佟子真X宁崇
“佟伯但说无妨。”看着佟伯犹豫的神情,叶清心里猜出了个大概。
“我打听到你的父母被关在地牢里,尚存一口气。”佟伯沉默片刻,继续说道,“他们毕竟是你的亲生父母,你想救他们无可厚非,只是切不可打草惊蛇,你身为阁主,需以大局为重。”
果然,是爸妈。
“我知道了,多谢佟伯提醒,天快亮了,未免生疑我先回去,您万事多加小心。”
天边泛起鱼肚白,宁暮沉杵在寒风里,佟伯又恢复了潦倒老守卫的样,叶清猛嗅一口清晨冷雾,朝宁暮沉跑去。
回去路上,叶清把从佟伯那得到的信息同宁暮沉复述一遍,包括自己父母的消息。
“所以,你想去见他们一面吗?”宁暮沉听出叶清的弦外之音,也明白叶清的担忧。
“嗯,父亲是个烈性子,定然不会交出家主令牌,只怕是会被折磨死。”说完,叶清陷入沉默。
如果父母死在了这里,那么他们的灵魂就会彻底消失,但如果去救了,就会暴露我们已经潜入玄虚仙盟的事实,宁崇必然会提高警惕,再想进攻就难了……若只是见一面,劝说父母暂且与宁崇虚以委蛇,应当不会有什么影响。
“进入地牢,需要盟主令,这盟主令只宁崇和宁侗卦二人所有。”凭她和宁暮沉的实力,想要悄无声息找到宁崇的盟主令并偷走,几乎不可能做到,那么只能把主意放在宁侗卦身上。
宁侗卦作为玄虚仙盟的少盟主,说对盟主之位没有渴望绝对是假,但只要宁崇的老部下尚在,就绝无越过宁崇上位的可能,更何况,随着魂修真相的挖出,宁侗卦被选为少盟主的目的似乎也变得并不纯粹。
宁崇欲使用妖族之力来重塑己身,然而人类的身体必会本能地排斥妖力,强行融合只会摧毁灵根,此种情形下,宁侗卦重塑灵根的能力便能弥补这一缺陷,不得不说系统真是给宁侗卦开了好大一个金手指。
“照常理言,宁侗卦应当能察觉出宁崇的意图,他之所以一直隐而不发,大概也是在等一个机会。”叶清揣测着宁侗卦的想法,推算双方合作的可能,只是她对宁侗卦并不能全然信任,最重要的是,她不了解他。
宁暮沉看出了叶清的担忧,沉吟片刻道:“或许我们可以借此机会试探一下他的立场。”
“怎么试探?”叶清追问。
“只需借一人即可。”宁暮沉抿唇淡笑,取出外袍拢在叶清身上,他握住叶清冰凉的手,轻轻揉捏,“我们边走边说罢。”
天光大作,橘色秋日从云层中奋力钻出,道道金光裹挟暖意洒向大地,驱散白雾。
佟伯打了个哈欠,睡眼朦胧地与前来交接的守卫换过班。
守卫看着白发斑驳的佟伯踉跄走回宿舍暗暗出神,想来约摸到了临近退休的年纪,不由得羡慕,听说从玄虚仙盟退下来的老守卫及其家人都会被送去某个风景宜人的小岛生活,吃穿用度全由玄虚仙盟提供,真真是神仙日子。
虽然失去了修炼的机会,也失去了自由,在玄虚仙盟任人差使大半生,但能在晚年和家人过上衣食无忧的生活,何尝不是件美差?
“还有六十年退休呢……”年轻守卫杵着配剑长吁短叹道。
佟伯没有回宿舍,而是绕去了宿舍后面的竹林。
他一扫惺忪睡意,长棍傍身,静待身后人的到来。
“能发现我,确实比当年的陆依倾强多了。”
雄浑的声音从身后袭来,卷起一道竹叶浑风朝佟子真打去,佟子真抬棍击破,转身怒目直视声音的主人。
宁崇满脸玩味,笑容展开,半边脸和蔼可亲宛若神明,半边脸褶皱堆积譬如鬼魅,他仔细打量佟子真,最后似如惋惜地摇头,感叹道:“你老了,没有陆依倾记忆里那般意气风发。”
“闭嘴,你不配提起依倾。”佟子真怒喝一声,甩出长棍,棍子在空中旋转急速朝宁崇驰去。
棍体舞出的劲风刮得人脸颊生疼,可见佟子真这一击并不简单,宁崇却不躲,右手托起一颗闪烁着七彩光芒的玻璃小珠,他嘴角嗤笑,注视着流光溢彩的小珠,脸上始终维持着玩味:“你看,穷尽人的一生,记忆不过微末一点。”
“是吧,子真。”两道声音同时响起,一道来自宁崇,一道来自小珠。
清脆的女声穿过片片竹叶,荡到佟子真耳边破开,他仿佛一瞬间回到那个阳光明媚、黄叶随风飘零的午后,陆依倾踏着落叶滞于半空,展示自己刚练成的功法,佟子真逆光去看她,看不清面容,只记得她整个轮廓都散发着朦胧光晕,如梦似幻。
“是吧,子真,我也会成为修真界大名鼎鼎的女侠,不再受制于人,和你一起匡扶正义!”
