的那好几个小时都可以不计,但她并没有好脾气到被人当冤大头戏弄也无所谓。
冷笑一声。
徐悦宁想,这样其实也挺不错,起码这一趟让她把蒋氏兄妹的真实关系给搞清楚了。
蒋旭不和她住在一起,更是免了她费劲去表演兄妹情深!
*
天气预报示警的雷雨果然提前了。
回去的路上,大雨倾盆,车载广播播报说,按照观测,此次降雨量很可能突破二十年以来的新高。
从简入奢易,从奢入简难,古人诚不欺我。靠在出租车后座的徐悦宁忽然想到这句话。
她变成富婆满打满算也就两个月吧,现在坐出租居然都不太适应了,觉得这车的后座太小太逼仄,气味也不很好闻。
原本和她一起来的司机被她打发去送小张了——当然不是送他去跟蒋旭汇合,徐悦宁特地强调,就往蒋旭住址的反方向开,然后随便找个交通不便的旮旯角把他扔下就行了。
其实真正想给她下马威的人无疑是蒋旭,她也纠结过,把气撒到小张身上是不是和对着炮灰开火没什么区别?
不过她转眼就又想到,那保镖不是也在明知蒋旭安排的情况下,配合着一起耍她玩吗?他才不是一颗普通的炮灰,而是帮凶性质的炮灰!
现在她只要想想保镖张那种理所当然的语气都还一肚子鬼火呢!
“咔嚓、咔嚓。”
车子突然剧烈颠簸了两下,接着就听见不知从哪传来刺耳的异响。
“可能是发动机进水了。”司机苦着脸说。
这时他们正驶到一条相对狭窄的小路上,两侧是居民区厚实的围墙,距离最近的一处公共商场还有十几分钟路程,走路至少四十分钟。
更重要的一点,在发动机故障,且雨水越来越深的情况下,他们也不敢留在车上。
最后商量出的结果,两人先朝着商场的方向走,运气好的话,说不定能碰上有其他车愿意捎他们一程。
徐悦宁走出去没两条街就不想继续了,雨水的深度已经没过脚踝,浑浊的泥浆完全遮盖了路况,使得迈出的每一步都不知道会踩中平地,大坑,还是凸出的石头。
雨伞拿在手里变成了鸡肋,徐悦宁被淋得浑身湿透,还得死死抓住伞柄,随着风向及时调整伞面的朝向,以防自己和伞肩并肩地被这妖风给卷飞出去。
她心力交瘁地朝司机师傅摆了摆手,示意他可以先走,自己则干脆留在原地,单手画符祈祷这破雨能早点停。
她的祈祷没有生效,不过却带来了更为神奇的际遇。
大约两分钟后,一个人影从转角跑了出来。
他穿着一身藏蓝色的运动套装,上衣直接脱下来盖在头顶,只隐约露出半个下巴。
徐悦宁也这样盖过衣服,以前夏天上体育课,太阳太晒老师又不许随便回教室,放眼望去,操场上一排排少男少女全都是这种造型。
她深谙这种操作的利弊,好处在于能把头脸包裹得严严实实,无论遮阳还是挡雨都有奇效,弊端就在于视野不畅,只能通过衣摆下方那一点缝隙看到脚尖前三步远的距离。
徐悦宁默默往旁边退了退,以防他这种半瞎状态会撞到自己。
如果他真的横冲直撞怼过来,徐悦宁觉得,以自己现在的心情,应该很难克制住不口吐芬芳……
那人影果真冲着她来了,急促的脚步带动她周围的积水荡来荡去,反复漫过她的小腿肚又反复落下。
积水停止荡动的时候,那人也并没有跑远,而是单手撑开外套一角,透过被压塌的碎发惊讶地看着她,“BOSS?”
徐悦宁也惊讶,不过她的惊讶只有一瞬,快到压根都没从表情上显现出来。蕴州这城市说小不小,说大也没有很大,暴雨天在某条陌生的街道转角遇上认识的人,实在算不得什么了不起的事情。
点点头表示回应,她毫无波澜地收回了目光。
宋闻却还是没有离开,他在原地站了足有二十秒,开口说了句:“我家就住这附近。”
“哦,应该也不能算我家,是我在这附近租的房子,所以我对这边还算熟悉。”
“……你需不需要,我帮你找个地方避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