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室窗外绿树蓝天倒映江面【01】
《谁喷花露水啊?》
程灵对冯时的事情很是好奇,大晚上的一直追着她问,冯时也一直耐着性子回答她。
直到凌晨一两点,程灵才真觉得累了,狂打哈欠说着要睡。
程灵是属于倒头就睡的那种,而冯时躺着翻来覆去地,也还是睡不着。
或许是有些认床?又或者是因为,现在才是她真正独处,能放下绷紧神经的时刻,所以一直压抑着的难过和委屈这才敢涌上心头。
她迷迷糊糊小憩着,似梦非梦地,想起好些往事——
2015年夏末,正是冯时升初三的时候。
她所在的初中,在每年升级考之后,都有重新分班的规矩。
冯时的成绩,在全级十二个班、总共近六百五十人中,也是名列前茅的。只要初三不出差错,只要中考之前那几次校级摸底考的排名都进了全级前十,她便大概率可以保送市一中,免去中考的烦恼。
初三开学的这次分班,她凭着全级第五的成绩,被分进了全级唯一一个尖子班。美其名曰,“跃进班”。
能被分进尖子班的同学大多都是志存高远的规矩学生,可有一人,偏偏格格不入。
严厉的班主任为了防止男女混桌导致关系亲密,或是有同桌说小话的情况发生,所以在开学第一天便下了令,让全班都实行单人单桌模式。但每次月考排班前十的人,可以自由选择座位。
第一次月考,冯时稍稍退步,考了个班第七、级第九,但侥幸还是能选个心仪座位的。
她便选在了教室最右侧靠窗那列,第二排的位置。
那窗外是临江的绿道公园,她一抬头便可以看到随风摇曳的大树,辽阔的江面……还有或阳光和煦白云飘飘,或倾盆大雨电闪雷鸣的无垠天穹。
若是学累了,她便可以抬头望望窗外风景。既能陶冶心灵,心情也会变好。
而在她前桌那第一排的位置,不仅靠着墙啥风景也看不着,且面前就是杂物房……冯时看了看选座名单,果然前十名里没人选择那儿,只能等班主任随机分配了。
……
“看来我被‘特别照顾’了啊!”
今天刚调整座位,冯时还在整理书箱中的东西,抬头便见了一人抬着书桌往这边走来。
“梁舟之,是你太嚣张了……”坐在旁边的同学嘲笑他道。
“那又怎样,反正‘张级长’是拿我没办法了。”说罢,梁舟之先是把书桌放下,又瞥了一眼坐在他后桌的那个女生,没太在意。
他口中的“张级长”,便是这尖子班的班主任。不过她并不是什么级长,只是个特级教师。是梁舟之觉得她的规矩又多又严,简直比级长还要麻烦,这才戏称她为“级长”。
冯时只是默默听着,没和他打招呼,也没说什么客套话。
没分班之前,她就略略听过梁舟之的事。
“过山车”第一人。
简单来说,就是他想考好便考好,想考砸便考砸。
至于成绩排名……高则全级第四,比如初三升级考;低则全级倒数,比如这初三的第一次月考……显而易见,他绝对是个控分怪。
正如刚才那同学所说——
太嚣张了。
虽然冯时对梁舟之这随心所欲的行为并不过多了解,但她觉得,既能凭着全级第四的成绩分到尖子班来,便说明他的真正实力绝对不弱。
面对她这有些奇怪的前桌,还是相敬如宾为好。正所谓,“君子之交淡如水”……冯时这样想着。
然而她虽这样想,不见得事实就会由着她的意愿来。
和梁舟之前后桌第一天,俩人除了传传试卷,收发作业本,倒也相安无事,没说几句话。
到了第二天,冯时从外面打水回来时,见有个不认识的外班女生坐在了自己的座位上。
“同学,这是我的位置。”冯时客气对她说道。
“噢,好的。”那女生起了身,又坐在了梁舟之的位置上。
想都不用想,冯时下意识便知道,这女生是来找梁舟之的。
为什么梁舟之能在级里名声大噪,就连“一心只读圣贤书”的冯时都听说过他的名头?
为什么他肆意控分的行为在级里名声大噪,可大家却从不把他当作怪人对待,既不嘲笑他,也不敬而远之?
那肯定是因为他那张既白净,又痞帅的脸啊!
没错,他就像从青春小说校园剧里走出来的存在——
潇洒俊逸,聪明出众,又带着少年独有的那份桀骜痞气,所以人气超高的,校草男主。
然而冯时却不为所动。
从上初一开始,她的目标便是考上市一中,那所每年重本率70%的重点高中。
在初一初二,冯时力争上游,也从没掉出过级前十。
出众的成绩,再加上一张白皙俏丽但总展露酷酷表情的小脸,给她引来了很多追求者。
可他们全都被冯时无情地、直截了当地拒了,之后也再没人敢来同她表过白。
因为,与其说她是在“拒绝”,不如说她是在“劝学”——
“同学,你与我的关系,应该比你和课本的关系还要陌生吧?”
