受与予
穿过人群,目光平静,步伐坚定。
天色已然大亮,寒冬初晨的冷在她的呵护下,也逐渐开始回温。
遐观踩在湿意遍地的土泥道上,一走一个鞋印。
脑中混乱一片,嫌自己的软懦,嫌自己的身子,嫌自己的身份。
“对不起”
风声划过耳畔,带起呼啸声,将声音一起刮向远方。
遐观跨出一大步,与宋实唯并肩而行,侧首询问,“什么?”
宋实唯仰头对上那双干净的眸子,用力道,“我说我不吃大肉包子了!”
“真的?”
“不吃了!”
要不是她要吃肉包子,就不会有今天这样的事了。宋实唯也知道这样的想法是有自欺欺人的成分在,但是她无法否认她的私心。
“那这怎么办?”话落,遐观不知从哪儿拎出一个用芭蕉叶裹着的小包在她眼前晃了晃。
“诶?”宋实唯目光一紧,“肉包子?”
遐观得意地扬眉,“是啊!你要的肉包子!”
“我刚刚······”没见着你手里有这东西啊!
“我放在袖子中裹起来了!他们还不至于跟我抢一个包子!”
遐观边说边打开绳结,递给宋实唯。包子上冒出的滚滚热气,熏得宋实唯忙挥开白雾。
宋实唯怕烫,小心地拿出一个,还是烫的来回在手里颠。
“你也吃!”
“好!我吃!”
两人咬着包子,推开院门,坐在炉子旁感受属于冬季的火热与寂静。
遐观端来热水,两人洗净双手,再次坐了下来。默契地不提早间发生的事情。
一个是不知怎么开口,一个是想尽力躲避他的伤疤。
“实唯”
“嗯?”
“别咬手!”
“我没······”
话说到一半,宋实唯看着垂在半空的手,尴尬地笑了两声,“我这不是打算看看头发乱了吗!我没有咬手啊!”
遐观笑而不语。
宋实唯轻咳,“你想和我聊聊吗?”抬头直视他,眸中有关切,有心疼。
唯独没有遐观所害怕的恶心。
遐观低头,“下次再发生这样的事,你记得站在我身后,别心疼我!小姑娘,要记得护好自己,你若是伤了、碰了哪里,该心疼的人就是我了。真要比起来,我更不愿意看人伤你半分。他们唯恐避之不及,你倒好,径直上前跟人理论。”
“宋实唯,我不值得你这样做。”
“下次······下次若还遇上这样的情况,你像他们一样站在一旁看我的笑话就成。别像今日这······”今日这样傻了。
话还没说完,一只凉的像在冰水里泡过的手捂住他的嘴,遐观猝不及防的身子后仰,连带着宋实唯也往前扑。
木凳在没有做好准备的情况下,又怎么可能承受两个人的重量呢?
在木凳翘起来的同一时刻,遐观瞳孔紧缩,下意识抱住宋实唯,一只手护在她的头顶上,将她包在自己怀中。
地上传出“咚”的一声,两人齐齐坠地。宋实唯捂着遐观的手并未松懈,牢牢捂住那张不会说话的嘴。
唇齿间冒出的他的热气穿透手指缝隙敲打进她的鼻腔,是他惯用漱口的绿茶味,清香醒神。
直到淡淡的茶香钻进她的嘴里,她瞪大了眼睛,看着眼前不过距离十厘米左右的瞳孔。
这是他们最近的距离了吧,宋实唯心里暗想。
不过一瞬,似有似无的茶香仿佛渗透在他的皮肤里,席卷了她的整个感官,反射弧慢半拍的察觉两人隔着一个手掌的距离。
接吻了!
脑中轰然炸开,羞得宋实唯浑身发热。
“实唯啊。”手掌下含糊不清的声音响起,湿润钻进手心,痒痒的。
蓦地想起遐观像润了水的嘴唇,一个机灵,坐直了身。
遐观哑着嗓子“嗯”了一声,宋实唯低头一看。自己正坐在遐观腰腹部的位置。忙从遐观身上站起来,“对不起对不起,冒犯了!冒犯了!”
