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怪兽
第三十七章
温家一向过年过节都是一大家子人，温立奶奶孩子多，三个儿子一个女儿再加上李生，更是凑的一屋子热闹。
温立家是老大，每年过年众人都会齐齐到他家聚着一起辞旧迎新。
饭桌上温立被围着问了一大堆问题，话里话外都想让他接着考研走学术道路，二伯母最为尤甚，从进了门就开始拉着温立唠家常。
“京阳那边竞争激烈，你们小公司刚起步创业肯定也挺难的，你平常挺忙吧？”二伯母坐在离温立不远处，笑得一脸和蔼。
温立抿了一口热茶，不动声色的嗯了声，心里却腾升一股躁意。
“我听小雅回来说那边生活节奏蛮快的，你在外边记得三餐都吃，别忙起来不吃饭，落下胃病就不好了。”二伯母察言观色见他没什么排斥的意思，便继续自己的“怀柔政策”，“不过啊，我看那些大学老师，教授什么的就挺悠闲的，每天上几个小时的课，带带学生每个月轻轻松松的拿万把块钱，温立你要不要考虑考虑再上上？主要是你看咱家小一辈的也就你是读书的这块料，不继续往上上多可惜啊，你爷爷…”
“二伯母。”温立出声打断她，放下玻璃杯，视线扫过去静静瞧着，脸上没什么表情眼神平静，“我知道您的意思，但这么多年您也是看着我长大的，什么样的性子您一清二楚，我决定了的事情是不会改变的。”
二伯母语塞，端详片刻后说：“可是你自己甘心吗？上了十几年快要有收获的时候转去创业？”
温立不咸不淡答：“没什么甘不甘心的，做喜欢的事情就会有收获的。”
言下之意便是，强扭的瓜不甜，考研不是他喜欢做的事哪怕真的去做了也不会有什么结果。
登时，二伯母脸色不虞还想张嘴说什么但被李生拦住。
“我说他二伯母，大过年的就别说这事儿了，温立才回来两天，京阳那边那么累让他缓缓吧。”
话题就此打住，屋里温立却是待不住了，吃过饭后跑到后院那处还荒废着的空处躲着。
半截烟的功夫他从前院走到后院，不曾想这地儿早已被占领，当下是打算转身走的，目光却不受控制的盯着女生被烟火光映称得莹润细腻的侧脸。
遥行定在原地，半晌都说不出话来，或者说，无话可说。高中毕业后就再没联络，她一向不擅长久别重逢后的寒暄。
最终再次是邹岩发觉了温立，招手打招呼，她以抿嘴笑笑回应。
邹岩盖上镜头盖子，哈着气说：“早就听说你们那边说要拆迁，但一直也没见有人搬过来，没想到是你啊。”
温立拿着烟的手背后，悄悄碾灭掉，从暗处走出来，影子随着他的走动越拉越长直至遥行脚边适时停下，笑：“夏天就搬来了，只不过家里人生病了去了市里没住这边。”
“哦。”出于关系疏近，邹岩也没继续追问下去，从盒子里抓了几根仙女棒分给他和遥行，喜滋滋的说：“来来来，大过年的一起放烟花。”
邹岩性格开朗，不扭捏说说笑笑的就把气氛带动起来，只是还没多说两句话顾庭喻就匆匆赶来，穿着长黑风衣，脸上郁色纵生，往邹岩旁边一站便自带气场。
“聊聊？”顾庭喻径直略过遥行和温立，不带任何感情成分的盯着邹岩。
“没什么好聊的。”邹岩故作轻松般耸耸肩，“我都已经申请好了，院系名单表都下来了…”
“名单下来了也可以改。”顾庭喻冷着眉。
邹岩沉默没应他，气氛霎时降到低谷，让人待着浑身别扭，遥行捏着仙女棒讷讷觑眼温立问：“你带打火机了吗？”说着把方才邹岩给她的打火机默默揣回兜里。
不过，得到的却是一个让她错愕的回答——“没带。”
遥行怔住，下意识嘴巴微张，她分明瞧到了黑暗里的那点猩红的光。
似乎觉得她的表情太过好笑，男人没忍住的唇角上扬，目光意味不明的冲她使眼色，遥行这才恍然大悟，“那我们去小卖部买一个吧。”
温立配合的点头：“嗯。”
两个人一前一后的往外走。
烟花仍旧绚烂，腾空绽放于天际，邹岩不发一言的静静瞧着烟火，难的有恬静片刻。
顾庭喻目光沉如水，耐着性子等她开口说话。
“顾老师，我呢，从初三到大学向您表白过无数次，您也同样拒绝了无数次。”她还是一如既往笑得俏皮，不过是隔了一层疏离，薄薄的看似伸手可触实际上却是早已远隔重山万洋。
