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古宅秘闻（六）
其实，江晚舟的幻境，停留在了沈继伟打晕她的那一刻，剩下的，是时逾白前后串联，加上查到的琐事推测出来的。
池桉昨夜就召来江家附近飘散不肯离去的一堆鬼，问了大半宿才得知，死后的江晚舟靠着生前枉死的怨气，化作厉鬼，想要用最恶毒的手段杀了沈继伟这个不是人的东西。
可偏偏被一路过的所谓的正义之士所伤，苟延残喘地陷入沉睡，直到四个月前，才被人放出，并告诉她报仇之法。而报仇的条件，则是献祭她最为痛苦的灵魂。
这样的消息，明摆着是幕后之人故意透露的，他似乎知道时逾白的一举一动。思及此，时逾白的目光沉了沉。
他很好奇，那人究竟意欲何为，而他身上有什么值得如此大动干戈的地方，日后，他一定会查清的。
画面一转，时逾白和池桉二人，又回到了江晚舟最初的记忆画面。只不过，这次多了一个不认识的人。
和他们一同陷入幻境的是一名男子，戴着近视眼镜，穿着一身休闲装，脚踩帆布鞋，腰间戴着一把食指大小的桃木剑，长得不起眼，看起来很是普通，给人的感觉就像……是一个在校的大学生，眼睛里透露出清澈的愚蠢。
戴着桃木剑坠，指定就是天师界的人。天师一共十级，根据能力划分，腰间别一把桃木剑坠的为一级天师，两把为二级天师，以此类推。
两人一鬼对视之后，气氛安静极了，场面一度很尴尬。
最后还是时逾白看不下去，率先开口，“请问，你是如何进来的。”
那男子挠挠头，不好意思地低下头，解释道，“我，我叫彭皓，是一名在校的大三学生……同时，也是灵异局第六小组的成员。”
灵异局的人？时逾白暗暗心惊，这次的事，居然还惊动灵异局的了，那可得更小心行事。要是被他们发现自己做的手脚，只怕不会善了，更是难以脱身。
上辈子欠灵异局的已经以命相还，这辈子，他是一点也不想和他们再有任何瓜葛。
时逾白点了点头：“我姓时，叫我小白就好，是沈继伟请来解决事情的天师，这位是我的搭档，名字嘛……这不重要。重要的事，原本我以为就是个画符糊弄的事，却不想落入陷阱，在这里一遍又一遍地看着同样的惨剧发生。”
“原来如此。”彭皓点了点头，脑袋上的呆毛也跟着动了动，“前日灵异局得到消息，说此地有一对母子厉鬼害人，我和组员这才来到此处调查事情的原委，奈何……。”
彭皓挠挠头，颇有些不好意思，“我……我学艺不精，刚进来就想查看你的情况，然后就莫名其妙地中招，一同来到幻境当中了。”
时逾白：“……”
据他所知，他也就死了几年，难道灵异局已经没落到这般田地，才刚刚步入天师行列的小家伙，也能来对付厉鬼了？彭皓这小子，可别是哪个天师家族的子弟，来镀金的吧。
“不过，小白和这位哥哥不用担心，我的同伴会救我们的，而且这只是幻境……我，应该……大概……也许……可以解除，吧？”彭皓说这话时，底气明显不足，全然没有一丝把握。
这话说完，彭皓估计自己都不信。
时逾白无奈地轻声叹气，靠他？那这辈子他都别想出去了，要么在幻境里熬到现实的身体死亡，要么等江晚舟彻底发疯，摧毁幻境，同她一起死在幻境中，靠谁也不如靠自己。
“江晚舟不对劲，她已经丧失理智，开始发疯了。”池桉好看的剑眉一拧，伸手指向前方，沉声道。
他可以直接出手打碎幻境，也不伤到江晚舟，问题是他不能。一旦出手，灵异局的人还在这里，他又没抹除人记忆的能力，会给时逾白造成大麻烦的。
现在，幻境进行到了江晚舟第二次见沈继伟，且被他疯狂追求的那一幕。
顺着池桉的手所指向的地方，时逾白和彭皓看到，江晚舟没有如之前那般严厉拒绝沈继伟，反而将手放在包里，准备掏出准备好的小刀，一刀捅向沈继伟。
“江小姐，给我一次机会吧，我……”沈继伟的话戛然而止，他只看到江晚舟猛然起身，眼前一片黑影，锐利的刀尖就这么停在了眉心前，距离肌肤仅仅毫米之差。
