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我爷爷身体还好，就是刚入秋那会儿嗓子有些不太舒畅，喝了些日子的冰糖炖雪梨，这才好了些。”罗述舟回答萧秉然关于他爷爷的问候。
“对了，我娘下月初三要过生辰宴，到时候你要来。”罗述舟嘱咐道。
退出天机阁后，萧秉然本不再结交权贵，但和罗长风罗老爷子交情深，有了他和罗老爷子的交情，才有罗家长孙罗述谨入天机阁。
罗老爷子长子逝世后，都是罗夫人一手操持家务，所以罗老爷子对这位媳妇很是看重，有了罗老爷子这一层关系在里面，萧秉然自然是要去的。
这么些天，宁州达官显贵云集，罗老爷子介绍罗述舟与国公家的小女儿认识，也正是因为这个。
罗述舟心想，不留他在这边住宿，肯定能留他在这边吃个便饭吧，不然来都来了，外面冰天雪地，难不成让他板凳还没捂热就走啊？
于是自然而然起身，找了个舒服的地方、舒服的坐着，四脚朝天，大剌剌问萧秉然：“中午吃什么呀？”
“中午留你在这吃饭了吗？”萧秉然问。
这一问把罗述舟问懵了，他愣在原地，表情空白，过了半晌，大喊一声：“岂有此理？！”
喊完面对萧秉然，还是一脸震惊的表情。
萧秉然似乎也觉得这有点说不过去，但表情一本正经，没像是在开玩笑的样子。
“萧秉然。”罗述舟喊了一声。
萧秉然转头看他，神情很冷漠，主要无所谓。
“你干嘛？”罗述舟问道。
萧秉然没理他，沉默了一会，还是妥协：“烧什么就吃什么，别问那么多。”
李明棠在外面呆冷了，赶紧回到房间，倒了一杯热茶，捧在手心里暖暖手。
这一下子暖劲儿上来，懒意也上来了，她索性脱了白色大氅，窝在软垫里不想动了。
或许是无聊，抬头往竹溪流水那边张望了一会儿，发现他们已经不在了。
嗯？不在了？萧秉然去哪了？
李明棠越过屏风，往那个小窗口里张望半天，还是没发现萧秉然的踪影。
那富贵小公子也不见了。
她趴在小窗口上发了一会儿呆，起身准备去寻寻看。
萧秉然接到信鸽一封信，转头又去忙了，罗述舟只能转头去干自己的事，没错，逗鸟。
他在萧秉然的船上养了只鸟，本来是当作礼物和他哥的船一起送给萧秉然的，因为不知为何，他总觉得萧秉然，就是，太冷淡了。
虽然处事周到，对朋友也很好，但总是觉得这个人和他们间隔着层淡淡的云雾，叫人看不清楚，却又无法拒绝。
所以找个声音嘹亮的给他暖暖。
萧秉然收下了，还礼貌体面的说了声“谢谢”，然后这只活泼的声音嘹亮的鸟就从此受了冷落，然后这只鸟就渐渐不似以前活泼了。
罗述舟拿着鸟食，手递到小白鸟的嘴边，嘴里发出“嘬嘬嘬”的引导声，眼睛里流露着怜悯。
“真是苦了你了，我的好大儿。”罗述舟还嘴里念叨着。
“你...就是这鸟的主人吗？”李明棠来找萧秉然，恰巧路过这只小白鸟和它的富贵小公子儿，觉着有趣，便勇着胆子凑上来说话。
“啊！”突然听到一声陌生的声音出现在自己耳边讲话，罗述舟吓了一跳，转过头来看到李明棠，又“啊！”了一下，吓了一跳。
李明棠被他两个“啊”字弄懵了，呆在原地，愣愣的看着他，不明白为什么他怎么反应这么大。
“...”罗述舟看清了李明棠，瞪着双眼，又是舒出口气。
抬起手，不知所措的用手指了指李明棠，又指了指别的地方，小心再小心，猜测到：“你是...也住在这里？”
他听到自己合理的猜测，然后就对此产生了一丝质疑，手指的方向又摇向了萧秉然正在忙碌的房间，有些不确定，又摇了回来。
“嗯。”李明棠确认道。
罗述舟张着嘴巴，做出微微“应”的样子，没“应”彻底，问：“你认识萧秉然吗？”一个很奇怪的问题。
但李明棠见罗述舟一副不觉得奇怪、反而认为这个问题很有必要，于是回答：“认识。”
“哦。”哦尾音下沉，罗述舟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
“我不是这鸟的主人，我把它送给萧秉然了。”回答李明棠之前问的问题，手指又指到鸟，鸟早被他一惊一乍的样子吓得要飞起，苦于小脚丫被困住，只能一扑楞翅膀躲开，离得罗述舟远远的。
李明棠不明白他为什么一惊一乍的，不管他了，扭头看了看萧秉然房间的门，走过去，站在门边站了一会儿，然后轻轻敲了敲，问：“萧秉然，你在里面吗？”
罗述舟想上前阻止：“姑娘，你知道这门...”为什么关着吗？话说到一半，门开了。
“怎么了？”萧秉然出现在门口，一脸专注的看着李明棠，跟好像没看到罗述舟一样，认真而不缺乏效率的问。
“你很忙吗？”李明棠有些不确定，抬头望了望里面，发现书案上堆着一堆卷轴。
“不忙。”萧秉然笑了笑，侧了侧身子，让李明棠进来。
抬眼看了看罗述舟，与罗述舟在静谧中对视了片刻后，大家都是男人，知道“例外”是什么意思。
萧秉然不需要多说，罗述舟就已经明白了。
他看着萧秉然对他冷淡但依然坚持在问候他的眼神，那眼神仿佛在问：“你也要进来吗？”
罗述舟连忙摇头摆手，低下头去，假装自己什么都没看到。
“怎么了？”里面传来李明棠的说话声，还有缓缓传过来的脚步声。
萧秉然回头对里面说了一句：“没事。”然后关上了门。
罗述舟与鸟大眼瞪小眼，他缓缓意识到自己好像撞见了一个不为人知的秘密，真是为萧秉然感到高兴，又隐隐约约担心这个漂亮的姑娘是别有所图。他们应该已经在一起了吧，像萧秉然这样一贯动作快、效率高的，总不至于磨蹭......