拒绝陌生人表白的冯时如是说。
“同学,希望你的数学成绩能越来越好,这样不用等你来堵我,或许我还会主动来找你请教。”
月考数学满分的冯时被堵在走廊表白时如是说。
所以区区一个梁舟之,和她萍水相逢,素不相识,根本撼动不了“保送市一中”在她心里的地位。
……
“你怎么来了?”梁舟之回来了,又问着那个坐在他位置上的女生。
“在‘那儿’等不到你,就过来了呗。”
那女生没起身让座,反倒是梁舟之坐去了一旁。
“我没去‘那儿’,等会大课间再去。”
冯时正翻阅着历史知识小册,但从无心听来的对话也能秒懂——
他们口中所说的“那儿”,应是在学校里某个角落的秘密据点。
很多不学好的学生都在那偷摸干些违背校规之事,比如玩手机,抽烟,打牌啥的。
梁舟之似乎也不忌讳冯时,大咧咧地便当了她的面,去接过那女生在衣袖藏着的、又迅速拿出来递他的一盒物件。
不关我事,不关我事……冯时催眠着自己。
她当然知道那盒是烟了。
从换座位之后,梁舟之坐到她前面的那一刻,他身上淡淡的烟草味便朝了她蔓延开来。
冯时不想吸二手烟,可碍于同他初初才成为前后桌的陌生关系,她也不好意思马上便表现得十分嫌弃,所以她只得屏息、静气、凝神。
好在一会不久,烟味便完全地散了。
此后,在梁舟之偶尔消失于课间,又掐点赶着回来上课之前,冯时都会默默地把一旁的窗拉开一条缝隙,好让他的烟味随风消散,不至于冲她一脸。
那窗总是被人拉开一条缝,梁舟之应该也察觉到了。所以即便他被风吹到头发都有些飞了,也从没伸手去关上。
仿佛这条窗缝,便是两人相敬如宾、相安无事的无言默契。
直至月底。
深秋已过,冷冬将至。
大课间之后,众人正等待着上课。
“冯时,能不能把那窗关上,风吹进来好冷!”坐在冯时隔壁的同学冷得颤抖着说。
“噢,好……”冯时不舍地用手轻推,那窗便顺着轨道“哗哗”地滑动起来,紧随其后又是“哒”地一声,窗被关上了。
冯时的“希望之窗”,被关上了。
空气迅速暖热起来,当中还夹着怪异的烟草味。
“唔……”冯时强忍着不适,又尽量不发出声音引起旁人注意。
因是换季,她的鼻炎犯了。
要说鼻炎这病也是奇怪,要么就让鼻子塞得“密不透风”,要么就连百米开外的味道都能闻得一清二楚。
冯时现在的情况就属于后者。
她被梁舟之身上仍未散尽的烟味呛到了,又不想把那味吸进肺里,所以呼吸一时调整不过来,才隐隐发出了呜咽的声音。
前桌的梁舟之忽然动了,将他原先靠着椅背的身子往前凑了凑。
冯时缓了一会,才重新将注意力放到了听课上面。同时,她又在心里竭力地安慰自己:相敬如宾,忍着,忍着……下周是月考,之后就可以换位置了,再坚持一会儿……
第二天一早,冯时刚坐下,便发现窗边放了一瓶花露水。
这冬天也有人喷花露水吗?
她以为这花露水是哪个同学不小心遗落的东西,一时疑惑,也没去碰它。
大课间结束,见消失的前桌再度归来,冯时已经做好了屏息的准备。
梁舟之大步流星进了教室,可随后竟侧坐在了椅子上,头还朝她转了过去。
“怎么了?”冯时见状后仰了一下,因为他的突然靠近,让她闻到的烟味更重了。
随后,冯时见梁舟之拿起那瓶放在窗台的花露水,又轻轻将它放到了她的桌面上。
“原来这是你的?”冯时不明就里,见状问道:“放这干嘛?”
“你要是闻着不舒服了,就朝我身上喷一喷吧。”梁舟之左手搭在椅子上,右手又点着花露水的塑料盖子,对她说道:“多喷点,没事。”
“上课了——”此时,课室前门响起了老师的声音。原本在课室里嘈杂一片的同学们立即安静了下来。
梁舟之也顺势转了回去,背对着她。
他没看见冯时那有些错愕的神情。
快一个月了,这还是他俩首次说着除了收发作业以外的事。
然后他竟给了她一支花露水,说是为了掩盖他身上的烟味,让她不难受?
他倒是挺会反思自己的。
冯时这才拿起花露水认真打量起来,嗯,薄荷味的,很是清凉舒爽。
……
下午自习课时,课室里纪律良好,无人讲话,唯有翻书之声响起。
“什么味……谁喷花露水啊?”
坐在冯时不远处的某个同学突然开口发了问,打破了教室的寂静。
听罢,梁舟之抬了头,将身子靠在椅背处聆听着后面的动静,但没回过头去。
周围的一些同学也被花露水的香味引起了注意,纷纷抬起了头。
而提问那同学也迅速找到了这香味的来源,“冯时,你喷的?”
“对,是我……你是闻着不舒服吗……”冯时像是被人揪到了什么错误,既忐忑又心虚地朝那同学问道。
这不能怪她啊!梁舟之才回来几分钟,身上的烟味实在是有些重……而且梁舟之也说过可以朝他喷花露水,她这才……
“哦,没有。就是挺好闻的,让我以为回到了夏天。”那同学若无其事答道。
害……
“我说你能不能别一惊一乍的?还以为怎么了呢……”旁边被打扰到的人朝那同学埋怨道。
冯时一颗悬着的心,这才放了下来。她可不想因为梁舟之,而成为众矢之的啊!
她又悄悄抬眼去观察梁舟之,这才发现,他被那同学滑稽的话逗得乐了,还乐得扶额摇头呢。
冯时叹气无奈,原来他那句“多喷点没事”,还有这层意思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