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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一年 4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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医生被输了第二袋血。麻醉师点着名要一种药品,是新进的外国货。主刀医生背着灯光,在床边站着不动手,他大概是掏弄刀子掏累了,想歇歇。我发现这趟手术做得最不成功的地方,就是缺乏统一指挥,干这种事应该像银行经营外汇买卖一样,要集中管理,统一经营,不能像他们,主刀医生只会往医生背部划刀子,麻醉师只会张口向护士要进口药品,护士变成母狮群,围着医生这匹斑马津津有味吃着马肉。

这些人在西间折腾了近三、四个小时,没见有什么结果。看情景手术还远远不会结束。一群药品瓶子在他们手上颠来倒去,药品的标签纷纷落在地上,还有一些被用空的皮袋也落在手术台周围,

在半个月以前,就是我同医生商量着怎样进拍卖行,要狠狠整整管理员那次,那时医生只跟我简单说起了一些有关进拍卖行后瓶子的价格问题。当时我有种感觉,医生对待我同对待管理员其实是一回事情,只是形式不一样。他一手拉着我同管理员对抗,一边又对管理员的某些决定采取半推半就的态度,……你也是他妈的狗日的,医生也是狗日的,他一手拉一个,究竟要把我们拖累到何年何月。那只东西最后的好处不是都被医生一人吞了?他跟我提起的那个底价,还有以后不断上升的价格,究竟有谁见过,(到现在连一个铜板都没滚出来),此时的西间一片死寂,想问题的在想问题,开刀的在开刀,医生归医生躺着,假睡装死,这个进拍卖行卖瓶子的倡导者,现在躺在手术台上的死坯子,医生中的医生,朋友中的朋友,躺在床上任人切割玩弄的倒霉蛋,医生近来的所有举动,到底合过谁人的胃口?我在西间陪医生做手术,我同他没有办法直接讲话,可就是在现在,我的内心想法准能把医生的全部生命撕得粉碎,要是没这批狗杂种围着他,就在西间,我冲过去靠近他,拉他的下巴,连嘴带皮……撕,医生留在衣服上的汗渍,其味道显得特别咸,

护士向上伸手伸得笔直,从手上吊下来四根皮管,每根皮管上都有大量血迹,皮管比刚从高架上取下来时显得松软,可比从医生肚中抽出来时要僵硬多了,

“你今天很忙。”我仰面问她。

“对,忙。”

“你举着手,不怕血从上面流下来吗?”

“忙哎。像你那样。”

“我今天是看客,你是忙人。血流下来了,看外面那根。”

“像你这样,只需在旁边看看坐坐就行了,”她走回来,停在我与手术台之间,每根管子都在她手上晃荡,“像你这种医生,在我们医院里学医,求上进……不呆在财政局啦?”

“好像医生的手术一时半刻不会有结果。”

我把拂到我脸上的一根皮管推开,把第二根悬荡过来的皮管挡在半空中。

“你今天是什么位置?”我说。

“现在这位主刀医生不管我们护士,所以无所谓什么位置的,护士们都见缝插针,自己找事做。”

“见缝插钉。”

“大缝插钉,细而又深的缝,只能插针。”

“不,插钉能解决好多问题。”

“解决什么问题?”她直愣愣望着我问。

我心想:“这狗娘养的,生就的婊子习性,还问能解决什么问题。”

我这最后一句话可能从心里跑到了嘴上,被她听见了,她一怔,说:

“你说能解决什么问题呀?”

“解决了。”这次是有意说的。

护士换好管子,再回来,她的皮鞋上已被滴上了几滴血。她说:

“我们都待您很好,很殷勤,是不是?像你这样从市财政局里出来的人,才显得有出息呢。”

“出不出来,进不进去,都应该由自己去寻找机遇,像你说的,见缝插钉。”

“插针。在细而又深的地方才会插钉。”

“你刚才是说细而又……”

“在细而又尖的地方插针。”

“细而又深。”我再次纠正她。

“在细而又深的地方插针。”

“那你刚才怎么说插钉来着?”

“因为它是一个细而又尖的地方。”

我挡开另一根皮管,不让它朝我脸上扑过来。

“这是第几次了?”我推开皮管,问她。

“今天用了一大批管子,任你怎么说都可以。”

我吸了一口含有浓重药水味的屋内空气,心想这事有点玄,

“皮管费用不列入我院开支?”

