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水一战
接下来的日子，平淡如白开水，日复一日，周而复始。
是日，苏白芷一如既往地守在新店，一面百无聊赖地把玩着手中的小辫子，一面盯着门口几乎望眼欲穿。
然而，一个人都没有。
今天依然没有一位客人上门复购面膜。
眼下她还算沉得住气，扒拉着手指头粗粗算了一下，开业当日送出去的面膜小样每人两张，每逢两至三天敷一次，想看到淡斑去皱的直观效果，客观上需要至少等上四五天的时间。
肌肤保养需要花更多时间才能真正见到成效，五天其实也是远远不够的，当初考虑到这一点，她特意在面膜的材料中多添了几味有助于美白的药材。
所谓一白遮百丑，不管祛斑抗皱能否短时间见效，反正美白是绝对能立竿见影的。只要顾客能看到肌肤变美，多半就会认可这件产品。她这招叫围魏救赵，另辟蹊径。
创业不易，成功路上充满了变数，不是说产品好就一定能获得成功。
苏白芷诚然深谙其中的道理，可一想到面膜无法成功推广，她的银子就会全部打水漂，店铺被拿去抵债，姐弟仨就会无家可归……
她便不可抑制地陷入无尽的焦虑中，心中即便明白再怎么担忧也于事无补，可还是控制不住自己。
为使自己不再内耗，苏白芷决定转移一下注意力，或许可以想一想，这偌大的顺天府哪儿可以找到包吃住的活计，对了，还得是那种可以拖家带口的包吃住……
唉，家里两个弟弟妹妹可怎么办呐，苏白芷又止不住长叹了一口气。
忽然，苏常山不知道从哪儿鬼鬼祟祟钻出来，往她手里塞了一张纸条。
“姐，我给你的信！”说完，他像匹快乐的小马驹蹦蹦跳跳地回后院去了。
妹妹跟屁虫似的，捣腾着两条小短腿跑在他身后。
苏白芷连忙高声叮嘱道：“妹妹慢点儿，别摔着了！”
苏常山这小子，在搞什么，神神秘秘的？
她低头打开纸条一看，一下子乐了。
上面写着几个歪歪扭扭的大字，模样跟鸡爪子刨地似的，中间还有几处涂鸦。
苏白芷摸着下巴连猜带蒙，半晌才搞明白上面的意思。
“姐，祝你天天开心，笑口常开。”
弟弟苏常山自四岁起，父亲便亲自替他开蒙。他天资聪颖，不过花了三年时间就认全了《三字经》里的字，不过眼下会写的字仅有一百多个。
“祝”字不会，他就画了个猪头，“笑口长开”还有个错别字，没想到他小小年纪就会用成语了。
这小子将来必成大器，她得要好好赚钱送他上学堂。
嘿，以后没准还能考个状元回来。
没想到他还是个小暖男，不知道以后要迷晕京城多少小姑娘呢……
因这小小一封信，苏白芷的心情竟奇迹般地好转起来。
看来，这几天她愁眉苦眼的样子把两个小不点儿都吓坏了，她得好好自我检讨一下。
就算赌输了又怎样，大不了她去大户人家后院给人浆洗衣服，又或者去码头扛麻袋，车到山前必有路，她必定能把两个弟弟妹妹拉扯大。
“苏姑娘，忙着呢！”门口一道熟悉的粗犷女声响起。
终于有客上门了！
苏白芷如闻天籁，心中大喜，连忙绕过柜台，快步迎上前去。
一位身形清瘦的妇人徐徐走进店内，她身穿青哆啰尼对襟褂子和同色布裙，脸上浑然不施脂粉，鬓间点缀着几枝还算亮丽的珠钗与绢花，俨然一副孀居寡妇的打扮。
苏白芷立马认出了来人——対街文家药铺的寡母文大娘。
她蓦然想起那日自己不小心偷听到文大娘数落儿子私自借钱给苏家的话来，心中便有些不自在。
不过有客上门是好事，苏白芷嘴角勾出一抹笑容，殷勤招呼道：“我没在忙什么，大娘，您可是位大稀客啊，过来我店里是要买面膜用吗？”
“……”此言一出，文大娘刚到嘴边的话滞住了。
