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唐赐婚
“沈……沈将军？！”
整个猎场瞬间沉寂了下来，连呼吸声都显得尤为明显，似乎掉了一根针都能震耳欲聋。
满堂皆惊。
侯爷那本来十拿九稳的表情僵在脸上，这唾手可得的太子妃之位，忽然如流沙一般从手中溜走，他捂着胸口喘不上气。
蒋怡玫一个踉跄差点绊倒在地，瞪大了双眼整个人略显呆滞，随后便是如潮水般涌上心头的惊喜。
她瞧了瞧跪在御前那个女子，满脸的幸灾乐祸。
“岁宁疯了！”
是魁首又如何，她竟扬言要嫁给那个冷情冷意的沈将军，那可是全京城女子的梦魇。
放弃尊贵的太子殿下，转而选了一个冷面将军，这可不是丢了西瓜捡了芝麻这么简单，这是失心疯啊。
但是，疯得好，疯得妙。
别说底下诸位大臣了，就连皇后都失了态，一个失手打翻了茶杯，侍女跪下急忙拿着帕子擦拭。
而平日中最为沉稳如玉的太子殿下，此刻却怔然而坐。
他不可置信地瞧着顺流而下的茶水，只觉脑中一阵轰鸣。
阿宁……选了沈肆？
就算不选他，又怎么会选沈肆？
荒唐！
他不敢相信方才所听所闻，转身便想朝那御撵上的那个高高在上之人跪下，欲求父皇收回成命。
只是话语已到了喉咙，却只听皇后抬手用指尖敲了敲茶杯边沿。
“当当”两声。
太子殿下才猛然惊醒。
此举颇为不妥。
若是一人之上万人之下的东宫之主，与一介臣子争夺一女子，怕只怕流言蜚语伤人，太子殿下德不配位的谬论便会传遍天下。
一旦开口，便是有违君臣之礼，便是皇子与将军抢妻子，太子合上唇，却咬紧了牙关。
不能说。
他终究还是未说出口，只是抬眼朝岁宁望去，那个虽跪下却依旧身姿挺拔的女子，那个此刻万众瞩目的女子。
你到底是为何？
老太监拿着拂尘的手竟在微微颤抖，好不容易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岁小娘子，你可想清楚了？”
这与往日不同的尖细话音，才将众人的思绪拉回，他们倒是要听听这胆大妄为的女子，要怎么细说。
怎会有女子不想坐那太子妃之位？
就算无那高攀之心，选个达官显贵有何不可，再不嫁于济富家子弟也能保一世无忧。
又如何能选一个煞神呢？
岁宁虽是跪下低头回话，却在无人知晓之处勾起嘴角。
方才那惊人之语一出口，便是打乱了皇上在朝堂之上的布局，这下子定是要遭官家厌弃。
但许是破罐子破摔，她如今倒是颇有兴致，随口便胡诌起来：
“臣女早已听闻沈将军在战场上势如破竹，今日一见果然如传闻中所言，此等英姿，令臣女倾心。”
她一边说这违心话，一边却偷偷抬眼瞧向不远处的沈将军。
她倒是很好奇，这沈肆到底是何反应。
沈将军镇定地站在一旁，听闻赐婚一事连眼都没抬，双眸依旧是冷酷无情的深邃。好像处在漩涡中央的不是他一样。
只是他周围的温度似乎更冷了，连盔甲都闪着寒光，在身后追随的护卫们差点被冻成冰雕。
他们心底一个个都抓耳挠腮，恨不得立刻冲上去质问那岁小娘子，到底看上了将军哪一点？
又羡慕得心肝疼，那可是赫赫有名的侯府之女，传闻中的京城第一美人！
众人纷纷摇头，看那沈将军波澜不惊的模样，女子在他眼中皆为红颜枯骨，谁家好姑娘愿意嫁给他呀。
此时，老太监终于得了诏书：
“传皇上旨意，护国大将军沈肆，侯府嫡女岁宁，天作之合，金玉良缘，择日不如撞日，一月后完婚。”
圣旨一下，尘埃落定。
众人起身跪拜，直道：“皇上圣明！”
老太监又回到皇帝跟前，拂尘一甩，眼中尽是轻蔑，心道此女子竟如此愚蠢，官家亲自铺的路也不走。
沈肆亦跪下，慢悠悠地接过圣旨：“微臣接旨。”
只是这举动在众人眼中，便是极不情愿。谁不知沈将军行事向来雷厉风行，此刻怎么犹豫万分，定是心中不平。
岁小娘子今后的日子怕是不好过喽。
今后好过不好过不知道，但此刻没人比沈肆更好过了。
他瞧着这圣旨上的玉玺印，却还久久难以置信，此前的烦闷在这一刻尽数消失殆尽。
原来如此处心积虑成为魁首，竟是要夺得与他的赐婚。
将军夫人！
他细细地嚼了嚼这个词，心中便如池塘开满了花一般，双眼都是放光的。