“江晚舟，一切已经成了过眼云烟，我知道你意识到这里是你的幻境了，你清醒一点，控制自己的情绪，不要让仇恨蒙蔽双眼，你要是杀了幻境中的沈继伟，那你不仅没办法复仇，反而会毁了自己，为了你父亲还有江寻，你得醒过来。”时逾白一个闪身来到江晚舟身旁，捏住了她握着小刀的手。
“你懂什么，我已经杀了他了，他已经死了，可在幻境里还要折磨我，我不服！也不愿再让他嚣张下去！”江晚舟癫狂大笑起来，眼神却出奇的果断狠厉，很快便从时逾白手里脱身。
这里是她的幻境，自然是以她的意志为主。
时逾白只一瞬间就做出了判断，江晚舟怨气太重，不可能听劝了，那就只能来硬的。这点时间积蓄的灵气，也足够他破除幻境了。
重生换了个身体，啥都好，就是先天灵气不足，难以支撑强大的法术，下次得想个招才行。
可气的是，要是没有彭皓，没有灵异局的人在场的，他就让池桉破幻境了，也省得他费这些功夫，他原本是想躺平做咸鱼，少出力的。但也真是怕什么来什么，人真的不能躺太平了。
“彭皓，用你身上的清心铃，让江晚舟清醒过来。”时逾白朝着彭皓大声喝道。
进入幻境时是什么样，进入之后分毫不差，而彭皓身上的清心铃，是高级法器，哪怕是在幻境中使用，也是同样的功效。
“对哦，我怎么把它给忘了。”彭皓用力一拍大腿，赶紧从上衣兜里拿出清心铃，嘴里念念有词，而后带着特有的节奏，缓缓摇起了清心铃。
铃声响起的那一刻，江晚舟脸上疯狂嗜血的神情开始呆滞，而后慢慢放松，变得面无表情起来。
而时逾白这边，手上的印诀翻飞，自丹田处涌现出一抹金光，汇集到了手上。
“破！”时逾白抬头低喝一声。
再次睁眼，幻境已碎，他们回到了江家祖宅的大厅中。
“小皓，谢天谢地你平安出来了，要是被师傅知道我私自带你出来，我不得被打个半死啊，让我瞧瞧，有没有受伤。哎呦……这厉鬼还是有些本事的……”时逾白只看到一个扎着高马尾，身材高挑，皮肤雪白，长相秀丽可人的女人站在彭皓身边，紧张兮兮地上下检查起他的身体来，嘴里还碎碎念着。
“姐，这里还有人……”彭皓伸手摸了摸额头，甩了甩不存在的虚汗，“我没事，多亏了小白我才能出来，还有……”
“哎，小白，你的伙伴呢，怎么不见他？”说着说着，彭皓突然发现池桉不在这里，不由得纳闷道。
“他因为身体不好，还在家中，能进入幻境是因为我们精神相通。”时逾白表情正经，随口就胡诌起来，“对了，这位是……”
“哦哦哦，这位是我师姐方怡溪。”彭皓看向方怡溪说完，接着道，“这是小白，是被沈继伟请来对付厉鬼的初级天师，方才在幻境中，多亏了他，不然我就要玩完了。”
“多谢……这位小白天师救了我师弟。”方怡溪双手抱拳，头略微低下，“日后若是有事，可以到灵异局找我帮忙。”
“这倒不必了，彭皓也是出了力的，加上有我爸给的保命符，不然我也没那么容易破除幻境。”时逾白轻轻摇头，接着道，“只是可惜，没法劝说江晚舟清醒，为了安全起见，我也只能强行破除幻境。”
强行破除幻境，在方怡溪眼里，江晚舟就已经魂飞魄散了。
“厉鬼向来如此，宁同归于尽也不听好言相劝，你也不必烦恼，待你日后多接触类似的事情就能明白了。”方怡溪笑了笑，解释道。
“死去的人已经不属于人间，有什么仇怨，都该等人死后在地府解决。若是都私自杀人报仇雪恨，那人间早就乱套了。”方怡溪看着昏迷在地的陈易，摇头叹息道。
华夏建国以来，为避免秩序乱套，造成社会恐慌，除了灵异局和玄学界的人，其余人都是坚定的无神无鬼主义论者。遇到厉鬼或者灵异事件，灵异局的人会第一时间知晓并且解决，然后让其签署保密协议，以免造成不必要的麻烦。
而自灵异局成立四十年以来，最为头疼的就是厉鬼私自报仇事件。所谓家有家规国有国法，死了的人，就应该遵守地府的规矩，想报仇可以，等仇人死了，入了地府自会有公正的处罚。
这是阴差和灵异局的人，在处理逗留人间厉鬼的共同态度。
当然，时逾白从不是这样想的，和他们意见相左，不然也不会惹的白无常同他有过节了。
