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相有请
富察氏没了?
贾母眉头一皱,手里的佛串盘地飞起。屋子里半晌没有杂音,薛宝钗和宝玉对视一眼,皆是郑重。
好端端的人,怎么说没就没?若是有疾患,必定是指不了皇子。莫非......皇上心中的储君人选,有变?
不过也不竟然,这事儿还得多方打探,才为稳妥。
香炉燃起渺渺烟尘,珠帘互相撞击,发出清脆的声音。
起风了。
“树欲静而风不止,你是如何看待此事的?”贾母神色郑重,目光落在林如海身上。虽是发问,其实却早有了断。
林如海一叹,摇头。
不等林如海相言,贾母生起考问孙辈的心思,指了指宝玉,道:“此事宝玉如何看待?”
贾宝玉被点了名面带苦楚,斟酌一番道:“想必是圣意吧?”
官场上,考问的可就不只是学识,还有为人为事的机敏。
这等囫囵的答案,并不能使贾母心畅。索性,又问宝钗道:“那你呢?”
见长辈有心考问,事关日后的栽培。薛宝钗没有私藏,直言道:“这事儿必定没有明面上的简单。若圣上有心换了储君,何必从富察氏下手?既做的刺眼,又收效甚微。”
倒是这个理儿。
“你看看宝钗表兄,说的就很通窍。”
虽说是赞扬的话,但是薛宝钗却清楚,贾母心中的失望恐是大过欢喜。毕竟她薛宝钗,全是个外人。
但是讨好是无意义的,只有有用之人,才能得以重视。
此事再谈下去已是机密,林如海看了眼宝玉和宝钗。贾母却是摆手,道:“如今正是风雨飘渺之际,小辈们,该承担一些事儿了。”
见贾母有心历练二位孙辈,林如海也不再藏掖。据宫里传来的消息,富察氏是被马匪所掳,没了清白,自戕的。
事关皇室名声,对外称,是染疾病急去的。
说罢一二,贾母面上几分错愕。依着林如海的话,此事当是皇室秘闻,哪里是他们能打探到的?若非是,皇上如此的器重林如海?
不等贾母欣喜,林如海摆手:“是宫里的黄公公透露的消息,还言道......”
林如海压低声音,几分挣扎:“他说,此事全是陆相的恩情。”
陆谦?
“莫不是陆相有心参与皇子之争?那岂不是......”
贾母心中大骇脱口而出,林如海急急地打断道:“母亲,慎言啊!”
若真是如此,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陆谦一介宰相,位及人臣,所博弈的,早已不是贾府这等门第敢想敢做的。
不过此处的恩情,却不是此意。
“黄公公的意思是,这等消息,是陆相有意相告的。”
这倒是滑稽。陆谦门党众多,多少人挤破脑袋,也不得其垂怜。这次却白白的送来这个消息,又是所图何事?
“就是此处让小婿心中不安。黄公公言罢此事就离开,还道了句恭贺。也不知究竟是何意......”
男子的心思,少有□□。贾母渗进家宅,倒是几分通透。她招来丫鬟,几句嘱咐,只见几盏茶的工夫,黛玉来到此处。
“见过外祖母,见过父亲。”
只见林黛玉身姿缈窕,真是好一个佳人在立。几分俏颦,几分清冷。
“我问你,前几日出府,所见的何人?”
屋子里安静的厉害,黛玉也觉察出一些不同寻常。索性直言,不敢藏私:“是为着一些事,去求见了陆相嫡子,陆嘉骥。”
本以为会换来几声呵斥,贾母却是欣喜,看她的眼神几分赞许。如此诡谲的局面,让黛玉下意识的看了眼宝钗。
这分小动作,被林如海收在眼里。
只是当时密而不发。
事情已经有了几分的明意,贾母挥退小辈们,与林如海私谈一二。
“你也看见了,说不定陆府有意这门恩亲。被陆相相中,也是我们府邸的运气。”
不同于贾母的喜悦,林如海看得更深些。以陆相的门第,什么漂亮又高贵的姑娘家寻不到?何必会要一个刚从金陵出来,地位不上不下的一个黛玉?
