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德败坏
徐悦宁小时候的爱好其实挺广泛的。
没错,仅限于小时候。毕竟只有小学生才讲究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其后中考高考乃至实习工作,一路被生活恐吓着跌撞狂奔,当然也有娱乐调剂,但她认为那些“方便”“短暂”“性价比高”的娱乐只是当下生活里最适合的选择,并不真正等同于爱好。
在学业压力不重,同时家庭经济状况尚可的那几年,徐悦宁甚至报过好几个兴趣班,包括绘画和乐器。
也差不多是从那个时候开始,除流行音乐外,她还会专门再建一个古典音乐的歌单。倒不是说这种偏小众的爱好完全找不到同好,只不过在高强度快节奏的工作生活里,推荐一部电影似乎比一首纯音乐的曲子更容易得到回应,讨论护肤、美容、房价,也比讨论某幅画作的构图和工笔实用解压多了。
猛然看到这么一张手写的,简简单单只是想分享歌单的便签,徐悦宁竟生出了几分奢侈的感动。
可惜这份简单的感动,很快就由于她控制不住的复杂猜测而大打折扣。
也许这张便签,根本是那位花花公子撩人的小手段而已。虽然他的身材长相真的很合自己胃口,可和金瑞斯那种脑袋不怎么够用且漂亮顺从好打发的小蠢蛋相较,徐悦宁莫名觉得他要危险麻烦许多,不愿跟他产生什么过线的接触。
把便签顺手揉了,第二天,徐悦宁去线下店里购置了一批画画用的工具,还买了把新的小提琴。
考虑到太久没上过手,技艺生疏,另外一个人孤芳自赏,怕太孤独无聊,还专门报了俩班。
这样几个月下来,她已经能在一些简单的曲目里和大家一起合奏了,也完成了两幅青涩,但自我满足感很强的油画。
徐悦宁计划着,等她再多练一练,说不定就能跟乐队去参加不那么重要的小型演出了,然后再慢慢进步到中型、大型。等她多攒几幅画,还要再办个画展。
画展么,就算她水平不怎么样,只要有钱有画就能展,就当是给自己圆梦了。
关于这方面的计划还没一撇,先出了个小插曲——她的画丢了。
应该是在画板里没夹紧,不小心掉出去的。
好在她最近出门都是自己开车,去过的地方也就那么几个,最后查了监控,发现那两幅画是出发前就掉在了地下停车场。
再然后,被开车回来的丰绍给捡走了。
徐悦宁上门去要画,接连去了几次,丰绍都刚好不在,她又辗转托朋友打听,才知道前阵子他刚去了国外出差,具体归期未定。
原本徐悦宁还有点气愤,怀疑他是因为那张没得到回应的便签故意报复吊着自己,现在知道人家确实有正事要干,理智也回归冷静。
想了想,她也学着丰绍写了张便签,言明那两幅画对自己的重要性,希望他看见后能第一时间归还自己。
不同的是,丰绍贴在电梯里的那张只有巴掌大小,而她这张则是A4纸尺寸,贴在门沿和门框的正中。这样只要门打开过,纸就会从中间开裂,方便她判断邻居的动向。
没多久出门倒垃圾的时候,徐悦宁就发现那张纸已经断了。
这么快?该不会是被风吹的吧?
狐疑地眨眨眼睛,她走到门前,打算近距离观察一下断纸的边缘,好巧不巧,门开了。
徐悦宁一点也没有在别人家门前鬼祟行动被撞见的窘迫,略向后退了两步站定,由衷欣慰地道:“你总算回来了。”
倒是丰绍看见她,诧异挑了下眉,随后懒洋洋“恩”一声,笑,“怕我迟迟不回来,在外面变卖了你的心头肉?”
“也不是绝对不行。”徐悦宁说,只是语气听起来相当遗憾,“万一你需要救命呢?”
丰绍哼笑了下,转身往屋里走,“先过来检查下你的心头肉,万一缺胳膊少腿了,我怕你找我拼命。”
徐悦宁嘴上说着不至于,人却很诚实跟了进去。
丰绍把她的画保管得很好。
两张分开平铺在画架上,还做了简单的防尘处理。而从监控中他捡到画的时间,到他动身出差,中间应该只间隔了几十分钟。
在不知道失主是谁,甚至不确定它们到底是被丢失,还是被遗弃的情况下,凭本能做出这么细心的安排,徐悦宁对他的印象再次改观。
“谢谢。”她真心实意道谢。
丰绍又是懒洋洋地、不甚在意地“恩”了一声。徐悦宁这才注意到,他那一对原本内双的桃花眼,这会儿有一只竟然多出了好几条褶皱,变成了三眼皮。
视线再往下移,棱角分明的下颌处还有些没刮干净的胡渣。
看来这趟出差是真的很累。徐悦宁没再多打扰他,道谢过后很快离开。
某种程度上,丰绍是个非常自律的人,刚结束上百个小时的高强度出差,他还打算健身一会儿再去洗澡休息。
打开跑步机选择档位,然后戴上耳机,照例准备放点音乐伴奏。
就在这时,穿过那堵造价昂贵的豆腐渣墙体,悠扬的曲调领先耳机一步,先响了起来。
正是他曾经虚心请教,却遗憾被无视了的那套歌单。
*
“把音量调小一点,轻点关门。”
徐慧媛轻手轻脚从房间里退出,陈助无声冲她做口型问:“老板睡着了吗?”
