弟弟
春光如锦,暖风熏面,虞昭昭身着淡紫色长裙,慵懒的靠在藤椅上,裙摆轻纱曳地,鬓发如云。
书墨侍立一旁,轻轻瞥了一眼立在亭外的薛嬴,压着声音问,“公主,你打算如何安置薛公子?”
闻言,虞昭昭凝目望向不远处那个挺拔犹如青竹般的男子,葱白手指轻抵下颌,懒懒开口,“我看他身手不错,那往后便由他来贴身保护本宫的安全吧。”
“是。”书墨垂目应道。
玉棋正好端着点心走来,听见虞昭昭所言,忍不住嘟囔道:“公主,府上又不缺侍卫。”
虞昭昭睨她一眼,嗓音平平,“怎么?听你这意思,是不想他给我当侍卫?”
“奴婢不敢。”玉棋小声回道。
公主府中哪里能缺侍卫,倒是公主她自打和离过后,就再也未碰过男人,还白白担了个坏名声,她真的由衷希望公主能多收几个男宠纳入红鸾帐中,早日将那段伤心往事放下。
然而,这些想法,她只敢在心里想想,可不敢当着公主的面说出来。
“三姐姐,三姐姐,听说你昨日在宴席上新收了个男宠。”一道清亮的少年嗓音兀的传了过来,由远及近。
虞昭昭神色不变,恍若未闻。
眨眼间,便见一个少年走至跟前,少年身着蓝色锦衣,乌发高束,一双眼睛如月牙般总是弯着,唇角挂着三分笑。
此人乃是皇上的第六子,虞淮,虞昭昭同父异母的弟弟。
虞淮的母亲安贵妃和虞昭昭的生母乃是结义金兰的姐妹,两人一同进宫,后来,虞昭昭生母死后,皇上便将虞昭昭托付给安贵妃抚养。
一直到虞昭昭及笄,这才从安贵妃宫中搬离,可以说,虞昭昭和虞淮两人也算是一同长大的情分。
“见过六皇子殿下。”书墨和玉棋连忙向他行礼。
虞淮并未理会,他径直走到虞昭昭面前,有些着急的问,“三姐姐,到底是不是真的呀?”
“与你何干?”虞昭昭抬眼,眸色含霜。
虞淮依旧是笑嘻嘻的,“姐姐,我也是为了你好,你可千万不能自甘堕落啊。”
“自甘堕落?”虞昭昭面露嘲色,她抬眼,冷笑,“我想做什么,恐怕还轮不到你来干涉吧。”
“三姐姐,你怎么还是这么倔呢。”虞淮长叹了一口气,“当初我早就劝过你,不要和安哥哥和离,若不是……”
“滚!”虞昭昭眸中寒光乍现,她兀的抬手,将一旁的茶盏直直朝着虞淮脸上掷去。
“公主!”
书墨和玉棋两个丫鬟吓得惊呼出声。
虞淮退后一步,躲闪开来,茶盏正好落在他的脚下,“砰”的一声四分五裂,茶水四溅。
虞淮并未动怒,只是神情复杂的望着虞昭昭叹气,他正准备继续上前,面前蓦地多了一个人,挡住他的去路。
是听到这边的动静,便立马赶了过来的薛嬴。
“你这狗奴才,谁给你的胆子,敢拦我?”虞淮冷着脸,瞪着拦在面前的薛嬴。薛嬴身量很高,足足比他高了一个头,虞淮莫名觉得有几分压迫感。
薛嬴不为所动,眸浮碎冰。
虞淮正欲发作,虞昭昭蓦地起身。她推开薛嬴,直视着虞淮,目光中寒意逼人,“虞淮,他是我的人。”
这话的意思昭然若揭,就是维护这个奴才了,虞淮面露怒容,“三姐姐,难道我们这么多年的姐弟感情,还比不上一个低贱的下人?”
姐弟感情?
虞昭昭眸中讽意更甚,语调冰凉,“什么姐弟感情?我母亲可只生了我一个女儿,哪来的什么劳什子弟弟。”
“你!”虞淮目中露出受伤的神色,他直直的盯着虞昭昭半晌,旋即,气冲冲的转身走了。
虞淮离开后,书墨和玉棋两个丫鬟都神色复杂,想当初,公主和六皇子姐弟感情甚笃,然而,自打公主和离后,姐弟两人便也反目了,实在让人觉得唏嘘扼腕。
“你们先下去吧。”虞昭昭面上一丝表情也无,让人猜不透她心中的想法。
“是。”书墨和玉棋对视一眼,不敢多劝什么,依言退下了。
一时间,只剩下虞昭昭和薛嬴两人。
虞昭昭眸光沉沉,眺望着远处的天空,不知道在想些什么,霞光洒在她的裙摆,上面的金线闪着粼粼的光。
薛嬴看着她的背影,似乎从她的身上,读出了几分寂寥和落寞。
“没想到你这个奴才还挺忠心的嘛。”虞昭昭突然转过头来,斜目乜他,语气有几分讥诮,“他可是六皇子,你就不怕他一怒之下把你杀了?”
