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天空云卷云舒
“站住!”
钟鹤关了书肆,送小妹回家,刚路过正厅,就被坐在正厅的儒雅老者叫住。
两人瞬间站直,相视苦笑,这运气也太差了!
“爹爹!”
“父亲。”
两人走进正厅,对着上方的儒雅老者,拱手行礼。
老者情绪复杂,看一眼钟鹤,但并未对他说话,转而看向钟雨蕊。
这一看,他没有说话,只是用眼睛严厉地瞪着钟雨蕊,那眼神像要射出火花一般。
钟雨蕊羞愧地低下了头,不敢看他,更不敢说话。
久久,直到钟鹤与钟雨蕊忍不住抬头。
只见老者额头青筋暴突,低沉的声音,仿佛是从齿缝间挤出来的字眼,每一个字都说的很用力,后来终于抑制不住怒气,咆哮起来,那一刻仿佛是一头暴怒的狮子在眼前嘶吼。
“你这穿的什么乱七八糟的?成何体统?还悄悄乱跑?谁给你的胆子?”
这一声吼,钟雨蕊吓得个机灵,想说你给的胆子,但不敢。
随即眼珠子乱转,从二哥手里拿过一本书,跑到老钟父身边撒娇。
“爹爹别生气,气坏身子蕊儿可会心疼的。蕊儿没有乱跑,就是去二哥的书肆了。爹,你看。”
钟雨蕊避重就轻,后腿地递过去一本书,上面赫然写着《鬼狐传》。
“爹爹不是很喜欢《石头记》吗?这是《石头记》的作者水中月,之前写的一本书。我特意给您带的。”
她是懂怎么哄爹爹消气的,只要她撒撒娇,爹爹就是雷声大,雨点小,不足为惧。
钟父接过《鬼狐传》,确定作者的确是水中月,却没有继续翻下去。
反而将话本放在桌上,直直地看着钟雨蕊,虽然没有再发怒,但还是长长地叹口气,语重心长。
“蕊儿,你已经十一岁,不再是稚童了,一眨眼就大了,该议亲了,你这样,谁家儿郎会要你?”
钟雨蕊皱鼻,不高兴,摇着钟父的手臂,嘟着嘴。
“爹爹,女儿还小,哪儿就要说亲了?女儿还要一辈子陪着爹爹呢!”
钟父却有些无奈,摸着女儿的秀发,这亲密动作也不能多做了。
“爹已经知天命,眼看就要到耳顺之年,你娘身体也不好。还能陪你多久?你大哥在京城忙得通宵达旦,你二哥在这里虚度光阴。不找个好人家,谁照顾你?”
“呸呸呸!不准乱说,再乱说我就生气了。爹爹一定能长命百岁!”
钟雨蕊撅起小嘴,不高兴父亲这样说。
钟父笑笑没有再提,转而回到最开始的话题。
“这次你丢下丫鬟,女扮男装,独自跑出去,该罚!这几天禁足,什么时候抄完五十遍《论语》,什么时候才能出门!”
钟雨蕊还想张嘴反对,却看到钟父面上带笑,眼中却没有笑意,知道这事没有回旋的余地,不可改变。
只得垂头丧气,一步三回头,回自己的院子抄书。
正厅只剩下钟父与钟鹤,两父子相顾无言,久久不说话。
最终还是钟鹤败下阵来,深深鞠了一个躬。
“父亲!”
也只两个字,不肯再多言。
钟父长叹一口气,眼中说不出是什么情绪。
“不是说要一辈子待在方县?不回来了?十年了,我很好奇,怎么突然回来了?”
这话一出,钟鹤沉默,两人都想起十年前。
那年,钟鹤刚及弱冠,就与父亲闹翻,独自一人跑到方县,待在墨香书肆当掌柜。
这期间,也就钟母带着钟雨蕊去方县看过他,他从来没有回来过,更没回来见过父亲。
今天,是这十年来,两父子第一次见面。
钟鹤沉默许久,才缓缓开口。
“没想回来,只是小妹一个人跑我那儿去,我不放心她一个人回来,这才送她回来,马上就走。”
钟父噎口气,又深呼吸,还是忍不住质问。
“既然不想回来,那怎么还跑回这儿当掌柜?怎么不继续待在方县?”
一回来,他就听管家说,老二回来当掌柜了,还以为他已经回家了,谁知还是不肯回家?
钟鹤看着父亲的白发,不想再刺激他。
“儿子是为了水中月回来的。”
“水中月?就是写《石头记》那个?跟他有什么关系?”
钟父满是不解,怎么又扯到水中月身上了。
钟鹤这才解释说,他喜欢水中月的《石头记》,水中月的原稿都是直接交给他,他也是第一个阅读。
可最近水中月跑到河阳府送稿,他为了得到第一手原稿,便跑来河阳府的墨香书肆当掌柜。
“你认识水中月?那他写完后续了吗?”
钟父立马放弃纠结刚才的事,对老二的话有些意外,更有些激动。
钟鹤摇摇头。
钟父虽然失望,却也理解,如此包罗万象的优秀作品,岂是那么容易写完的?
两父子默契地不再提以前的事,转而一起讨论《石头记》。
时而争吵,时而赞同,两人好像回到了以前的样子。
一直聊到深夜,两人才止住了话题。
钟父还是忍不住说了一句。
“你房间一直打扫着,回去睡吧!”
