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苏木讲得很慢很慢,不知不觉地,茵陈已经趴回了她的座位上。她看着苏木,眼神从迷茫到震惊,到最后充满了心疼。
“所以爸爸是去解决药店的事了?”茵陈猛地抬起头,红肿而黯淡的眼睛里,终于有了光。
“应该是的。”良久,苏木终于点了点头答道。
“那我们要做什么?”茵陈看着苏木,一脸的急切,却又迷茫。
苏木沉默了。他们能做什么呢?
“我们能做什么?”茵陈有些激动,“难道我们就这样坐以待毙吗?”
当然不能坐以待毙,但苏木也不会贸贸然地让茵陈去冒险。
“我们现在什么也做不了,”苏木说道,“我们能做的就是相信爸爸,做好我们现在要做的事。”
“但是爸爸他可以吗?”茵陈显然并不太相信自己的爸爸。在她的印象里,黎杜衡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人,他们家也并不认识什么达官贵人。
“你要相信爸爸,我的舅舅其实也就那么回事。”苏木一边说着,一边心虚地移开了视线。他从来没有骗过茵陈,但这一次,他不得不这么做。
很显然,宋杜仲并不是他说的那样“也就那么回事”。其实苏木心里也很没有底,离开家的时候他还太小太小。
等长大了之后,对于家里的事情,妈妈也总是对他守口如瓶,他并不知道宋杜仲现在到底是什么一个状况。
但仅仅只是这几次短短的接触,苏木就知道,宋杜仲的势力必然不小。
但他不懂的是,宋杜仲为什么非要自己跟他走?如果说他的目标是妈妈手上的方子,妈妈如果也如他说的在他的手上,那他难道还没有拿到吗?
一直到现在,妈妈也没有和他联系过,单凭那个葫芦吊坠,也很难说服苏木,宋江篱就在宋杜仲的手上。
只是妈妈,她如果不在宋杜仲那里,她能在哪里呢?一个人,怎么会突然之间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一点儿痕迹都没有了呢?
想到宋江篱,苏木突然想起了她留给自己的铁盒子,心下莫名地突突地跳着。
“你在想什么?”茵陈见苏木一动不动地愣在座位上,伸手在他的面前晃了晃。
所有的事情,茵陈都是在苏木的口中得知,苏木之前也从未欺骗过她,所以,即便此刻茵陈内心其实还有一些疑惑,但还是不得不选择相信苏木。
“我在想,”苏木回过头,故作轻松,“我的衣服都被你弄脏了,现在还有没有时间回去换一件。”说完,苏木指了指自己肩上被眼泪所浸湿的一滩痕迹。
“对不起。”茵陈看着苏木被弄脏的衣服,不好意思地说道,想起自己之前的失态,她更是羞红了脸。
“要不你换下来,我给你洗好了。”茵陈不假思索地说道,说完又觉得似乎有些不妥,耳朵微微地红了红。
“不用劳烦你了,现在你,”苏木一字一句地说道,“赶紧去洗把脸,回宿舍好好休息。看你的脸,脏兮兮的,像只花脸猫一样。”苏木说着,指了指茵陈的脸,装作一副嫌弃的样子。
听到苏木的话,茵陈连忙用手捂住了自己的脸。
脸上的惨状其实不用想也知道。她昨晚就没休息好,今天又陆陆续续哭了好几次,眼睛是肿的不说,脸上也是干巴巴的。要是放在平日里,茵陈哪敢就这样出门。
“那我先回去了。”茵陈捂着脸收拾着书包,走的时候还不忘提醒苏木,“那你自己也要记得吃午饭。”
“知道了。”听见茵陈的话,苏木心里一暖。
饭点已经过了,校道上的人并不多,只有三三两两的一些学生,他们也都低着头,匆匆往宿舍赶。所以,并没有人注意到走得极慢的茵陈。
她还在消化着苏木和她说的话。其实她还有很多很多想问的,但最后还是没有问出口,现在一回想,又十分后悔自己没有问出口。
回宿舍的路上会经过学校的小舞台,还有两天就是欢送会,小舞台上的广告布和装饰品已经到位,只差把地上的垃圾收拾好,一切就准备就绪。
茵陈看着精致的小舞台,想起妈妈,想起爸爸,这个她期待了很久的欢送会,突然就变得无趣且黯淡无光。
妈妈,妈妈……
想起陈丽芳,茵陈的心还是会钝钝地痛着,像是有人在用针挑着她心里的刺。
已经不是第一次经历离别了,她也已经习惯了没有妈妈的日子,怎么还是会那么的难受呢?
