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微弱光亮
林景深开车带着三个姑娘去了三里屯附近的一家清吧,酒吧选址在一处公寓楼下,分有三层,一楼入口是两层高的西式拱门,老旧的木头包边,后面藏了一圈白色的灯带,四周昏暗灯带映着门边的招牌还没进去氛围感就已经拉满。
“入夜FREE-T?”阮斯水看着酒吧的名字疑惑地转头问顾曼,“曼曼,我怎么记得有个名不经传的小糊团就叫Free-T?”
“这间酒吧就是团里的主创rap和人合开的,请进吧。”林景深拉开玻璃门,暖气扑面而来,叮叮当当的一阵铃铛响,立即就有服务员走出来,他上前跟对方低声交流了几句,服务员热情的引着他们往里走。
几人绕过隔绝视线的水泥墙,入目就是一整墙的精酿,内部空间意外的很大,琳琅满目的玻璃瓶盛着各色酒液整齐的放在高低不一的柜格上,让人一看就很有来一杯的欲望。以吧台为中心四周错落有致的摆放了各色形状大小不一的餐桌,灯光是暖黄色,映照着室内偏意式的装修,让人恍若错进霍格沃兹,很有特色的店。
服务员将人带到楼梯口,声音柔和的说道:“林先生,地下一层是夜店,我们的DJ很不错的,一楼是精酿专场,也可以吃饭聚餐,二楼为墨,是调酒专场,您和您朋友请自便,有需要随时叫我。”
“好的谢谢。”林景深又想起什么,拿过舒灿手上拎了一路的塑料袋,里面是烤肉店打包的烤肉,不小的塑料盒占满了大半盒,菜果然点多了剩了不少,都是舒灿烤好了之后叫人打包的。
林景深把塑料袋交给服务员说:“这个还麻烦放在你们的冰箱里,走的时候再拿给我们,谢谢。”
服务员接过袋子表情有几分怪异,却也利落的答应后就离开了,看人走后林景深抬手扭正了自家妹妹的脖子,“公主请看路,我们要走楼梯了别东张西望小心摔跤。”
顾曼还是不死心的转头瞟了好几眼角落里正在玩色子的几人,大概是朋友聚餐,气氛很嗨。
她伸手拉了拉林景深的袖子,“哥,你早知道有这么个宝藏地方,我问你的时候你咋不跟我推荐?”
林景深拉低兜帽把墨镜和口罩除掉了,理所当然的说:“我只是知道有这么家店,又没有来过,怎么知道它还管饭?”
顾曼的表情顿时一言难尽,“你的用词可太棒了,我一听就不想在这里吃饭了。”
连接三层的是旋转楼梯,越往上走灯光越暗,等几人上去后才发现二楼几乎全靠蜡烛照明,只有零星几个小壁灯辅助烛光,与楼下轻松休闲的氛围完全不同,跳动的烛火带来难言的暧昧。
“这个地方可真适合忆往昔,看今朝,展未来。”
“英雄所见略同。”
阮斯水伸手和顾曼击掌,两人一拍即合。
舒灿看着地上桌上的蜡烛,每当有人走过蜡烛边上她都一阵心惊肉跳,就怕一不小心对方的衣服就着了。
“这得有多大的消防安全隐患啊。”她不明白,二楼这个情况消防检查怎么过的。
阮斯水震惊的指控:“灿灿你水泥封心!”
顾曼附和:“浪漫过敏!”
林景深也跟着接了总结:“这是病,得治。”
舒灿无奈笑道:“林老师你也跟她们一起胡说。”
“小孩子有时候很可爱吧,吧台那边人少,我们去哪里坐。”昏暗中看不清林景深脸上的表情,但是他的声音却染着笑意。
顾曼不赞同的反驳:“哥,我都大二了,我不小了。”
“所以呢?”林景深边走边反问。
顾曼嘿嘿一笑,支支吾吾的开口求道:“所以,我想去B1看看,行不?”
