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罗场
“给,垫垫肚子。”
冯婧媛把绀色包装上画有白色小雪花的夹心饼干们分发给朋友们。
白色恋人饼干。
她说自己是刚刚在便利店吃的时候想起来的,感觉……“山上的雪就像夹心白巧一样在舌尖化开了。”
冯婧媛对着朋友微微笑起来,笑容润而甜美。
一众人都有,轮到江翼时后抬手抓了两个,其中一份递给周苏杨。他平静接过,接着随手放在旁边的桌上。
“你没去实在太明智,”江翼说,“神女山的饭店基本没开门,最开始大家还性质勃勃说自己做呢,结果没一个人会做菜的,最后超市火锅底料完事,碗也没人洗。”
他们才从神女山赶回来上了下午的课,上午全靠周苏杨一人分饰几角代签到。
于是闹闹哄哄说着请周苏杨吃饭。
他们逐渐向外走去。
嬉闹声中,冯婧媛不经意回头,目光落于遗弃在桌角的白色恋人饼干,神色蓦然流露些微委屈,旋即转而变作如常。
季淳走出拥挤不堪的公车站台后,眼睛瞟到路边一排排同色的共享单车嘴巴叹气。
明年的目标就是学会骑车了!她暗下决心。
弯曲的树枝伶仃地伸出墙边转角,季淳走过枝头,萧瑟的寒风轻绕过面庞,不由使她紧了紧口罩。
“季淳。”
有人倏地从身后拍拍她的肩头。
季淳不慌不忙回头轻喊:“栾一。”
栾一全然走出转角,手指点了点她面颊上的口罩。冬日的冷气将他的清冷感彰显得更接近于荒凉。
面对久别重逢的他微微抿嘴,面无表情里似乎夹杂着很多情绪。
“一直吃个饭吗?”栾一问。
季淳摇头,推脱说自己待会有其它兼职。
“知道,那吃面之类的吧。”栾一决定道,他知道季淳从小就很好说话。
风钻进口罩的缝隙,冷冷地刺着皮肤。
季淳皱了一下眉头,直接问:“你现在不开心吗?”
她很有自觉:人哪会有那么多旧情,都是假装,人只有讨厌现状时才会回忆过去。
对方坦然点头。
“你现在……”
栾一提前回答:“晖照医科大学。”
他走到她的身边,两人慢悠悠向梓街方向走去。
“哦……”季淳想他果然很聪明,一直很聪明。
“你是什么时候学会用眼睛看人的?”栾一也问。
“慢慢就会了。”
季淳想起他初三变胖的事情,又提起那天和他长得极其相似的小女孩。
栾一说那是他妹妹。
“多大呀?”
“五岁。”
季淳感叹:“我妹妹比你妹妹大很多欸,你们一家都住这边呀?”
明明家都是在神女山上的人,栾一却和季淳不一样。由于家庭原因,他不管去哪读书,都必须是走读,而栾一妈妈会在学校周边租房子。
“就我、我妈和妹妹,”他眼角含着微妙且古怪的笑意道,“真的,同父同母的亲妹妹。”
完全没怀疑这点只担心男性生子的季淳:“哦。”
两人逐渐无言,视野愈发开阔,远处的“梓街商业街”霓虹字体忽现眼前。
“你呢?”
“上班,兼职……画画很开心。”
栾一低垂着眼窥看她,“我也知道。”
他一直在关注着她。
季淳无语,不知道他知道个啥,远远指着快餐店门口倚躺电动车上、徐徐抽烟的男人说:“他调到这家店前总是欺负我,你知道吗?”
徐睿文换了个分店竟然还是在偷懒。
栾一侧头凝视那个人:“好,我记住了。”锐利的瞳孔刺般钉在男人身上。
“再怪里怪气说话就给你一锤。”对此,季淳郑重发表申明。
心眼儿窄且锱铢必较的栾一先给了季淳一下——他手劲不大地敲了季淳的头,然后捂着脑袋不让她有机会还手。
季淳发懵:栾一竟然还完完全全是小时候那个鬼样子。
“那个人,”冯婧媛好奇地出声道,“周苏杨,你认识他们?”