那日苏家药铺全然变了副模样重新开张，她在对面全程可是瞧了个仔细，一个上午顾客盈门，一派火热，看得她心里是直泛酸。
谁知后来发现这些都是假象，不过是苏家做了冤大头，给人白送东西，这才搞得全场闹哄哄的。
也不知道那玩意儿是什么做的，要是她，可不敢用，后来便没掺和进去。
这几天她冷眼瞧下来，新店里压根儿没见着一个人影，连苍蝇都没几只，恐怕再过几天，新店就得关门了。
年轻人没什么见识，就爱瞎折腾。若不是她今儿有正经事，才懒得上门呢。
想到正事，文大娘清了清喉咙，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变得柔和：“我可巧认识一个京城的老牙人，那日到我家来看病买药。他听我说起你家的遭遇，便对你家药铺起了几分兴趣。你若有意把店转手出去，不如托了他物色买家，他为人还算厚道。”
苏白芷颇为意外，文大娘竟是为了此事而来。
想当初她不是没想过把店卖了来偿债，但这毕竟是爹娘留下的家业，所以还是想试着赌一把。而且，她托的那些牙人知道苏家的事情后，欺负她一介孤女，趁机压价，把她气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
见她不发一语，文大娘以为她还在犹豫，又补充了一句：“那牙人给的钱还算公道，整整出了这个数呢。这样你不仅可以还清家里的债款，甚至还能剩点做家用。”
文大娘比划着四根粗棒槌一样的手指，眼里冒着金光，看起来有些滑稽。
苏白芷憋住笑，一脸正经地回道：“大娘的一番好意，白芷心领了。可是这家店乃我爹娘多年打拼的心血，我决不会轻易卖掉它。”
见她一脸坚定，费尽口舌的文大娘一阵发愁，如果苏家店铺被了抵债，那她们家欠我家的钱岂不是还不上了？
苏白芷从她的神色中猜出个大概，心中已有计较，开口恳求道：“大娘，劳您稍等片刻。”说完，转身往后院去，不多时，回到前店递给她一张纸。
“文大夫菩萨心肠，那日承蒙他慷慨解囊，方救了我家燃眉之急。这是我写下的欠条，请您代他收下。我苏白芷对天起誓，日后必定双倍还上。”说着，苏白芷朝她郑重行了裣衽之礼。
见状，文大娘摇着头叹了口气说：“也罢，你们年轻人有自己的主意。若是哪日改了主意，告诉我一声，我替你周旋周旋。”
“我在此代表苏家，谢过大娘一家了。”苏白芷由衷地道了声谢。
这位文大娘虽然有自己的小九九，人倒没有什么坏心思，人性如此，情有可原。
好歹她家因此多了一条后路，与其把店铺抵给刘同那个忘恩负义的狗东西，还不如转手给其他人呢。
如此一来，悬在她心头上的石头被放下了一大半。
*
如此又过去了两日，这天早上，苏白芷比往日起晚了半个时辰，手忙脚乱地梳洗一通，就赶紧到前店开门去了。
她刚拆掉第一块门板，看见外面人头涌动，一下子愣住了。
“苏姑娘，你家那个面膜还有吗？我要买十瓶！”
“我今儿是头一个到的，你们都排到我后面去。”
“苏姑娘，我家夫人要预订五十瓶！”
……
一时间，苏白芷一会儿感觉耳边有一千只鹅在嘎嘎乱叫，一会儿又感觉那声音变成金钱雨倾盆而下哗啦啦的。
很快她稳住心神，来不及好好品味成功的喜悦，开始维护现场秩序：“大家都甭着急哈，每个人都能买到，全都有！”
一天下来，苏记美容面膜皆被抢购一空，还有好些客人来得晚没抢到只好跟她下了定金，那位家中经营瓷器生意的富家奶奶也派人来预定了一个月的用量。
苏白芷忙得脚不沾地，收钱收到手抽筋。
巷子转角处，一个高大的身影目睹这一切后悄然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