这么多年来，何曾从邹岩嘴巴里听到过“顾老师”、“您”这类尊称？
顾庭喻眉头紧锁，觉得她这话对也不对，但一时找不出来不对劲儿的地方。
他默了两秒，神色不变嗯了声。
听罢，邹岩回眸看他那张常年不苟言笑的脸此刻依旧是严肃冷隽，她忽然眼睛有些模糊立马转过头去，拼命眨眼维持住声线平稳，语气轻松道：“我这都大学毕业一年多了，也该踏入社会了，不能总在您面前转悠好歹也是个女孩子要脸面的。”
“要跑去那么远？”顾庭喻问。
“也不算很远，只是条件差点。”她吊儿郎当的。
顾庭被她气笑，室县是全国出了名的十大贫困县城之一，更重要的是在山沟里基本生活所需的水电都是个奢侈，邹岩几乎是从小就在他跟前长大的，娇惯性子怎么可能在室县待得住。
“铁了心的？”
那当然，还是吃了秤砣的。
“嗯。”
“哭了别回来找我。”
“知道了。”
大不了捂着被子哭。
远处橦县铜钟咚的一声清脆响，邹岩逆着光煞有其事道：“顾老师，新年快乐。”
－
从后院走到前院，是人迹幽静到门庭若市的过程，家属院里换了一轮小孩在嬉闹撒欢。
地上还零落些枯黄的树叶，踩上去脆生生的响，遥行试图制造出点声响来打破两个人之间难捱的寂静。
温立摸出打火机擦亮，单手拢着火苗凑到遥行跟前笑了一下：“不放烟花了？”
声音低沉悦耳，像是带着蛊惑的小钩子一点一点的勾住她心尖儿。
遥行无意识间手已经伸过去了，烟花棒滋滋往外蹦出星火，光影交错，称得眼前人分外温润。
温立问：“是打算考研还是实习？”
“实习。”
“找好了？”
“嗯，是之前大三的时候待过的一家传媒公司。”遥行垂眸。
温立略思索：“在莲城？”
“还…没具体确定…”遥行含糊其辞，抬眸问他：“你呢？考研还是实习？”
温立言简意赅：“上班。”
遥行一愣，懵懵懂懂的：“……创业？”
“我还算不上合伙人，只是跟在一个朋友后面闯。”
单元楼里突然窜出来几个小孩，手里拿着摔炮“啪.啪.啪”的扔，遥行没注意侧眸还想再问什么，忽的腕间一沉，被温立扣着手腕拉向一旁腾出位置。
“小心。”他很自然的松开手，反倒是遥行耳根一热。
被握过的肌肤烧的炙热，心口鼓鼓涨涨，口唇也发干。
她整个人虚浮着。
“上次去莲城没来得及和你见面，下次你来京阳记得给我打电话，欠你一顿饭。”温立说。
遥行听的有些乐：“上官尚已经欠我一顿饭了，你也要欠我一顿？你们两个人一起去的，还要分两顿请？”
温立微顿：“他请算他的，我请是我的。”
“电话还是原来的吗？”
“嗯。”
“那加个微信吧，到时候也方便联系。”他说着从兜里掏出手机，黑色简约款，只贴了一层膜其余装饰什么都没有。
遥行呼口气，白白的雾气从嘴巴里哈出来，她打开微信二维码页面，手机微震，他扫上了。
他指尖在屏幕上划动两下，很快抬起头：“好了，你记得通过。”
遥行迟钝点头：“好。”
有些不可思议。一个月前她还坚定无比的确信自己慢慢释怀，现在却和温立在这里互加微信约饭。
关系进展突飞猛进，让人不真切的心慌。
燃完手上的所有烟花棒后，还差一分钟过十二点，遥行脚下毫无章法的踢石子，眼睛瞄着旁边的苗圃乱看了一会儿。
再三踌躇，她抿嘴问：“你有见过明静吗？”为了防止被看出来自己的心思，她笑得十分随意，“毕业以后好像没怎么听到她的消息，她当初走艺术考得好吗？”
“我也有很久没见到她了，不过前段时间说回来了。”温立蹙眉，视线扫去遥行面上，“你要她联系方式吗？”
我可以帮你问问上官尚。
后半截话还没说出口，遥行急忙说：“没有，呃……就随便问问。”
温立点头，张嘴要说什么却被橦县的除夕钟声打断。
抬腕一看，时针堪堪划过零点。
和钟声一起敲响的还有“雷王”炮竹声，霎那间震耳欲聋。
遥行唇边弧度渐深她看着温立笑，突然扯着嗓门大声说：“温立，新年快乐！”
祝你新年快乐。
我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