钟鹤沉默片刻,没有再强硬说点什么,直接点头应好。
第二天。
锦瑟与王氏整理食材,细细琢磨,不清楚钟雨蕊的口味,便各样都准备好,酸甜辣咸,应有尽有。
河阳府这边吃辣椒,当初方县的辣椒就是从这儿进的货。
不过昨天在酒楼,锦瑟发现辣椒都放得少,起调味作用。
担心钟雨蕊吃不了辣,就准备两种口味的鸡肉,辣子鸡和宫保鸡丁。
咸甜的就是红烧排骨了,然后就是蒜香白菜,麻婆豆腐,鸡蛋羹。
一切准备就绪,中午,钟雨蕊没来,母子两就随便吃了点炒饭垫底。
王氏取笑道:“娘还是第一次见你这么主动,等一个朋友,阿平见了怕是要吃醋!”
锦瑟笑笑不说话,对待阿平,她情绪稳定,但遇到钟雨蕊,就喜欢她身上那股活泼开朗劲儿。
一切准备就绪,钟雨蕊还没来。
锦瑟搬了一把椅子,坐在桃树下,看着昨天拿到手的初级入门棋谱,等着朋友的光临。
长路漫漫,锦瑟也想培养一点兴趣爱好,琴棋书画,她其实挺想都学。
书写没问题,现在先学下棋吧!
要是能学画画更好了,她跟王氏学了刺绣,要是能画出自己喜欢的画,就能绣出更好的花样。
“咚咚——”
敲门声打断了锦瑟的思绪,沉浸在棋谱中的心绪瞬间回神。
“来了!”
锦瑟放下书,满脸激动,兴奋地跑去开门。
“吱呀——”
“蕊蕊,你来——小弟,是你啊!”
肉眼可见,锦瑟从激动,到兴奋,再到惊讶,最后失落。
锦瑟伸头望向云帆身后,发现没有其他人,转身回了院子。
云帆看出不对,他是知道姐姐刚交的朋友,说好今天要来的。
看样子是还没到?小心翼翼跟在姐姐后面。
“姐,你那朋友还没来吗?是不是有什么事耽误了?”
锦瑟摇摇头,不知道。
云帆回来了,说明已经夕阳西下,就快天黑,上门做客怎会来得如此晚?
看样子,钟雨蕊已经不会来了。
锦瑟坐在椅子上,看着天空发呆。
王氏和云帆小心翼翼地待在一旁,想劝又不敢说,他们从来没见过锦瑟这个样子,心里不自觉地埋怨起钟雨蕊的不守信。
锦瑟在胡思乱想。
钟雨蕊为什么没来?是不是忘了约定?是不在乎她这个朋友?还是有事耽误了?
自己今天怎么了?不是一直告诫自己,要不以物喜,不以己悲,方得始终。
要让自己的人生宠辱不惊,看庭前花开花落,去留无意,望天空云卷云舒。
怎么能因为一个朋友就患得患失,斤斤计较?
朋友来,倾尽己力招待对方,朋友不来,放松心态做好自己。
为什么自己会像今天那样,不像往常的自己?
究其根本,她不仅是喜欢钟雨蕊这个小姑娘,更是羡慕对方。
她随心所欲,不拘世俗,可以大胆地女扮男装,也能直言自己熟读四书。
而自己,自从想起前世记忆,面对此世现状,一直如履薄冰,小心谨慎,就怕行差踏错,招来灾祸。
可是,她们做朋友即可,自己依旧不能同对方一样随心所欲。
钟雨蕊明显背景不一般,她有靠山,可以自由自在。
而自己不行,必须坚持下去,直到,她能日长睡起无情思,闲看儿童捉柳花。
那她,再潇洒自在也不迟。
想通一切,锦瑟心情舒畅,坦然待之,又恢复了往日的神采。
看着守在一旁担心的亲人,锦瑟笑了。
“走吧!我没事,不用担心,我们去做饭。”
王氏欲言又止,倒是云帆没有顾忌。
“姐,你别伤心,她不来就算了,这种不守信的朋友,我们不要也罢!”
锦瑟可不想因为自己的事影响云帆,连忙阻止。
“小弟,别这么说,也许对方有事呢?就算对方是忘了,也不能说不要就不要。人与人相处,只要不是原则性问题,就不能斤斤计较,小肚鸡肠,做人还是要大气豁达!”
云帆本来就是为了安慰姐姐,才这样劝,现在见姐姐这样说,自然点头应是。
锦瑟喜欢吃辣,最后三人就炒了辣子鸡,蒜香白菜,再做了一个三鲜汤。
三人高高兴兴,仿若没有之前的事,高高兴兴举起了筷子。
“咚咚咚——”
一阵急切敲门声不断传来,打断了三人。三人对视,这个时候还有谁?
云帆赶忙下桌去开门,有些疑惑。
“你是——?”
只见来人一张鹅蛋粉脸,大眼睛顾盼有神,灵动异常,粉面红唇,身量娇小,上身一件玫瑰紫缎子水红袄,系一条粉霞锦绶藕丝缎裙,整个人恰如一枝笑迎春风。
像是跑得急切,双颊晕红,额头微汗,两鬓碎发稍稍凌乱,眼神中略带焦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