她目顾他的方向,那有一对似冰雪做的男女,这里的形容词倒不是描述外貌,而且讲述他们透露的信息……冷冷淡淡,不溶于周遭。
江翼看向身旁走着走着不动了的好室友。
灰砖铺就的一条道路上,除季淳以外,同样发懵走神的还有混“恋爱脑古惑仔”的周苏杨。他正神色僵滞地盯着不远处单方面打打闹闹的一男一女。
整个人恐怕下一秒就当场丧尸化了。
江翼想都不想地去掐周苏杨的人中做人格急救。
“淳淳——”丧尸委屈呼唤道。
“周苏杨?”季淳回神,对他扬手招呼。
同样注意到声音的栾一回以对方不着痕迹的打量。
晖大找饭吃的学生团体里多了个职高毕业生和隔壁医科大学男学生。
一行人七说八说,决定吃云南菜。
得知结果的季淳先是震惊地看向面挂微笑的栾一:不是吃面吗?
再看向周苏杨表露疑惑:不考虑待会兼职吗?
她于人群中不合时宜地举手,“不好意思,我先——”后半句话还未落下,嘴巴就被栾一合上,手则被周苏杨按下。
云南菜馆的一间包厢里,被绑架来的季淳率先点菜:“我要吃泡鲁达。”她喜欢甜丝丝的饮料。
“女孩子都要吧,你们男的呢?”周苏杨起身对服务员道,“每个人都来一份,这甜品先上。”
满心欢喜等西米椰丝炼乳牛奶奶油面包干上菜的季淳捧着脸,她的一边是自然而然坐在身畔的栾一,另一边则被冯婧媛占领,然后是江翼,美团冬盔主人……总之越来越远。周苏杨只得坐到了季淳对角,圆桌中的最遥远对案。
周苏杨:“……”
大家都好过分,季淳也不帮他。
他等大家点完菜就气呼呼出去乖乖拿去前台。
季淳对尴尬的气氛仿若毫无察觉,准确地说,她察觉到了但无所谓。
点完自己喜欢的甜饮后,她转头看向漂亮女孩——微信里喜欢周苏杨的那个。
“冯婧媛。”漂亮女孩笑得甜津津地自我介绍道。
“我是季淳,周苏杨兼职地方的同事。”
季淳想她应该早就明了,不然也不会别走周苏杨硬要挨着自己坐。
“你比照片还要好看。”季淳惊叹,人美还很智慧。
可能因为照片上大家都美得很容易,而这样的美丽变作真实出现眼前是能穿透眼眸直击神志——全方面的入侵思维。
听惯类似的夸奖冯婧媛眯起两枚弯月眼回应了事。
饭桌上,大家聊刚游玩归来的神女山,栾一便自我介绍说自己和季淳就是神女山人。
“你们那冬天饭馆怎么不开门啊。”其中有人问。
栾一说:“太冷了,吃饭的人也少,大家都到山下来了。”
栾一没解释的是他们去的神女山,有许多雪天花园小别墅的接待地点,与本地人居住地不在一处。
中间有一段漫长无比仿若作为“隔阂”的长路。
接着他们又聊起身边八卦,其中一人笑嘻嘻地称自己自己打车竟然被司机问是不是去厂里上班。
女孩翻了个白眼,无语质问圆桌上的人自己看起来像厂妹吗?答了自己在晖大读书也打算读研后,那司机竟然还说这读书要读二十多年啊,读这么久浪费时间。
“不读书干嘛,十几岁就出来打工呀?”她的眼珠子灵动地绕着圆桌转悠一圈,“哎,季、叫啥来着,季淳,你觉不觉得那司机很白目?”
女孩直视着季淳,而季淳也望向她,然后低下头看着自己前面的白碗不说话,专注地等待泡鲁达的到来。
她的不搭茬令气氛立时降至冰点。
“你才白目呢,季淳别在意,她这人爱乱说话。”
冯婧媛打发圆场,继续接话道:“话说我喜欢脑袋性感的人,智性恋。”
“怎么,”栾一掀起眼皮斜乜冯婧媛,平淡开口,“你们的学历会通过做.爱传播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