边说边拱手致歉,活把自己当成个调戏良家妇女的流氓了。
半躺半卧的遐观见状,泛红的脸上划过一丝龟裂。如果他记得不错的话,他才是男子吧。
遐观撑着木凳站了起来,神情晦暗地注视着宋实唯。恍惚间他回忆起与宋实唯相处的点点滴滴。
她碰见女子受难会打抱不平,碰见三教九流之徒也能话上两句。她从不因对方身份的高低贵贱而有分别心,也不曾与人过度深交,仿若她不是世间众人,只是平视众生的一个旁观者。她似乎也从未把自己当过女子,无论女子还是男子,先致歉的总会是她。
为什么呢?
他忍不住再次问自己。
宋实唯低头拍着身上的灰尘,扫视在身上滚烫的视线半晌不曾挪开,镇定地打破尴尬又暧昧的氛围,“宋遐观”
“在。”
遐观心下一跳,她只有在不满他自轻自贱的时候,才会这般唤他。
“不许你在讲那样自轻的话,我不爱听。”
“好。”
宋实唯不再言语,转身坐回炉子旁。试图用碳火熏烤出来的热度掩饰耳廓上升的热意。
不用她对镜细察,必然已是红通一片。思及此,宋实唯微微抬头,小心地瞥了对方一眼,意料之中的瞧见与自己同样的红晕,不由低头咧嘴无声地笑着。
似乎在尽情感受这场两人心知肚明的拉扯。
炉中残留的木柴已燃烧殆尽,余留滚烫红色的炭块扑闪出星点火光。烤得她面颊通红,仿若高原地区所独有的面容—高原红。
或许房子的暖意过于温暖,让她忽地想起晨间的刺骨的寒风。
一股怒气从脚底直冲脑门,不满道,“你总是好好好,却总是不听!”
还不等遐观弄明白她怎的突然恼怒起来,却听她提起刚刚的话头,竟也一时沉默起来。
“受了委屈,还巴巴跟我说让我躲远些。你是我什么人,没名没分的,你凭什么管我!”
“好样的!宋遐观。站在一旁看你笑话?你真这样想?”
宋实唯气的没法,索性站起来,来回在正堂里走动。穿透窗子的白光映在棕色的桌椅上,飘在空中的细微灰砾跃入眼底。
站在窗前的宋实唯轻叹一声,像是在跟遐观说,又像是在自言自语,“我思来想去都没弄明白我来到这里是为了什么。或许是想让我再经历一遍所谓的世间,可堪堪世间烟火又哪里留得住我。师傅说人之机遇,妙不可言。我起初不信,只道那是蛊惑世人的迷信玩意儿。”
“直到我遇见了你。”顿了一顿,宋实唯转过身看着站在昏暗角落的遐观,寂黑笼罩在他的头顶,瞧不清他的神情。看着脚下的光影,她有一瞬间的恍惚,明明站在昏暗不见光的角落的人应该是她才对。
倏而,嘲讽地笑着摇摇头,半边光影半边昏暗,她也从不曾真正的站在光影下不是吗?
只是她太贪心了。
想靠着这一半光影拉出那个缩在昏暗里的人,想让他也能如她一般有片刻感受太阳照在身上的滋味。
“是我太贪心了。”
说完,仿若被抽掉了全身的筋骨,软的的一塌糊涂。
撑靠着房柱,宋实唯望着昏暗处嘲弄道,“你说你不值得?”
“······”
“如果你都不值得,那还有谁值得呢?”
如果你都不能从昏暗的角落里走出来,站在光影下感受阳光,那我又会何时再次走进黑暗呢?
一瞬间涌上的颓然冲垮了宋实唯强撑的心绪,踉踉跄跄地朝屋外走去。
她好想晒会儿太阳。
如果你都不值得,那还有谁值得呢?
阴影处垂在身侧的双手抑制不住地颤抖,似乎下一刻抖出来的便是他的心。
他值得。
她说,他值得。
喜悦、困顿、激动都化成齿间的碰撞,揉进他的神经里,冷的他颤栗。
拖着与土地捆绑住的细长的腿,三两步抓住那人的手臂,不费力地搂入怀中,“别走。”
他听见自己这样哀求。
“我以后都会听你的,你别走。”
“我再不自轻自贱,我对自己好,我护好自己。我不自欺也不让人欺我。”
“你别走,好不好。”
良久,僵硬的脊背上感受到规律的节拍,心中长舒一口气。用力搂紧怀中的人,埋在她的颈间,一声声地唤她的名字。
“实唯”
“嗯!”