她点点头,也无声地跟对方打个手势,提包下班。
自苏醒后,蒋旭的健康状况一直在逐步好转,但数月前一场突如其来的中风给了他沉重的打击。
虽然抢救及时,没有危及生命,但这场大病无疑是令他本就不如常人的身体更加雪上加霜。
这场病后,蒋旭身边的所有人,都明显感觉到他脾气的变化。
原本徐慧媛和老周已经在云川购置好了房产,计划等老周办完退休手续,一起过去装修。
那是一套位于湖边的小别墅,外观专门做了仿木设计,很有当地自然景区的特色,与北方建筑是完全不同的风格。
那里的风土人文也与北方大为迥异,即便去之前早就听人说起,也在网上看到过不少相关信息,但任何隔着距离的信息载体,永远不能代替亲身感受。
短短半个月,徐慧媛发生着微妙且灵性的变化。
她人生中第一次在街头用话筒唱歌,是借了一个街头歌手的设备,唱了一首千禧年间很火的粤语歌。
怀旧的粤语似乎跟这里的街头很搭,更确切点说,是这里的氛围能容纳任何一种形式的音符,并为它们赋予特属于这里的浪漫色彩。
于是第二次体验也很快到来,这次是由徐慧媛主动促成,她有点害羞,却着实高兴。脸红的样子鲜活得不像话。
“我小时候是出了名的好嗓音,每次去人多的地方,认识我的叔叔阿姨都让我给他们表演几句,拿零嘴给我当演出费。”她乐呵呵地跟老周讲。
别墅房间很多,就算周子亮以后成家,带着老婆孩子一起搬进来也仍有富余,所以看房子的时候他们就盘算好了,一半自住,另外一半改装成民宿。
家里人来人往,四季常有烟火气。徐慧媛可以让更多人品尝到她的好手艺,碰到投缘的朋友,也可以一起在家庭KTV里唱唱小曲儿,老周则是方便在附近钓鱼,还能跟附近的老头一块下象棋,给他们治治小病、调理调理身体。
徐慧媛是在蒋旭大病前不久刚提出的辞职,之后蒋旭陆续又换过好几个人给他做按摩,但不知道是其他人真的都技术不够好,还是心理因素作祟,没一个让他满意。
陈助亲自上门求了徐慧媛好几次,把情况说得十分严重,大有她不回去,蒋旭还没病死,就会先发脾气把自己给气死,同时把他们这些小员工也都给骂死、折磨死的架势。
“真的徐姐,只要几个月,最多不超过半年!等老板身体再好些,状态没这么差了,应该就能接受新护工了。就算抛开工作不谈,老板现在的样子真的很可怜,从我私人的角度,我也是希望您能让他舒服一些。”
徐慧媛禁不住他这种求法,想着几个月而已,最后还是松口答应。
为了不耽误云川那边的进度,他们先把一些将来还用得着的大件打包邮寄了,老周提前过去接应布置。
“你也快走了吧?准备什么时候跟老板说?”
“大概下周。”
“已经订好票了?”
“还没,走之前两天再看也来得及,现在是出行淡季,票好买。”
“唉,我跟其他那几个老娘们都说不到一起去,你这一走我还不得寂寞死哦?”宋母叹气。
她今天照例是搭徐慧媛的便车一起回家,时间尚早,便先去宋闻那给他送点丸子。
车开进小区,只见楼前左一堆右一堆围着不少人,叽叽喳喳,不知道在凑什么热闹,隐约能听见一些大嗓门的议论,还有内圈几个壮汉暴躁的叫骂。
“躲什么!还要脸呐?你天天摇着尾巴勾引别人老婆的时候怎么没想过要脸?!”
“啪!”
“呸!”
“把这小白脸的裤头给老子扒了,他不是喜欢卖弄吗?那就把他破坏别人家庭那玩意儿拿出来给大家都展示展示,看有人夸奖他不?”
“哎呀哎呀,我回家做饭去了,可别脏了我的眼睛!”
这话一出,有些脸皮薄的当即就窘迫走人了,当然也有不少看热闹不嫌事大的,闻言甚至欢呼叫好了起来,跃跃欲试似乎恨不得上前帮忙。
有往回走的,有往里围的,还有听说有热闹新跑来的。总之,人流大而混乱,按了好几次喇叭都没能通行。
“没事儿师傅,您不用再往里了,我在这下就行,就几步路。”宋母一边跟司机和徐慧媛道别,推门下车。
心里忍不住嫌弃嘀咕,“现在的人道德真是败坏,做什么不好非做小三,破坏人家家庭和感情不说,还挡道!活该挨收拾……啊!”
那小三被人从身后猛踹一脚,一个趔趄超前栽去。
原本挡在他面前的那圈人默契地朝两边躲开,于是他就以狗吃屎的姿势整个趴到了宋母脚边,吓得宋母发出一声尖叫。
更令她惊悚的是,当那个道德败坏、被当众围观暴打的小三抬起头,她看到了自己儿子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