林景深一眼扫过去,她立马拉着阮斯水,“小水姐说她也想去!”
“啊?”阮斯水下意识地去问舒灿,“好啊,那灿灿你想去吗?”
舒灿摇摇头:“我就不去了,你们小心点不要喝别人送的饮料,酒不要混喝,没喝完的酒离开视线后就不要再喝了,玩一会儿就上来,有任何问题立刻打电话。”
“yes,sir!”两人搞怪的舒灿她敬了个礼,脱了外套交给她后怕林景深后悔似的赶紧拉着手跑下去了。
舒灿失笑的摇摇头,跟着林景深坐到了吧台边上。
林景深扫着菜单对酒保说:“麻烦帮我们调两杯漂亮的酒。”
正在擦杯子的调酒师看了眼容貌秀丽的女孩和戴着帽子看不清脸的男人,嘴唇抿成一条线,总觉得很可疑,他沉默地放下杯子拿起调酒工具开始干活。
林景深也不解释,反而把帽子拉的更低开始跟舒灿闲聊:“你像个家长一样。”
舒灿被暖气熏得有点热,她脱了外套和顾曼她们的一起放压在腿上,“林老师在曼曼跟前不也跟家长一样,把她保护的很好哦。”
林景深正要说什么两人就被酒保调酒的动静吸引了过去,酒保用喷枪在白兰地杯里快速的烧了一下,然后抓着杯脚把琥珀色的酒液悬空倒入香槟杯中拉出一条长长的火焰,他伸手轻轻弹了下,炸出一串火花,犹如炼金术士般绚烂无比。
调酒师把酒推过来的时候火焰已经熄灭了,并插了一只茴香。
推给舒灿的那杯酒白色打底,上层梦幻的紫青蓝色一点点在移动的过程中渗进下层酒液中,杯子里渐渐只剩下最底部还保留了一点点的清白。
舒灿按着杯脚晃了晃,很神奇的是那一点清白就怎么都没被融合。
她感兴趣的问:“这杯酒叫什么名字啊?”
调酒师笑道:“临场发挥,它还没有名字,女士你要是不介意的话给它取一个吧。”
舒灿抬眸问道:“那就叫……缚雪吧,束缚的缚,你看可以吗?”
“缚雪?”调酒师看着被梦幻的颜色狠狠包裹压住的那点白,咂摸了会儿后点头道:“好,我明天就把它加到酒单里去,两位慢品。”
“文艺女青年。”林景深评价完后举起酒杯晃了晃,琥珀色的酒液看着人畜无害,他果断一口闷,喝完就被辣的眉毛眼睛挤在了一起。
舒灿笑得像只偷了腥的猫,“林老师,这杯酒叫今夜不归家,是由龙舌兰、加利安侬、杰克丹尼等四款酒调制而成的,可以说是为酒量好的人专门打造的‘可燃乌龙茶’,口味浓烈、厚重、辛辣,您一口闷,我敬佩您是真正的勇士。”
“咳咳咳,你还蛮懂的啊,”林景深一阵咳嗽,听到酒名后眼神暗了暗,顽强的伸手对调酒师说:“麻烦再来一杯,谢谢。”
那边好心的提醒道:“今夜不归家是烈酒,后劲儿也大,不常喝酒的话很容易醉的。”
林景深道:“没事,我常喝,麻烦再来一杯。”
调酒师很快又调好了一杯推过来。
舒灿按住了林景深的手臂,有些担忧道:“林老师,你晚饭几乎没吃,空腹喝酒很伤胃的。”
林景深摇摇头,挣开她的手又是一口闷,看着很豪爽,其实人菜瘾大,整个人辣的直抽抽。
林景深再次抬手:“麻烦……”
舒灿直接打断,“麻烦不要理他,谢谢。”
调酒师看林景深的样子也觉得他离醉酒不远了,可疑不可疑的也对女孩造不成威胁了,于是他应了舒灿的请求,假装没听见。
林景深泄气的伏在手臂上,侧头看着舒灿开门见山道:“你很缺钱吗?”