“保护主子是卑职的职责。”薛嬴语气毫无波澜。
虞昭昭嗤了一声,她突而笑了一下,眸中波光盈盈,“你的主子可是四妹妹,并不是我,你若当真忠心,如今就不会在我身边了。”
薛嬴愕然,分明是她仗着皇上宠爱,强行将他抢了过来。
“若你真的忠心,就应该誓死也要追随四妹妹,而不是像如今这样,做那三姓家奴。”她的嗓音柔柔,说的话却句句挖苦,声声带着刺。
薛嬴嘴张了张,无言以对。他该怎么说呢?反正似乎他怎么说都是错的。
瞧见他这副模样,虞昭昭没忍住笑出声。
薛嬴下意识的抬眼看去,只见少女笑得愉悦而又放肆,花枝乱颤,头上华胜步摇泠泠作响。
薛嬴怔了怔,心想:三公主果真是个喜怒无常的女子啊。
很快,虞昭昭就停了笑,她目光像两把钩子,直直的盯着薛嬴,嗓音柔柔,“你呀,应该感谢本公主才是,四妹妹她那个人最坏了,平日里最喜欢苛责下人,而本公主就不一样了,本公主待下人十分宽厚,只要你对我忠心,往日少不了你的好处。”
她眉眼弯弯,神情俏皮,丝毫不像初见时候那般高高可攀,充满了距离感。
薛嬴垂下眼帘,“卑职定当誓死效忠公主殿下。”
虞昭昭笑容倏止,淡声,“不用要死要活的,只要你听话就好了,本公主喜欢听话的人。”
——
这日下午,虞昭昭便收到了宫里传来的消息,是安贵妃派了下人传唤她进宫一叙,说是许久未见,想念的很。
自从和离后,虞昭昭就再也未见过安贵妃,想来是安贵妃知道今日发生的事情,这才派人请她进宫。
“公主,要不还是别去了。”玉棋在一旁欲言又止,“安贵妃她肯定护着六皇子。”
虞昭昭端起桌面的茶水轻轻啜了一口,眸色看不出喜怒,“去,为何不去,我也许久没有见母妃了。”
她语调平平,玉棋和书墨却是听得心惊胆战,想要再劝却又不敢。
想当初,虞昭昭也曾以为她生活的很幸福,虽然生母早逝,可是父皇将她视若掌上明珠,安贵妃亦待她如亲生女儿,又有虞淮这个可爱乖巧的弟弟。
可是,因为和离之事,一切都变了。
安羡允乃是安贵妃的亲侄子,想当初,安贵妃介绍他们两人相识,安羡允温文尔雅,文采斐然,待她又极好,虞昭昭正是知慕少艾的年龄,一来二往,两人便就这样在一起了,后来的一切发生的理所当然。
她如愿嫁给了靖安侯世子—安羡允,刚开始成亲的时候,安羡允待她极好,可是才不过两月,他就逐渐暴露了本来面目……
后来,她执意要和离的时候,所有人都在劝她。
“昭昭,你是个女孩子,若是当真和离了,往后名声也不会好听,你就再忍忍吧。”
彼时,昔日对她关怀备至的安贵妃这样说。
虞昭昭起初还以为安贵妃是真为了自己着想,可是无意中却听到她对安羡允说的话,“我怎么会有你这么个糊涂的侄儿,我费尽心思,为你们牵线搭桥,你为何就不能在她面前多伪装伪装,如今她执意要和离,一切不就都白费了吗?她现在可是皇上最宠爱的公主,攀上她,靖安侯府也能跟着沾光。”
“姑母,我真的一刻都忍不了,小玉温柔贤淑,而她却高傲跋扈,她除了公主身份,哪点比得上小玉,我不愿意再每日对着她虚与委蛇,让我的小玉受委屈!”安羡允语气中是压抑不住的痛苦。
虞昭昭这才恍然大悟,原来这么些年,她所以为的疼爱,都是镜中花,水中月,是一触就碎的虚妄幻影。
后来,虞昭昭是怎么做的呢?
她提着剑,径直冲上前,直指着惊愕的两人。
可惜,当时她没有勇气,一剑杀了他们,世人都说她虞昭昭娇蛮跋扈,仗着皇上宠爱肆意妄为,若她当真肆意妄为,当初早就一剑结果了他们。
往事不可追,虞昭昭从回忆中抽身而出,她唇角衔了笑,嗓音低柔,“回房梳妆吧,可不好让母妃久等。”
虞昭昭坐了马车,大张旗鼓的往皇宫里去,马车金碧辉煌,四面皆以绉纱红绸装裹,走在街上分外引人注目。
周围百姓议论纷纷,心道这昭华公主好大的排场,果然和传言不差,穷奢极欲,挥霍无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