“实唯”
“嗯?”
“实唯”
“······”
“你怎么不讲话?”
闷在怀中的宋实唯嗅着他的衣衫。干燥、皂荚香、暖阳全都捏在一块儿成为了它,宋实唯贪婪地嗅着。
香味是一间人造的房子,你闻见喜欢的,就再也走不动道了。你不知道还能不能再次遇见这样的欢喜,只要一碰到就想铆足了劲地占有。
宋实唯像一只小狗,在遐观的怀中反复挠来挠去,直到带有女儿家的娇软触碰到他的脖颈时,遐观终于忍耐不住地将她从怀中捞出来。
“怎么啦?”宋实唯顶着一张委屈的面孔。
眼睛睁大,带有水光,真像一只落水小狗,遐观不由在心中腹诽。
遐观避开她的眼眸,敛目片刻,佯装镇定,“遐观冒犯了。”
真是心口不一的家伙。
还全当他人不知他的羞赧,“就这?”宋实唯挑了挑眉。一挑眉,揶揄的神情暴露无遗。
遐观想点头,对上似火的目光,半晌都点不下去。无奈地舔舔有些干硬的嘴唇,在脑中思量该说些什么好。
他不舔还好,一舔,对面的宋实唯莫名玩味的笑了起来。
这一下把遐观都看傻了,身上降下去的热意瞬时又顶了上来。直热的让人气喘。
两人站立片刻。
遐观出言再次打破这他暂时弄不太明白,但有些心生愉悦的气氛,“你坐。”
顺着遐观手指的方向坐了下来,“你有什么话要说?”
一人站一人坐。
宋实唯仰头半晌,撇嘴不爽道,“我误会了?没有要说的?”
遐观摇摇头,“我看你站的太辛苦了,想让你坐下来歇歇。”语气无辜至极,全然不明白宋实唯在恼怒什么。
“得!”说罢,宋实唯一摊手,白了他一眼。
转身进了厢房,晚些时候还要去酒楼那边走一趟。
遐观目视她的整套流程,自然也没放过那扇来回摇动的云纹木门。
不由笑了起来,光影之下,仿若春日骄阳下那朵最耀眼的青竹。仔细听来,与青竹相配的敲打声也轻轻回荡。
遐观怎么可能会不知她在期许着什么呢?
想到此,他取出袖中的银票,敛声数了起来。本也没有几张,不一会儿就停下了手。
数完过后,稍微有些失望。不过,过不了多久的日子,就能存到自己所期许的一百两。
望着厢房的方向,“再等等我,再等等我!我马上就存够聘礼的钱了!”语气郑重万分。
他自然是想她能嫁给自己的,若是她不同意,他入赘也是一样的。
就是不知道她到时候会不会嫌他。
“不对,宋遐观,别自轻。”遐观拍了拍自己的嘴,提醒自己别自轻。
答应的事情要做到得。
可再怎样百般提醒,他还是抵挡不住脑子中随时迸发出的念头。最后只能跟自己妥协,与她在一块儿的时候,万万不能自轻。
院外间断性的吵闹,沿街叫卖的货郎,招揽客人的伙计,坐在墙角话家常的妇人。
与平常并无一二,或许是发生了今早的事情,使得遐观有些过度紧张,站在大门口停滞不前。
从厢房出来的宋实唯一见此景,心下了然,不动声色地倒了两杯茶唤遐观。
熟悉的声音响起拉回遐观发散的视线,僵硬地转身看着宋实唯不语。缓了片刻,接过茶水一饮而尽。
抿了一口热茶,身子也暖和了不少。宋实唯才慢吞吞地开口,“告诉你个秘密。”
宋实唯一边说着一边看向遐观,茶杯恰到好处的遮掩住她嘴间的弧度,“不过你不能和其他人讲!大姐也不行!”