只是他不明白，她会为何选择他，他们才见过两面。
众人若有若无的目光飘浮在两人之上，沈肆却并不在意。这可是皇帝赐婚，此刻他们便是名正言顺的未婚夫妻。
于是他径直走向岁小娘子，还清了清嗓子：“岁小娘子，你……”
只是还未等沈将军说完，岁宁便打断了他的话：“沈将军，你是不是很疑惑，为何我会选你？”
“的确。”
听此，沈肆立刻点头，乖乖待在原地，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
不过只闻得面前的女子，胸有成竹地盯着他双眼道：“我知道，你对我并无感情，甚至对我颇有微词。”
沈肆一听，便怔了一瞬。
并无感情？
不曾想到岁小娘子竟是这样看他的。
他刚想否认时，便听到她又用那娇软可人的双唇，道出一段冰冷的话语：
“正好我也是如此。今日之后，你再不用为皇上为你指派新娘而烦恼。
只是成亲之后，我们约法三章，你我各过各的，我不会过问你，我的事你也不要阻拦，可好？”
岁宁还需做一件事，那就是与面前的便宜未婚夫做一条约定。她已经想好了前路，开一间布料小铺难免要抛头露面。
免得他成亲之后把她绑在将军府，倒不如现在就开门见山。
沈肆上一刻还欢喜的脸一下子垮了下来，肉眼可见黑得犹如炭一般，手上“咔嚓”一声，竟是硬生生将弓箭折成两半。
从喉咙中狠狠挤出一道声音，低沉得似是野兽的嘶吼一般：“好，好得很。”
当然好啊。
岁宁这下子放心了，兴高采烈的情绪浮现在脸上。
变了，一切都改变了。被枕边人用计射杀的前世结局，在今时今日就此扭转。
再也无需成为那个宽容大度的太子妃，再也无需忍痛为太子纳妾繁衍子嗣。
岁宁满意地转身离去。
留下沈肆一个人咬牙切齿。
……
围猎结束，众人回各府，皆是各怀诡意。
然而一进侯府，侯爷便锁了大门，大发雷霆，夺了旁边仆人的扫帚就要往岁宁身上招呼：
“我打死你这个不孝女！”
还未等她高兴多久，一盆凉水扑面而来。
岁宁笑容一收，手指轻轻搅着衣袖，站在原地看似不为所动：“女儿有何错，父亲要下此重手。”
第一步成功了，接下来的路却更为崎岖。她已经做好准备了，只是没想到来得这么快。
侯爷气得脸色铁青，侯府夫人便连忙上前疏解。可他一把将夫人推倒在地，用一根手指明晃晃地指着鼻子骂：
“都是你教出来的好女儿，你可知道她今日错过了什么吗？”
夫人从未见过自己丈夫如此凶狠的模样，跌坐在地上一下子惊住了。
岁宁连忙上前扶起母亲，对着这样震怒的父亲，眼中闪过一丝落寞：“父亲这是为何？”
侯爷气得差点晕过去，连扫帚都拿不稳了：“就算不是太子，好歹选个宁王，看看你都做了什么？”
宁王？
不是太子，便是宁王，都是皇家子嗣，都有继承大统的资格，怎么前世她一点都没发觉父亲这等心思呢？
岁宁垂眉，像是在念书一般说道：“这沈将军拨乱诛暴，是皇上面前的大红人，前途不可限量……”
还未等她说完，侯爷将自己的扳指直接丢到她脸上：“蠢货！你简直是疯了，今日一过，我们侯府便成了全京城的笑话！”
岁宁头一偏，扳指砸到额头，不一会儿便显出一个红印子。
母亲这才反应过来，急忙拦在自己女儿前面，仔细端详了一番是否有破相，随后看向丈夫的眼神复杂之至，哽咽道：
“宁儿马上便要出嫁了……”
侯爷却厉声喝道：“够了，你给我跪到祖宗祠堂面前反省，没有我的允许不许起来！”
岁宁深吸一口气，告诫自己不能冲动，左右不过还有一个月罢了。一个月后，便能天高任鸟飞。
她拍拍母亲的手，随后沉默地去往祠堂。身后的诗梅泪直接掉了下来，含着泪珠为小姐拿了一个软垫。
跪了一夜，都没等到父亲的命令。第二日，宫中的赏赐如流水般进府，这才解了她的禁令。
如今宫中上上下下，无数的视线都盯着侯府，侯爷理智渐渐回笼。就算再愤怒，也不能给他人看出端倪。
若是皇帝旨意一下，他就罚了自己女儿，这摆明了就是对皇上的决定不满，这可落下了一个巨大的把柄。
事已至此，得换一颗棋子了，他忽然将目光移到自己的侄女身上。
而岁宁如今在做何事呢？
她在思考宁王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