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夜
只远远一个人影，曹玉绮就看出是周雁还。
程昀还在喋喋不休，为堵上程昀的嘴，曹玉绮不得不打断他的话：“我知道，一切以工作为重，我不会想多的。”
程昀眸光一亮：“好，我们俩多交流多练习，一定把他俩比下去。”
一共四个主持人，除开闭场四人一起之外，其他节目之间的空档都是两两结对主持。
曹玉绮皱眉：“有什么比不比的，一个学院的，当然都希望这场晚会办好。”
二人正说话时，周雁还走到两人跟前。他手上拎着一个黑色电脑包，黑色大衣的衣领很高，遮住了嘴巴，一双眼睛依然锐利，眼神扫过两人：“说什么呢？”
“周主任好，”曹玉绮跟他打招呼：“我要当我们学院元旦晚会的主持人，正跟我搭档商量呢。”
程昀虽不认识周雁还，听见曹玉绮的称呼，也跟着规规矩矩地喊：“周主任好。”
周雁还打量程昀一眼，又转头和曹玉绮说道：“我上学的时候也做过主持人，有什么拿不准的就来问我。”
曹玉绮神色雀跃起来：“没想到周主任您这么多才多艺。”
周雁还目光在她灿烂的脸庞上停了停，不失自豪，又带着小傲娇：“嗯，你以为呢。”
逗笑了曹玉绮。
“你们慢慢商量，我先进去了。”
待周雁还走远几步，程昀才问：“小七，这是谁？”
“小七”是两人恋爱时程昀对她的昵称，恋爱时听来甜蜜，现下鸡皮疙瘩却是起了一身。
曹玉绮收起刚才对周雁还的笑脸，含糊地解释：“一个行政方面的主任，我帮导员跑腿的时候交流过，”她肃着脸强调：“以后别叫这么亲切，让别人听见了不好。”
程昀满脸歉意地点头：“对不起，是我不好，没注意你的意愿。”
程昀总是这样，认错比谁都快，让曹玉绮感觉是一拳打在棉花上，有火也发不出来。
“学校要在报告厅开会，让我们先离开，快来收拾你们的东西。”李宇航跑到报告厅侧门边，扯着嗓子喊两人回去。
“我先去收拾电脑了，”曹玉绮轻轻地和程昀说了一声，转身离开。她路过李宇航时，也未施舍给李宇航一个眼神。
跟在她身后的程昀反在李宇航身边停下，装作很不经意地，自然地炫耀道：“我们在商量主持人的事情。”
李宇航喜欢曹玉绮的事，谁都看得出来，程昀有意要给“情敌”一个下马威。
李宇航轻蔑地睨他一眼：“我知道啊，工作关系而已，学长不用这么沾沾自喜吧。”
曹玉绮虽然和他们俩之间有一段距离，可也能隐隐约约听见对二人的谈话，她很无语地撇撇嘴，心想，这俩个男生怎么这么幼稚，小学生似的。
·
既然接下主持人的活儿，曹玉绮就会投入百分之百的精力认真准备，她不仅和程昀反复配合练习，还抽空自己单独练习，对着镜子调整仪态，录音录到手机里放给自己听。
澄澈的月光下，曹玉绮一人站在学校一处长廊里念稿。张口念出长长一段主持词，呼出一串白气。她冻得倒抽凉气，把衣兜里的手拿出来搓了搓，又插进衣兜，继续念稿。她对自己的要求很高，力求能够将这些词背下来。
“辞别旧岁同庆功，继往开来迎新绩。这一年，我们以昂扬的斗志，机敏的智慧，智慧，慧…”曹玉绮翻了翻眼睛，“慧”半天都没憋出下一个字。
“是，勤劳的干劲。”一道疏朗动听的男声在她身后响起。
她回身一看，是周雁还，穿着深色羽绒服站在暗处。他一步步走到明处来，曹玉绮才发现他脖子上还围着一个黑色条纹的羊绒围巾，围巾末端打了个结，塞在羽绒服领口，围巾围着他那张清俊的脸。
他走近曹玉绮时表情十分玩味，捏着嗓子，以一种肉麻的口吻阴阳怪气道：“小——七——”
曹玉绮一愣，脸“刷”一下红了，上次程昀喊她“小七”，果真是被周雁还听见了。她干笑两声，然后撒起娇来：“周主任，您别这样。”
周雁还掸掸长廊下的座儿坐下，大腿微微岔开，两手撑着大腿：“看来上次图书馆的不是男友，那个小主持才是啊。”
“没有，真没有，”曹玉绮在他身边坐下，嘟囔着嘴巴：“就是那么回事呗，主任您懂的。”
得到曹玉绮的否定回答，周雁还还是不罢休：“那你说清楚，到底怎么回事？追求者？”
曹玉绮不回答，选择避开这个话题：“主任这大冷天的，您怎么在这儿。”
“明天临时有个会，赶回来加班，没想到碰上你。怎么不在室内练？”周雁还看她小脸通红，刚才冻得直搓手。
曹玉绮沮丧地扁嘴，吸了一下清水鼻涕：“怕在宿舍影响其他同学，又找不到没人的空教室。”
周雁还站起身，提溜着曹玉绮的袖子把她揪起来：“走，去我办公室练。”
办公室里，周雁还打开空调暖气，温度很快升上去。二人都脱了外套，曹玉绮又开始“审判”周雁还今天的穿搭。
周雁还今天里面穿的是淡蓝衬衫，衬衫外面是一件羊毛背心，像是青春洋溢的学生。
实则周雁还也在留意曹玉绮。她下身是一条很普通的牛仔裤，但有些别出心裁的设计感，上身是一件褐色紧身毛衣，腰肢纤细柔美。简单的穿搭，却显得温柔。
