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宴
怦怦……怦怦。
不是吧……应声滚烫的手心抚上自己剧颤眼珠上的眼皮，试图降温。
他的心仍在狂跳。
做了这档子梦，应声出寝室门、进班级门，乃至早读五分钟了都还在晕晕乎乎的。
晕晕乎乎，晕晕乎乎。
他双眼迷蒙，嘴皮子跟着念：长太息以掩涕兮。
……还没等马尾辫（语文课代表）提醒，就有人给了他轻轻一肘。
应声懵懵抬头，室友兼同学在给他使眼色：后门！
怎么，陈班今天先窥他们？
应声转过头，稍微瞪了眼。
许氲那漂亮到有壁的脸在后门出现，她没什么表情，晃了晃手中的袋子。
应声闭眼，又睁眼。
橙色的篮球衣，化着妆，眼睛旁边粘着闪粉碎珠的啦啦队队长许氲。
一脚踢开篮球，扯着衣领威胁他的大姐头。
而眼前，蓝色校服、面容平淡的许氲。她卷烫过的长卷发被扎成马尾，垂在耳后，她好像梳得有点歪。
眼下有些青黑，不知道为什么，他对许氲有着睡眠作息不太好的刻板印象？
应声小跑过去，“……许姐？”
许氲把袋子交给他，“早饭。”
为了确认似的，许氲说：“你早上是不是没吃？从初三开始你是不是就不爱吃早饭？”
应声：“啊……好像是的。”
好像妈妈的口气啊——他思路跑偏。
他想问你怎么知道，但清晰到几乎是真实的梦还在脑海晃悠，脸上带伤的许氲也和眼前这个重合。应声没吱声。
他的确是爱睡懒觉踩点到、非必要不早餐的。
打开看，双层袋子里有温热的豆浆和包子鸡蛋馒头兼带两份煎饼果子——许氲那看似轻飘飘的袋子里塞的是体育生的食量吧？！
从后门支起脑袋看戏的几个人互相对对眼神，嗯，确定了！
这下八卦作实、绯闻成真——高二的浑小子应声，真被校霸姐泡了，今早就给人家送早餐了呢！
这可了不得，从来只见冷面女神被人追，应声这还是得许氲主动的第一个。这是什么福气！
应声提过袋子，许氲还说：“还有昨天的钱，我用早餐还你。你这个习惯，得改。”
应声：“啊？啊其实不用——哦、哦哦。”
什么习惯？不吃早餐？
许氲转身就走，应声下意识叫了声，对方真的回头后，应声摸了摸头，莫名其妙问了一句，“许氳，”
许氲转头，“嗯？”
应声说，“——你是不是穿啦啦队服的时候，和人打过架啊？”
许氲：“……”
许氲笑了笑，平淡的表情出现了弧度，“神经病啊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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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午一二节课老师转头的空隙，应声还美滋滋地上课偷吃东西。
直到某一口刚开始嚼，老师恰好回头，应声一惊，给吓得喉咙一哽，开始呛天呛地咳嗽。
老师在台上嘲笑，“你小子天天在我课上偷鸡摸狗，这下遭了吧。”
同学们也借此摆脱早晨犯困，笑起这个开心果来。
唯有应声在拍着胸膛的咳嗽声中脑筋一转，转回自己前一分钟的闲想里——早点，特长生，食量，许氲。
许氲作为大姐头，不会以前真的追过体育生吧？
下课十分钟，应声没和他们去抢篮球场的位置，把玩得好的留下来。
他招手召唤，糊弄说几句，最后问兄弟几个：“嗳，你们说许氲、以前有没有和体育生谈过恋爱。”
“哟嚯，”舒霖跳出来，给应声挤眉弄眼，“爱上了爱上了……”
“滚蛋，”应声摸摸鼻子，“所以有没有？”
应该是没有的吧，应该没有吧？许氲在十三中名气这么大，有男朋友的话，应该早就有绯闻了。
应声等着听那个答案，就看着舒霖笑眯眯地说。
“有嘞。”
果然不出——应声：“有？！我怎么不知道啊。”
舒霖捶了捶身旁人的肩，一脸意气风发：“不是体育生，是特长生。”
舒霖说：“保送的那个贺暮，就我们学校上两届贼牛逼的那个人，你知道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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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氲问，“贺晓，你哥电话是多少，我有事找她。”
扎着双马尾、打了两个耳骨钉的贺晓吐了个泡泡，她伸出手看了看自己新做的美甲，“许姐，你找贺暮干嘛？”
许氲：“想走读，学校有我爸他们在盯着，烦。找贺哥租个房子。”
贺晓眨眼，一脸惊讶：“哇，终于付诸实践了。要不是贺暮答应我住校给我多一倍的零花钱，我也想和许姐一块出去住。而且我那个职高你知道，美容美发老师管得贼严。”
贺晓拿起奶茶店便利贴墙旁边的圆珠笔，写下一串号码。
贺晓：“我哥就是在附近有个不怎么长住的公寓，我自己都想蹭呢！”
许氲笑，“这又不是为了玩。”
她拿过便利贴，“行了，谢啦。奶茶请你喝，等会儿给娜娜她们也带一杯。”