28.
门一关，不知为何，空间就逼仄了许多。
李明棠坐在萧秉然书桌对面的小椅子上，木椅很硬，但垫子很软，李明棠坐在里面，舒服的蹭了蹭腰。
“我昨天喝醉了，你说的好多话我都没记住。”她躺在椅子上，旁边的桌子上搁着她前几日看的话本。
没拿话本，抬头想了想：“你昨天是不是说今天下午要去四府街会见你朋友？”
萧秉然闻言抬头望了李明棠一眼，笑：“还记得啊。”
那语气表情分明是说：喝醉了还能记住，真棒。
李明棠白了他一眼：“记得啊，不过我现在不醉了，你可不可以带我一起去。”
萧秉然抬头看她。
李明棠从椅子上坐起来，换了个位置，给自己倒了杯茶，喝了一口：“宁州很大，也很好玩，但一个人太无聊了。”
“怎么无聊了呢？”萧秉然一边批阅文书一边和她聊天。那堆书是他昨天出去捧回来的，好一大摞。
“就是无聊。”李明棠说，都成双成对的，只有她形影相吊，“所以我昨天才会一个人在这船里找酒喝。”
“酒还不错呀。”李明棠肯定道。
萧秉然于书案前微微笑着抬起头，看向李明棠。
此刻书房只有他们两人，萧秉然的书房很大很宽敞，阳光也很明朗，斜斜的照在温暖的木书架上，书房里也很安静，萧秉然写字很专注，静的只有李明棠翻书的声音。
不知为何，她有些不适应这份安静，总觉得有什么波涛汹涌的东西深深埋藏在这安静的表面之下，突然涌现便能让人如坠深渊。
“萧秉然。”她忽然抬了头，窝在软垫里，云锦羽纱散落一地，乌黑的发披落在肩，一双灵动的、含水的眼睛透过春光总是在探究什么似的怯怯的看着他。
萧秉然应了，但没有说话。
这双眼睛也曾出现在他的梦里，荒唐的、美好的，难以自控，总是引诱他做出一些疯狂而罪恶的事。
李明棠也惊诧自己在这一刻喊了他的名字，可喊了之后又不知该干啥，或许是手里书看迷糊了？
萧秉然定定看着她，又耐心的等了一会儿，李明棠想了想，只是想喊他便喊了，确实没什么事，正想像以往那样随便糊弄过去，忽然听萧秉然喊她名字：
“李明棠。”
李明棠抬头，萧秉然已经低下头去，不看李明棠。
“什么？”
萧秉然薄唇紧闭，看起来没有什么话好说的，可又或许是掩藏了太多不可诉说的心事。语气间总让李明棠不安，又很期待。
她手指按紧了书面，有些紧张的咬了咬嘴唇，抬头眨着个大眼耐心的等萧秉然。
萧秉然似是轻轻叹了声气，什么额外的话也没说，语气舒缓而纵容：“你乖一点，不要惹我，我就这么点文书，一会儿处理好了我们就可以一起出门了。”
李明棠听着在原地怔然许久，萧秉然却坦坦荡荡继续专心批阅文书。
一团红云不知不觉爬上了李明棠的脸颊，她也不知为何，但感觉再也在这呆不下去了，心生怯意，想要逃跑，于是她这么做了：“你忙啊？那你早说嘛。”
李明棠又小又慢的说，但萧秉然听到了，他抬头了。
李明棠不和她对视，从椅子上磨磨蹭蹭下来后就说：“我不打扰你了，先出去了。”
李明棠说完有些心虚，抬头小心的看了看萧秉然。
萧秉然面色无变，就是依他自己的话在看公文，听到她的话也没什么反应，注意到李明棠投来的这一束目光，倒是抬头，对上她的目光，轻轻瞥了一眼后后又迅速低下头去批阅公文，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