遐观点头应好。
不等他猜想什么秘密时,宋实唯用与一惯不同地音色说,“你还记得你见我的第一面吧。”声音低沉浑厚,不抬眼细看,说是位男子,也不觉得惊讶。
遐观安静地端着茶杯坐在她身旁的木凳上点点头。
见到遐观的反应,宋实唯仰头笑了起来,温和中夹杂着不羁,“那段时日,我总是睡不着。等大姐睡着后,我就悄咪咪地出门到处闲逛。说来也巧,你猜怎么着?”
宋实唯像讲故事似的,有问有答,偏偏不一次性讲到底。
“嗯?”遐观顺应她。
宋实唯坐直,眼神飘远,“我逛到角子里了。”
“角子里?”遐观吃惊,“那不是?”那不是三教九流之地吗?
“角子里是个好地方。”顿了一顿,闪烁其词地继续,“我每天夜深后都在角子里玩,认识了些人。”
遐观扬眉,有些意外。
角子里,说白了就是城中最脏最破的地方,挤满了无家可归的人。但凡身上有一两个小钱,都不会往角子里赶。
宋实唯撑着下巴,满眼的怀念。虽是对着遐观有一搭没一搭的叙说,眼中看见的却是角子里的场景。
她看见了自己穿着破烂的衣裳跟乞丐坐在一堆儿要饭,看见自己伴着小郎君的模样在巷口出与人打架,想起他们的笑,他们的声音,仿佛历历在目。
宋实唯坐直身,“我想起来我要跟你说什么了!”
瞎扯了半天,她终于想起要说的重点了。
遐观也跟着坐正,眼神一刻不离地放在她身上,只见她又莫名笑了起来。
好一会儿,她神秘兮兮地靠近他,“以后若是有人欺负你,你就报我的名号。”
说着,在距离遐观眼睛不到一尺的地方冲他兴奋地摆弄眉毛,似乎是在说“快夸我”。
遐观轻笑出声,但又很快掩下,“我记住了。”
“真乖。”宋实唯得到答复,揉了揉他的发顶。怕他不喜,又很快松手,嬉皮笑脸的等他一起出门。
为了赶在京畿的初雪来临前,近来忙着在几家铺子里对账,又忙着招伙计,思索酒楼该怎么打出名声,可谓是忙的连轴转。好些日子早出晚归,要不是遐观眼巴巴的守在门口等她回家,说不定一天到头两人都未必能见上一面。
等待的日子总是值得的。
从前她无家可归,飘荡在城市的每个角落,守着昏黄高耸的路灯度过一夜又一夜。那个时候她无比期望有一个几平米的小屋子能够让她钻进去蜷缩起来,让她落不到胸腔的心有几秒的安定。
这样的日子,她掰着指头数了成千上万个夜晚,却始终没有等到。而来到这里,有师傅的疼爱,有大姐的关心,还有遐观的心。
他如在竹园的那条充满泥泞的斜坡上,提一盏灯,披一件灰衫,安静地走在她的身侧,替她照亮前方的路。
深夜里,月亮藏在灰沉的乌云后,却依旧为人间点亮世间最远的灯。
湿意感在夜深以后逐渐爬满整片空气中,草丛中不知名的虫儿匍匐其中,万物在此刻竖起耳朵,静待它们的时间。街上疾步的人缩着头蜷着身子,脚下生风般的往家赶。
卷杂湿意地冬风,如刀子割身,冷得人不停地反复搓手哈气。寻着巷子里微弱的火光,轻声推开未插梢的木门跳进院中,仿佛只有进了家,寒冷便不再。
而这也是真的。
带着特有的木柴燃烧后的味道的外氅瞬间将冻得牙齿咯咯作响的人包住,她贪婪地汲取外氅上的热度,擦了一把鼻下冻出的清水。
看着眼前披着一件单薄外衣的男子,提着一盏灯,站在一侧,温和地注视她。眼睛里有着说不尽的温柔与担心。
“你怎么还没睡?”宋实唯边跺脚边发问,显然对遐观的晚睡不满。
遐观避而不答,笑着递给她一碗一直在厨房里温着的青菜汤,“先暖暖!”