舒灿大方的承认:“是。”
他又问:“你想通过我的关系继续演戏赚钱?”
舒灿毫不避讳的点头:“我知道林老师您的个人工作室最近脱离了悦华新签了飞达,应该也会需要注入新鲜血液吧。”
“你很关注我的动向,”林景深眨了眨眼睛,他感觉自己越来越热,加上暖气一熏有些晕晕乎乎的了,“想要毛遂自荐也需要实力吧。”
听出他在暗讽自己演技差,舒灿却丝毫不气恼,她微笑着继续说道:“应届生对于哪个行业来说都是值得欢迎的,何况傅长安也算是我的入行基础,这个角色受到过蔡导这样的有一定资历的导演的认可。”
虽然认可的过程有点艰难,但是她不说。
“我承认演技还需要磨练,不过我的悟性还不错,而且我学历高,会壁画,外形条件好,轻易就可以立下博得观众好感的人设。”
林景深眯着眼睛,不为所动的样子。
舒灿咬咬唇,“最重要的是,虽然娱乐圈里人人都想红,人人都有出人头地的野心,但我肯定我一定是其中最需要钱的。据我所知您工作室目前签了五个艺人,即使给了很多曝光的机会,也一直都不温不火,且他们家世都不错,最差的都是工薪阶级,我会比他们更加努力,如果您肯给我机会,局面只会是双赢。”
静默了片刻,林景深突然开口,话题却是朝风马牛不相及的另一个方向落去,“其实,你拒绝陈建新的原因是他联系你的时候私心提出了难以答应的条件吧?”
舒灿刚准备解释就被打断。
林景深的脸颊蹭了蹭衣袖,换了个舒服的姿势,他的声音放软,语速也比之前慢了许多,“你不用否认,之前我就猜到了,你可能不知道,陈建新在业内风评不好,他私生活混乱,只是都心照不宣罢了。”
舒灿冷笑一声听他继续问道:“你不担心吗?你就这么把底牌放到我面前,万一我也是个衣冠禽兽对你提出什么过分的要求。”
舒灿笑了:“您是曼曼的哥哥,我相信曼曼,当然也相信您。”
林景深摇头:“看姓氏就知道了,我不是顾曼的亲生哥哥,假如我为了家庭和谐在顾曼面前一直都装的很好呢,毕竟我是个演戏的。”
“长久的戴着面具戴面具的人也会很累的,而且我们曾经在一个片场呆过,就算曼曼会被您骗到,我也相信自己的眼睛。”舒灿回答得很坚定,“人活在世上总要相信点什么,如果别人都不可信,也要相信自己。”
“更何况我是想清楚才跟您提出来的,既然我已经决定要在这行里图前程富贵,没有背景资源保驾护航,终归要牺牲点什么,无非是我愿意跟谁牺牲。”
舒灿话音落下后两人相顾无言,半晌过后林景深勉强直起身主动伸出手,“我个人欢迎你的加入,不过工作室现在跟飞达签约,我们有合约在前,这件事情我还需要跟飞达的姜副总商量下。”
又姓姜?
舒灿直觉不太好,又想应该不会这么巧吧。
林景深拿出手打开了扫一扫,“不介意的话我们加个超信吧,方便联系,你准备一份简历发我,我回头教你怎么写,如果可以我会直接联系你。”
“好的呀。”
舒灿也打开了超信二维码,两人刚扫上就听到侧边一阵骚动。
林景深扫了一眼,模糊看着像是一群男人围住了两个女生。他发送了好友验证申请后就站起身摇摇晃晃的朝骚乱的那边走去,二楼昏暗,他担心是顾曼和阮斯水回来了。
舒灿收起手机放下衣服跟在他身后,有意无意的虚扶着他,等走到近前发现是酒吧的女服务生时也松了口气。
“林老师,是酒吧的酒保,不是曼曼她们。”舒灿小声的提醒林景深,两杯不归家下肚,她感觉他随时会倒。
林景深点点头,却没有要走的意思,附近闲聊喝酒的客人都朝这边看过来,但大家都没有轻易要管的意思,毕竟正在为难女服务生的花臂大哥一看就不好惹,周边还围了好几个小弟。
花臂大哥一手抓着杯洋酒,一手拽着其中一个女服务生的手臂,厉声道:“你把我的酒都撞洒了就必须给我喝几杯赔罪!”