贺晓噘嘴，“许姐，你最近是怎么啦。晚自习也不出来和我们一块玩，天天自己一个人上课闲逛的……哦，对啦，我听她们说，你最近在找七班的一个男生。”
“你想谈恋爱了吗许姐，要不要我们助攻？”贺晓戳戳许氲，露出促狭的眼神。
许氲叹气，“别想歪。”
“那是什么回事嘛……”
他？
许氲用了一个很古典的词，“那个人是我的贵人。”
“什么鬼，”贺晓翻了个白眼，“说话怎么像我爸的。总之，下周末约会，带上你妹，可不许推掉哦！”
“知道啦，”许氲揉了揉贺晓毛茸茸的头，抓起钥匙。“回见。”
小时候许氲和贺家人住得近，贺家两兄妹和她关系很好。虽然初三时许氲妈妈出事给两家人带来了极大的影响，但现在许氲和贺家兄妹关系也没有淡化。
其中贺晓是十三中隔壁最近的职业高中学生，美容美发专业学得特好，许氲那头发就是她给烫的。
而贺暮就是传闻中“别人家的孩子”，从小到大拿第一，高三竞赛拿全国特等奖保送了顶尖大学。别人还在迷茫找前途的时候，贺暮已经开工作室了。
贺暮是做设计的，许氲还记得他这一年刚开始创业，四处奔波。她不太想麻烦人，但十三中附近是郊区，她打算从他常租却不常落脚的地方找个屋子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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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样算来，其实刚重生的第二周，事情的确有点满。
今天周五提前带徐听燕回家，戳破那小两口的把戏。
周六等那一顿鸿门宴。
周末要去和贺家兄妹说租房的事。
许氲像重生前一样习惯给事情做个安排，就差写一条tips发给部门员工了。
等她意识到现在是高二而非那些没日没夜熬着过的未来时，是徐听燕在她面前挥的手。
“喂？喂！”
许氲回神，“哦？你来了。”
许氲收回放空的眼神，转向校门外，“我们走吧。”
徐听燕给自己调整了下书包肩带，意外发现许氲没有自顾自而是站在侧边等她，她有些不自然，随后跟着许氲一起走，“所以今天干什么提前回去，连我都请了假。”
“后两节课的自习课本来就稀罕，而且提前回去也没有司机来接……”
五点的太阳将天空照得蔚蓝，砖红色的建筑在阳光下漂亮又气派。徐听燕理了理校服褶皱，抬眼是在公交站牌下等待的许氲。
许氲停住脚步，往徐听燕掌心放了两枚钢镚，说：“跟我提前回去你就知道了。”
徐听燕摸不着头脑，许氲每天不上晚自习就算了，怎么星期五也坐不住。
投币上车，徐听燕和许氲坐在公交车尾部的前后排，她把书包放在一边的空座位，支着手臂看窗外，她倒要看看许氲要做什么。
然而徐听燕忽然意识到——汽车的引擎启动，徐听燕扑腾起来：“许氲，坐错了！我们坐错车了。”
窗外的流动站牌显示：四路还有三站还到，那才是回家的方向。
许氲慢悠悠将她摁下去，“没错的，就是这辆，安心走吧。”
徐听燕满腹狐疑地坐回去了。
坐了十二站，在公交车播报“世纪花园站到了”时，许氲拍拍刷题的徐听燕，“到了。”
徐听燕摘下mp3，皱着眉看窗外她还没来过的地方。
徐听燕跟着许氲下了车，疑惑地走向马路对面的世纪花园酒店。
气派的大门被侍者推开，里面是等着晚饭开席的满堂宾客。
水晶吊灯华贵精美，像是几年前的徐燕第一次走进乡镇里最好的酒店时，被吸引目光的那盏灯。
徐听燕皱着的眉毛拧得更深了，然而她轻声喊出那一句“妈妈”后，眉间却舒展了。
她的眼泪掉下来，一下子落进衣服里。
徐娴在和许志亲属家庭说话，笑得极为高兴，皱纹出现在她打了极厚粉底的脸上，直到某种直觉让她转过身去。
站在站台上，妆容富贵、打扮得像是乡镇蛋糕上的芭比娃娃的徐娴僵住了。
许志飞还在站台下和人推杯置盏，他虽发色带白，但常年居于高位，总带着一股会装的范儿。
直到他发现周围气氛不对，赶忙回头。
长长的红毯，两旁是投来视线的宾客，红毯上走来两个穿着校服的女孩。
一个人高挑，走在后面，表情淡漠，披着长发，校服敞开，露出脖子上的几串项链，一看便不是什么好学生。
另一个让许志心惊，还来不及上前，徐听燕已经开始哭着说话了。
“妈妈，你骗我。”
徐娴的心狠狠一跳，她连忙说，“燕燕，妈妈没有，你听我说——”
“说什么？呵。”许氲打断，她看向面色发青的许志飞，将局面搅得更乱。
“说您幸福二嫁？还是说许志飞五十高龄喜得娇妻？”
许志变了脸色咆哮，“许氲！谁让你来的！”
徐听燕高声哭道：“为什么不能来！我妈妈结婚，我不能来吗？”她泪眼婆娑，声音已经开始变小，“你不是说这辈子只爱爸爸吗，你不是说和他在一起是为了让我在城里……”
你不是说，家庭只是她和妈妈的家吗。
但为什么，不需要我在的时候，瞒着我，你就可以和另外一个人举行婚宴，就这样成了公之于众的一对了？
当初家里条件太差太差，这场婚礼怎么可以出现在这里啊！
如果妈妈要和别人在一起，那爸爸怎么办，谁还记得孤零零的爸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