也不是看不起自家的女儿,就是以官场之人的利弊,想不通罢了!
“年轻的少年郎,难免几分血气。说不定就是那日来到府上,一眼相中的。”贾母押了口茶,神态愉悦:“到底是那日的筹谋,竟有了如此的良辰。”
说罢真是通身舒畅,几分得意。
林如海却摆手,斟酌道:“还是等小婿见了陆相,这才更稳妥些。”
说罢,起身施礼离去。贾母身边的大丫鬟鸳鸯,面带喜色道:“恭贺老祖宗,贺喜老祖宗。”
贾母笑得直摆手,有些不以为然道:“咱们家这位姑爷就是太慎重。依我的意思,林丫头的品性和样貌,放在京城里亦是数一数二的。”
“老祖宗说的是。”鸳鸯替贾母松快些身骨,看似几分随意道:“如此喜事,老祖宗可要庆贺?”
“哪里能庆贺?”贾母眉头一皱,半分责问道:“原说你是个知轻重的,这等日子,京城里的哪家敢吹锣打鼓的?”
“是鸳鸯妄言了,请老祖宗折罚。”
“日后还要更稳妥些才是。”嘱咐了一句,贾母轻拿轻放,又言道:“不过到底是秘闻,也不用做得太过知情。虽说不能庆贺,出去撒耍也是可以的。”
“是,鸳鸯这就去安排。”
京城的谪仙楼里,林如海焦急地等在厢房外。大约三刻钟过后,才有人通禀道:“林大人,请进吧。”
林如海擦了擦额间虚汗,堆起笑脸快步进了厢房。只见一通身大红官袍,头戴乌黑官帽的中年男子正坐其中。也不怪其子陆嘉骥生的风流,做父亲的,亦是过人的相貌。
林如海浅浅施了一礼,瞅见厢房里还有别的大人。一时心里的话,憋在了肚里,假意与同僚推了几盏。
眼见林如海还算稳妥,陆谦挥手屏了下属们,独流下林如海。他把玩着酒盏,半笑不笑道:“林大人,本官这场酒席,可是专程为你摆的。”
声音不轻不重,却让林如海头冒热汗。只见林如海急忙拱了拱手,道:“还请陆相明言。”
只见从二楼厢房往下看,是一段繁华的铺子街道。人来人往间,林如海一眼看到,衣着富贵的贾母,正领着小辈们挑选中意的物件。
陆谦遥手一指:“林大人是如何看待自己的独女?”
此时的黛玉正试着珠钗,一副姣好动人的容貌。林如海心中暗道不好,斟酌了一句:“尚且安分听话。”
“安分?”陆谦一笑,摆首道:“看来林大人,还是不够了解自己的女儿。”
这话让林如海琢磨不出深意,忐忑间,又见陆谦道:“那林大人,如何看待此子?”
楼下的薛宝钗正无聊的四处观看。不知是不是心有感应,只见谪仙楼的二楼窗门大开,一身量贵重的中年男子,那沉沉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
不等她深思,贾母招呼她道:“此处是女孩家的地界,宝玉,你且带着宝钗表兄去书局逛逛。”
但见宝玉怅然地放下口脂,不情不愿地领着宝钗去往书局。京城的物价颇高与金陵,一本诗集贵了三倍。
薛宝钗暗自摇头,却被书局的老板看见。此人一副眼高于顶的姿态,抖了下衣袍,几分故意道:“连本书都买不起,装什么贵公子?要知今日陆相,可在谪仙楼里,摆了一千两的席面!”
见老板几分轻蔑,薛宝钗也算是见识到京城人的自傲。一旁的贾宝玉不忿道:“来往皆是客,老板何故瞧不起人?”
眼见一场口舌之争既起,薛宝钗无意久留,一针见血道:“若是旁人不知晓的,还以为陆相使得的是老板家的银子呢!”
书局众人一片哄笑,那老板脸色一青一白。
正尴尬之际,来了一高门大户的小斯。他堆起笑意,对薛宝钗拱手道:“薛公子,陆相谪仙楼有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