茵陈恍恍惚惚地往回走,原本十分钟的路程她硬是走了二十分钟。回到宿舍,她还来不及吃东西,洗了把脸,就陷进了柔软的被铺里。
她好累,她想好好地睡一觉,她什么也不想去想了。
苏木看着茵陈的背影消失在了门口,这才起身从另一条路飞奔回了宿舍。
宿舍里大家都在安安静静地做着作业,尖子班的同学,总是在争分夺秒地学习。
没有人注意到苏木是什么时候回来的,又或者说,他们并不关心他的去向,也习惯了苏木的神出鬼没和不合群。
苏木从衣柜里拿出了一个包,缩回了床上,掀起被子,堆在自己的面前,围出了一个别人看不到的视线死角。
他小心翼翼地把包打开,露出了那个锈迹斑斑的铁盒子。
苏木深吸了一口气,手指放在盒子上,郑重而轻巧地打开了那个盒子。他无数次幻想过盒子里装的东西,信?药方?还是什么别的。
但是他从来没有想过,盒子里的,会是一块石头。
是的,一块黑色的,凹凸不平的,普普通通的石头,平凡到甚至扔在路边都不会有人注意到的石头。
苏木拿起石头,指腹用力地摩挲着,又举在头顶,对着头顶的光照看,但他并没有发现什么特别的地方。
苏木有些失望,却又松了口气。
他想了很久,宋杜仲之所以把他追得那么紧,十有八九是因为秘方的事情。想当初他对自己和妈妈赶尽杀绝,也就是为了方子的事。
他不敢想象,万一妈妈真的把秘方放到了盒子里,他拿着秘方,又该何去何从。虽然他觉得妈妈不会无缘无故留一块石头给自己,但他目前对这个石头,确实无可奈何。
苏木把石头放回了盒子里,鬼使神差地把盒子放进了背包里。虽然不是什么特别的东西,但此刻的苏木,十分需要妈妈的陪伴和鼓励,即便只是一块石头。
时间过得很快,苏木和茵陈默契地再没有提起过家里的事,他们也都在,胆战心惊地等待着家里传来的消息。
茵陈依旧每晚给黎杜衡打一个电话,但他总是推搪着不给茵陈说任何的事,总是说让她安心准备比赛。苏木也依旧在试图联系宋杜仲,但卡片上的电话还是永远无法接通。
一切像是陷入了一个死角,停滞凝固得就像是暴风雨的前夜,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却依旧平静地让人心惊。
未知的恐惧,还有对未来的迷茫,都不声不响地占满了两个人的心。
爷爷在紫菀妈妈的照顾下,在医院里住了三天,总算是回家了。
原本紫菀妈打算把爷爷接到自己家里,这样也好照顾,但爷爷一直坚持自己一个人守在家里。
紫菀妈妈只能每天给爷爷送饭,对此,黎杜衡表示感激不已,但他也不知道自己到底什么时候回去。
药店强制拆迁的日子越来越近,茵陈的欢送仪式也越来越近,可是他甚至连那人的面,都没有见到过。
他还在努力着。只要让他们能见到面,他就有把握能拯救自家的药店。明天,他打算孤注一掷,背水一战。
但明天,也是欢送仪式的日子。
茵陈照例给黎杜衡打电话,奇怪的是,这次黎杜衡的电话并没有接通。
茵陈有些心慌,却还是试图安慰自己或许爸爸只是在忙别的事。他答应过自己会来参加欢送仪式,此前爸爸从来没有对她食言过。
或许他想给自己一个惊喜,茵陈继续安慰暗示自己。
苏木也照例拨通了纸片上的电话,这一次,却奇迹般的拨通了。只是电话里传来的,却是苏木非常陌生的声音。
“想知道你的妈妈在哪儿吗?”电话里的声音用了变声器,苏木连对方是男是女都不知道。
“你是谁?”苏木问道。
“我是谁不重要。”电话那头说道,“想知道的话,明天回家。”
“回家?”苏木重复道。明天并不是休息日,况且他还有欢送仪式,欢送仪式之后他就直接出发比赛,他哪里有时间,和有这个可能性回家。
“是的,回家。”电话里的人又说道,“放心,你会回家的。”
还没等苏木说上话来,电话对面的人就已经把电话挂了。
听着话筒里“嘟嘟嘟”的忙音,苏木陷入了惊愕和沉思当中。
这个人到底是谁?为什么有舅舅的电话?他知道些什么?他又想干什么?
苏木想了一晚上,都没有想通。
一晚上没有睡好的除了苏木,还有茵陈。
她莫名地觉得心里很慌张,期待已久的日子越近,她心底里的不安就越泛滥,这种奇怪的感觉,是她从未经历过的。
她总觉得有些什么,在前面等着自己,张牙舞爪的,似乎想要把她吞噬。
时间不等人,第二天还是如约而至。
校园开放日遇上欢送仪式,学校里难得地出现了学生和家长人数不相上下的场面。
茵陈收拾好了行李,站在宿舍楼前,她在等苏木。
宿舍楼前,家长和学生人来人往,家长揽着孩子,又或者是孩子挎着父母的胳膊,无一不是成双成对,甚至拖家带口。
茵陈默默地往旁边站了站,让出了大门的位置。
她低着头,踢着地上的碎石,只觉得阳光格外的刺眼。家长和学生在她的身边说说笑笑地走过,带起的风卷起了地上的沙尘,砂砾扑面而来。
只是这所有的热闹都与她无关,茵陈突然很想念暑假在家和爸爸爷爷一起,和苏木打打闹闹的日子。
茵陈回头张望着,终于看到了那个熟悉的高挑的身影。明明只带了一个小包,却让她等了那么久。
茵陈举起了手,招呼着苏木,就在茵陈准备大声叫他的时候,茵陈的身后,突然传来了一个熟悉的声音。
“茵陈——”
茵陈和苏木同时往声音的源头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