“开支虽大,但皮管进得多,尽我们那位主刀医生挥霍去吧。”

“医生这趟手术要到啥时候结束,估计一下,是七个小时,还是八个小时?”

“医院开支其实还不算太大。”

“七、八个小时总可以了吧?”

“开刀时——我说的是以前——在整个手术间里到处都能见到皮管,用过的和没用过的,可现在每样费用都不可超出预算,皮管也一样。”

“我估计不用这么久,五、六个小时就行了。”

“一箱皮管,像今天这种手术能用几次,这种要命的耗费,像今天这样,一条条皮管被人从高架上取走,”

“不过,院方也曾提及过厉行节约,在院务会上说的,”

“但在会上,主管院长没有专门指着这事讲,”

“不过总的说起来,”护士比划着两根管子离开地面的距离,“不过总的说起来,没有皮管的手术真的不太好做,这点哪位院长都知道。要是叫我做医生,我宁可少进其它手术器械,也要保证皮管的供应量。”

“废了手术刀,不就等于废了手术?”

“是少进手术刀,不是不进手术刀。一箱皮管的价格贵得惊人,可我知道,我们这伙人都离不开这东西。”

“这狗娘养的,”我暗暗骂道,“天生的婊子习性。”

“你说什么,一个人嘟嘟哝哝,口齿不清。主刀医生……”

“你们应该叫他皮管医生。”

“主刀医生说过,管子是用羊皮、羊肠等物制成的,制作皮管的最佳用料是羊身上那些柔软细腻的皮肤,”

“这婊子比我大了好几岁,可仍显得那么性感。”我边看她说话,边在心里骂。“狗日的,迟早要让你尝尝我的滋味。”

我说(我拍了坐椅扶手一下,这次门上的字没有闪晃,也可能是我没注意到):“羊皮管子?你不是拿着橡胶管子吗?”

“名字叫皮管……怎么就一定会是用橡胶材料来做的呢?在那儿,在手术台后面,在那儿存着半箱皮管。”

“医生醒过来没有?”我一本正经提出这个问题。

“管子是用真皮来做的,这点不假,用羊皮、羊肠做成的皮管,”

“医生醒过来以后,他是否知道我始终都在现场陪他?你走过来说话好吗?别在远处用眼光直盯着我看。等医生手术结束,你替我进去跟主任提起一声,关于用药什么的,”

她真的听了我的话,沿着地上一条地板拼缝,向我走来。我立即用手一挥,说:

“好。”

我又说:“你不去工作吗?”

“他不管我的。”

“谁不管你?”

“主刀医生。您在市财政局不是干得好好的,干吗要丢了那份差事,上这儿来跟这些江湖郎中学医?在市财政局工作,这不是很好吗?这样的年龄还来学做医生。”

“他不管你……他为什么这样对待你?”

“要是我……”

“要是我做院长,”我说,

“要是我是你,怎肯放弃局里的工作,来这儿学做医生。”

“我最早是在工厂里做事的。”

“最近才到的局里?”

“医院。最早在工厂工作,后来调到商场,隔了五、六年,又转入银行工作。”

“我不是说么,最近才到财政局里工作的。”

“最近刚来医院,来了已有几个星期了,在来医院之前,是在那个局里做事。”

“叫我是你,才不会这么东调调西调调呢,整年处于陌生环境之中。”

“我请你再走过来几步,离这么远,你的说话内容我都听不清楚。”

“东调调西调调,有什么意思?太快了。”

“变得快?”

“是呀,变化快。要让我是你的话,决不离开财政局。”

“那么那家工厂和银行呢?”

“工厂要换,银行也不一定。在银行工作,也算可以了。喂,您到底在哪儿做事,就现在?”

“在银行,我还是在银行里呆着。”

“医生说您与我们是同事。”

“我从财政局转道来这儿学医,但不学做手术。”

“皮管被我扔在外面了,您还要的话,可以到外面去拣。或者看看在手术台上会不会再有管子被抛下来,到时我再给您,您不用去外面拾了。”

“护士,照现在这种做法,还需要多长时间,我不打算陪到底了。这太出乎我意料了,陪到底,”我接着嘿嘿一笑,嘴角上一时无法收住笑容,“陪到底,”

“关键不在别人身上,关键在两位医生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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