两人僵持了好一会儿,宋实唯投降地结接过瓷碗,一勺汤下去,整个腹腔都活络起来,连带着她也颤抖起来。
无声的向她控诉寒风究竟有多刺骨。
两人先后踏进正堂,围着炉子坐了下来。宋实唯这才注意到托盘里金黄的蛋羹和一小碟清蒸的时蔬。
遐观不急不慢地开口,“你是个忙起来不爱吃饭的,我就随意备了点好消食的,你尝尝看。”
自从遐观在客栈做活以后,两人一块儿吃饭的次数便少了许多。大多时候都是与大姐同用,或者遐观给她做一些零嘴。像这样安静地坐在一起,吃一碗遐观做的蛋羹,似乎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可明明才将将过了数月而已。
眼前此景,正是她数年所期待的模样。
有一个人提着一盏灯,接她回家,两人安静地吃一顿饭,再搂着彼此陷入沉长的睡眠中。
一切都是那样的温暖。
宋实唯瞧着眼前的此情此景,内心五味杂陈。抬头看他,肩头似乎还有些冬日里的湿感。
心中腹诽,这是等了多久啊。
这样想着,手上也不闲着,去探他手上的温度。手背与手背的接触,短短几瞬,便又快速地抽了回来。
全然不瞧遐观的神色。
坐回圆椅上,贴着炉子呈环抱之势,炉中的火光四溅,争先恐后地想要迸发出最美的火焰。
不由轻叹一声,捧起蛋羹,嘟囔了句,“习惯真是令人不习惯啊。”
话落,紧接着复道,“我不是提前和你说过,让你别等我。”语气中早已没了刚进院子时的不满。
“我想等。”
你不回来我不放心,你不回来我睡不踏实。未出口的话语如同他的人一样深深藏在口中。
房间再次陷入沉寂,勺子触碰瓷碗壁清脆敲击,木头在炉中噼啪作响。
碗底稀碎的蛋羹也被裹卷入腹,无疑彰显做饭人的手艺精湛。
遐观见她不语, “你别恼我。”
宋实唯放下瓷碗,抬头看他,“你吃了吗?”
遐观反应迅速地点头,“吃过了。”
闻言,宋实唯只是淡淡地点了点头,一口一口地吃着碟中的时蔬。
遐观很少见她在吃饭时安静的模样,一下子有些拿不准她的心思。
膝盖处的布料都快被他扣出洞来,才听见宋实唯淡淡道,“最近没衣裳穿了?”
“嗯?”遐观愣了一下,忙握紧指头,否认道,“不是,柜子里还有好几套新的没穿。”
宋实唯这才放下碗筷,取出帕子轻拭嘴角,平静道,“往后我会早些回来的。”
似乎不满意自己的话,继续补充道,“往后,你要是想等,就在屋里等。别杵在风口上吹,冻坏了身子怎么好。要是我知晓你大冷天的站在院子里傻等,我跟你没完。”
态度从天上降到地下,遐观立马保证,“我在屋里等,你别恼!”
宋实唯发现遐观对外界的种种都很迟钝,或者说漠然。唯独除了她。
“走吧,我们一起去客栈!”
遐观站在正堂的门槛前,阳光还照不见他的身躯,他望着眼前的人向他伸出手,询问他要不要一起出门。
明明近在咫尺,却恍然间突感如隔山隔海般遥不可及。他迎着她轻快地笑容伸出自己的手,犹豫地搭了上去。
初碰时,便想要抽回,却被人紧紧抓住。
他怔愣与她对视,却瞧见她扬眉巧笑,“你等我回家,我陪你走路。”
刺骨的寒风似乎在这一刻也化为和煦的春风,滋养着在冬日里迎风迎雪的赶路人。
遐观问,“你不怕吗?”
“不怕。”
“他们会伤害你的。”
“他们伤害不到我。”
“我怕他们伤害你。”
“太阳底下无新事,过些日子就什么都散了。就算不能散,那有如何!我是宋实唯,你是遐观,我们一起就什么都不用怕。我们撑着对方向前走,旁人之何不必在意。我们非鸡鸣狗盗之辈,也非穷凶极恶之人,我们无错。既然无错,就不必承担无须有的'罪名'。”
“不需活在世人眼中,我们只要对得起自己就够了。托起他人的期望活着,实在是一件不必要的事。只要你不怕,我们就出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