“我没有!”被抓住的姑娘激烈挣扎,“你胡说,刚刚分明就是你趁着我走过身边故意用手蹭我!我要告你骚扰!”
“操!骚扰?分明是你自己把屁股凑上来的,老子什么样的女人没见过用得着骚扰你?!妈的!”花臂男的动作越发过分,强硬的把酒杯塞到女服务生的嘴边,强迫她喝。
而跟她同行的女孩手上端着两瓶酒还被花臂男的小弟拦着,只能焦急的叫喊着让他们自重,有什么问题可以等经理过来解决。
林景深走过去就要管,哪知道身上一点力气都没有轻易就被小弟推了回来,还好舒灿及时的抱住他,没让他倒在地上。
舒灿从背后抱着林景深,看着烛光跳动下的那一幕,眸底情绪翻涌。她是最会逃避惹麻烦的人,因为只要对方有点背景,就会变成她惹不起的麻烦,她没有一点解决的能力。被欺负的人和她素不相识,这样的事情她原本可以不管,就这么安静的赔笑着扶林景深离开。
可是女生被强制灌酒的画面却挑动了她的交感神经,胃里一阵痉挛疼痛。在认识陆知夏之前她也在酒吧里兼过职,姣好的外貌让她工作上得到了一些照顾的同时也带来了麻烦,有些时候她不得不直面客人故意的刁难,在酒吧里最方便的解决方式就是在酒里一笑泯恩仇。
渐渐的她的酒量练得很好,可是酒量好,不代表身体就吃得消。
后来也是这样一个看着有点涉黑背景的花臂男,也是这样一个故意骚扰又反咬一口的“案发现场”,不同的是花臂男跟那间酒吧的老板相熟又有些背景,老板碍于情面调解不开,为了那份比其他兼职都高的薪水,为了不惹麻烦,她只能强忍着委屈喝掉对方递过来的一杯又一杯的烈酒,当晚就进了医院,把痛的蜷缩成一团的她从马路边上捡去医院的人正是陆知夏,医生诊断是轻度胃穿孔,好歹没闹出人命来。
从那以后她的胃就多病多灾,这也就算了,还浪费了她很多钱!好在酒吧老板还有点良心,负担了她所有的医药费,还多结算了些工资,不然真白干。
强迫别人喝酒是害人又费钱。
舒灿把林景深扶到一边后疾步上前拿过另一位服务员盘子里的酒瓶,躲掉小弟的推搡干净利落的砸在花臂男的头上,酒液溅的到处都是,更是撒了花臂男一身,酒香迅速弥漫开来。
花臂男很坚强,他被砸倒在地几分钟后居然还能颤颤巍巍的站起来。他甩了甩头,表情凶神恶煞的看向舒灿。
“好啊,贱人,居然敢砸我,我他妈打死你!”说着,他就要扑上来。
舒灿使劲儿一瓶子下去的,没想到人还能站起来,她心慌的咬住嘴唇,脚上像是灌了铅,想到目前毫无战斗力的林景深,在看到男人拿着碎瓷片朝她扑过来的时候,知道自己今天肯定是躲不掉了,她下意识的伸手挡在身前,心里庆幸还好阮斯水和顾曼还没回来。
预感的疼痛没有落下,反而炸起了另一声酒瓶碎裂的声响。
在玻璃碎片和酒液飞溅的时候,有人伸手把她拉到了身后,稳稳地护住了她。借着微弱的烛光和壁灯,舒灿看清了来人,虽然四周昏暗,但是他的脸在她眼中却是前所未有的清晰。
是裴晏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