“诶诶,明明是他的小狗走丢了,你怎么哭啦,你都这么大个人,怎么还哭鼻子啊。”
“好吧好吧,我陆依倾发誓,会替佟子真保守他是爱哭鬼的秘密,噗,哈哈哈!”
“咦,你喜欢小动物?喃,我刚捡了只脏兮兮的小猫,送你吧。”
“子真,我想离开暗司,离开玄虚仙盟,这并不容易,你不要插手,等我,信我。”
“阿咪呢?阿咪死了?子真你别哭,不怪你,我知道是谁做的。”
“子真,一个时辰后,夏无镇等我。”
余音散去,只剩呼呼风声,佟子真催动灵力,赶在玻璃小珠被击碎之前截停了棍子,只是不可避免地遭到灵力反噬,暗红色血液从嘴角溢出,整个人因体力不支半跪在地上。
宁崇啧啧,俯视着佟子真:“真狼狈啊,情爱到底是什么呢?远不如权利令人血脉膨胀,实在无法理解……”
“咳咳,权利场,孤独所,你身边全是死死盯着你的人,恐怕彻夜难眠吧,哈哈。只待你消亡,我想,无人会记得你,世间一遭,所求皆为虚妄,冷冷清清,凄凄惨惨。”
“你错了,我并不需要你们所谓的温暖,人、神皆虚伪自私,唯有权利不负我,你们深陷泥潭却不自知,还有空嘲笑立于树梢的鸟,可笑。”
“那么且看你是如何死的吧,我就算杀不了你,也要让你后悔伤害了依倾。”佟子真嚼碎嘴里的丹药,澎湃灵力随着吞咽沁入每一寸肌肉、血脉,他缓缓站起身,手中长棍轻鸣,轻轻一扫,脚下竹叶瞬间被荡出十米远,露出潮湿灰暗的土壤。
“好啊,我等这天,很久了。”宁崇微笑,他一直很好奇陆依倾到底喜欢佟子真什么,她为什么能够在将死之际露出充满希望的神情,那么笃定,那么坚毅。
他承认,他有过羡慕。
而今,他要把这份羡慕彻底扼杀。
没有华丽的招式,没有绚烂的术法,两股强大汹涌浩瀚的灵力碰撞在一起,脆弱的玻璃小珠瞬间四分五裂,泯灭成无数细碎的彩色微光散落,只是这光芒虽碎,却没有一分是落在宁崇身上的,宁崇瞳孔微缩,他下意识伸手去抓,它们像来自星空的祝福,但只笼罩在佟子真身上。
陆依倾的笑、她的泪、她的回眸、嗔怒,她挽指作蝶从眼前跑过,她的眼睛亮晶晶,她是佟子真原本无聊至极生命里突然闯入的色彩。
“宁崇,你罪无可恕。”佟子真咆哮道,随着这一声咆哮,他的头发、身体都在发生着肉眼可见的逆生长,他又变成了记忆中的佟子真,这是服用大量丹药的效果,紧接着他的身体会因为无法承受而自亡。
宁崇没想到佟子真会这么疯,他不顾陆依倾唯一的记忆,也不顾自身死活,竟然直接与自己对抗,甚至隐隐有压过自己的势头。
体内血气翻涌,宁暮沉血液中蕴含的妖族之力就像烧不尽的野草,无论他净化多少次,总会趁自己不备时死灰复燃,再加上佟子真的持续施压,他瞬时吐出一口鲜血,内忧外患之下,只能向后掠去,以获得喘息调整的时机。
可这佟子真活像一条恶犬,死死咬着他裤脚不放,冷不防还会挨上几棍,棍棍至骨,他只能忍痛不发。
“疯子。”宁崇也不躲了,召唤出弯刀与之抗衡,修真界灵力至上,如佟子真这般,不过是逞一时之快罢了。
很快,佟子真的攻击明显慢了下来,他的力不从心不仅体现在每一棍,还有那迅速衰败的黑发、以及缓慢佝偻的身形,最后,他形如枯槁,强撑身体趴在地上喘息,手中棍子滚落在不远处。
“哼,不自量力。”宁崇抹去嘴边的血渍,虽然他同样不好受,每动一下骨头都咔咔作响,宁崇的优势并不在体术,他和陆望一样擅长精神控制,只是今日,他只想单纯的同佟子真打一架。
“陆依倾死的时候,也是和你一样,趴在我脚边,这点你们倒是很像。”宁崇蹲下,勾起佟子真的脸,让他仰视自己。
“是吗?”佟子真扯出一个笑容,露出满嘴猩红,他边说着边往下咽,“送你一个预言,你会死。”
随着他话音落下,佟子真浑身气质陡然一变,宁崇忽然意识到佟子真并非只是吞下一口血沫,他还留了后手,只是他来不及躲了,佟子真速度快到他根本看不清,只是短短一刹那,佟子真的手便洞穿了自己的腹部。
血咕噜噜涌出来,宁崇捂着腹部一脚踹开佟子真,这一次他确信佟子真真的要死了。
佟子真面朝天空,四肢舒展,脸上有淡淡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