两人开始各忙各的，周雁还写材料，曹玉绮连主持词，互相不说话不打扰。办公室内只有周雁还键盘响动的声音，和曹玉绮翻页的纸片声。
偶尔曹玉绮有情感、气口把握不准确的地方，周雁还会开口替她纠正，为她演示。
他的目光从电脑屏幕上挪到曹玉绮脸上，整个人很随性地仰靠在皮质办公椅靠背上，双手叉在胸前，翘着腿，两瓣薄唇一张一合，以一种云淡风轻的状态说出长长的主持词。原本读来枯燥平淡的主持词，从他嘴中流淌出来时，就变得抑扬顿挫，被赋予了真实的情感，而这一切对他来说仿佛是信手拈来的事。
曹玉绮尝试说了一段，他摇摇头：“感觉不对，再来。”
曹玉绮仔细想了一下刚才他说的，又尝试了一遍，周雁还徐徐地点头：“这回对了。”
这一个晚上，周雁还虽然只替曹玉绮纠正了四五个错误，但对她整个主持风格都有很大的影响。
两人从办公室离开时，已接近九十点钟。周雁还关上办公室门，看了一眼腕上的电子手表：“时间不早了，我送你回宿舍。”说完就去按电梯，根本容不得曹玉绮拒绝。
这个点的校园里，人烟稀少，路灯下只有一长一短的两个黑影，两个影子摇摇晃晃的，中间总保持一段距离。
周雁还笑出声，笑声像流水一般清凉温润：“你做事就是这样认真，大冷天的在外面挨冻，就为把这个主持词练好。”
曹玉绮严肃地说道：“既然开始做这件事，就一定要把它做好。”
周雁还赞许地点点头：“是，不管做什么，都要拿出这种态度。”
两人远远看见女生宿舍楼下，成双成对的，依依不舍的小情侣，执手相看，又咬耳朵说着情侣之间的悄悄话。曹玉绮从鼻腔里溢出很轻的笑声。
周雁还扭头看她一眼：“笑什么？想起从前和谁的甜蜜时光了？”
曹玉绮立刻瞪他：“没有，从来没有这样过！”
“别害怕，我没想批评你。”
他原本板着的面孔变得有几分玩世不恭，好像很乐于欣赏曹玉绮跟他着急的表情。
他送她到宿舍楼下，曹玉绮拨开厚重的棉帘子走进去，又忍不住隔着玻璃回头一顾。他站在路灯下，高挑清瘦的身躯包在厚厚的羽绒服里，四周是漆黑的夜色，路灯只照亮他周身这一隅，在这个冬天的夜晚，显得格外萧条寂寥。这些日子她能感觉到，周雁还是个细致体贴的人，脾气也好相处，为什么会和前妻离婚呢？
她有些好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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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去排练走台，不仅是文艺部的学姐，连负责排练的老师都对曹玉绮的进步啧啧称奇，让其他几个主持人注意曹玉绮是如何把握语音语调的。
四个主持人一起坐在后台休息，聊完主持词，聊起距离晚会还有多少天。另一位女主持是大一学妹，性格活泼，她兴奋地说起晚会当天的妆造：“我爸妈听说我要主持学校的元旦晚会，为了鼓励我，答应给我买一件新礼服。”
曹玉绮一愣：“主持礼服不是学校统一准备吗？”
另一位男主持学弟无奈地摇头：“上次学姐把往年的礼服翻出来，发现好个地方去年被穿坏了。没办法，今年的礼服只能我们自己准备。”
程昀知道曹玉绮家境很一般，怕她因为服装问题打退堂鼓，赶紧说道：“礼服问题很好解决，去婚纱店租一件就好，回头我们一起去婚纱店。”
曹玉绮要强，不想在学弟学妹面前露怯，她笑着点头。
排练散去，程昀负责送曹玉绮回宿舍。回宿舍的路上，曹玉绮对程昀说道：“咱们事先说好，租礼服的钱不用你帮我出，我自己解决。”
“这本身在你这个月预算之外。而且没多少钱，你不用放在心上。”
曹玉绮知道和程昀来软的不行，要来硬的：“要是你帮我出，我就不参加这次主持。你知道的，我一向说到做到。”
实际上已经付出这么多，曹玉绮根本不会轻易退出，只不过是吓唬一下程昀。
程昀果然迟疑住，勉强答应：“好，你自己出钱，但你千万不要逞强，负担不了就跟我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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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早上两人都没课，相约在学校大门口，打了一辆网约车，去市中心的婚纱店租礼服。
周雁还开车上班，驶到校门口，看见曹玉绮站在门边的人行道上，正左手拿着一杯豆浆，右手拿着一个包子在吃早饭。
旁边程昀手提一个女式斜挎包，一看就是曹玉绮的。
周雁还“咂”了一声，把车往后倒，然后打了一个方向，开到两人身旁，摇下车窗：“这是要去哪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