“时候也不早了，我还要带着陈易回去问话，你也早些离开吧，毕竟在幻境中待了不久，对身体多少有些影响的。”方怡溪边走边说着话，“今天发生的事，还请保密。”
她来这里，就是为了带走陈易的。至于沈继伟那边，则由他们的同伴救下来了。离约定的时间不远了，他们得赶紧回去汇合才是，过了时间，等他们找来，就不太好了。
“规矩我都懂。”时逾白点点头，“我还有些东西要收拾，你们先走吧。”
“好。”方怡溪也不勉强，转头就吩咐彭皓背着陈易离开了江宅。
确定方怡溪离开后，池桉这才散去隐匿的雾气，带着魂魄虚弱无比的江晚舟从扳指里出来。
“你为什么要帮我。”江晚舟身上虽然仍旧充斥着深深的怨气，可看向时逾白的眼神，多了一抹复杂之色。
自她化作厉鬼，一遇到天师、灵异局的人，都恨不得将她打散。唯有那人和时逾白，竭力护她。
那人是为了让自己心甘情愿地献祭，而时逾白呢？他又是为了什么？
时逾白没有答话，而是拿出阴玉放下面前，施展法术替江晚舟稳固魂魄。
“池桉，我有话要同她说，你替我在外面守着，我不想有人进来打扰。”时逾白定定地看向池桉。
“好。”沉默片刻，池桉应声道。
他隐约猜到了时逾白想做什么，但他不想阻止，不让他知道，那他便装作不知吧。
做完这一切，时逾白这才看向江晚舟，淡淡开口，“没有为什么，我做事看心情罢了。”
“我接下来说的话，你务必要听，不然没法复仇。”时逾白极为认真地开口，“沈继伟没有死，他的命数还没尽，不过也快了，犯不着脏了自己的手。回去之后，我给你一对符咒，一张可以引出魂魄的，一张打回去的。等灵异局的把事情移交给警局，他自会入狱，在监狱里，你有大把的时间可以拉出他的魂魄折磨他，注意不要让他死太快就行。”
监狱是天然的掩藏气息的地方，在那里动手，无疑是最好的选择。而且，不仅死后沈继伟要为了他的野心和不择手段付出代价，生前监狱和灵魂的折磨，也必不可少。
“至于你儿子江寻，其实他年岁尚小，根本不知发生了什么，他早就被阴差接走，进入轮回了。你和我所看到的，不过是你的执念凝聚的他。”时逾白看也不看江晚舟的表情，“当然，我做这一切也不是白做的。”
“什么代价。”
“付出你所有的怨气，以及收集沈继伟在折磨期间产生的怨气，我需要。”时逾白这话，犹如平地惊雷，震得江晚舟愣住了。
她眼中全是不可思议，“为什么，你应该是人吧，要怨气做什么？”
怨气是鬼魂化作厉鬼的能量来源，没了怨气，也就意味着力量消失，难以长久待在人间。
而收集厉鬼怨气的人，大多都是险恶之人，害人害己，不得善终。
“池桉需要。”时逾白言简意赅地开口，“我会替你稳住魂魄，让你折磨沈继伟时没有后顾之忧。”
这一行，池桉不仅没有吸收阴气和怨气，反倒赔了不少给江晚舟，他自然是要替池桉想想。
有了沈继伟这个人形怨气暂时永动机，不愁满足不了池桉现在的需求。
“原来是这样啊……”江晚似乎是想到了什么，释然笑了笑，那张青白发黑的脸，也莫名柔和起来。
“对了，我能再见我爸一面吗？事发突然，我还没来得及同他好好告别呢……”江晚舟除了报仇，也就惦记着躺在病床上的江渭明了。
有她这样一个女儿，她爸实在是太累了。如果没有她，沈继伟不会盯上江家，而她爸也不会在晚年遭受诸般磨难。
“可。”时逾白点了点头，“但不是现在，你现在回灵囊袋里修整吧。”
“嗯。”江晚舟应了一声，随即化作一缕白雾，进入了时逾白手中的灵囊袋中。
“池桉，那东西抓到了吗？”时逾白收拾好一切，走出屋子，背靠在门边，饶有兴致地问道。
一进江宅，时逾白就感受到了暗中有什么东西一直在观察着一切。所以一开始他布置的阵法，就不是为了江晚舟，而是为了这东西。
“嗯，抓到了。”池桉侧过头，眼神示意时逾白往下看。
顺着池桉的视线，时逾白看到了被阵法锁链紧紧缠绕锁住的……额，一条通体白到发光的小白蛇，约莫一寸长，此刻气极了，正恼羞成怒地吐着蛇信，发出充满怒气的嘶嘶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