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章
或许是因为在竹林里受了凉,又在山洞里受了惊,第二天茵陈就病倒了。
先是感冒,后是发热,“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最后还是奶奶用偏方给她捣鼓了半天才勉强退了烧,渐渐精神了起来。
算起来茵陈已经在床上躺了好几天,每次一闭上眼,浮现在脑海里的就是竹林里的场景,就连梦里,都是山洞里黑乎乎一片的样子。
那果实,就像是长了腿的怪物,张着血盆大口向她跑来。最后茵陈实在跑不动了,又在被怪物吃掉的那一刻猛地惊醒过来。
她反反复复地做着这么一个同样的梦。但今天,茵陈终于算是可以下床走一走。
这几天紫菀也在茵陈身边衣不解带地照顾着她,显然她也是被茵陈给吓坏了。在她的印象里,茵陈虽然说不上身体健壮,但也从来没有如此虚弱过。
见茵陈的精神终于好了起来,还喊着嘴里没有味道,紫菀这才拿着饭盒往饭堂赶去。她要去给茵陈带些好吃的回来。这几天清汤寡水的,别说吃的人,就连她在旁边看着,都觉得没有胃口。
不过说起来,茵陈病了这几天,苏木都没有来看过。只不过茵陈没有提起来,紫菀也不好说。
可是茵陈从来没有提过,并不代表着她没有想过。
她相信苏木,所以一直在默默等待,等待来自苏木的最好的安排。
他没有来,或许是被难事缠住了,或许是不方便,但总之,即便发生了那天的事,茵陈这里还是一片安宁。
茵陈这里确实是一片安宁,但宋杜仲那边,却发生了一件大事。
山洞里不知道怎么的漏了水,果实都受了潮,烂的烂了,坏的也坏了,剩下一点儿有用的,也起不了什么作用。眼下宋杜仲虽然手里拿着方子,却什么也做不了。
东西一天做不出来,他们就要耽误一天,每耽误一天,就又是一大笔钱的投入。他本身铤而走险做这事就是为了赚钱,可不能还没回本就把自己给弄倒了。
会议室里,宋杜仲正大发雷霆,他一挥手就把桌上的文件都给扫到了地上。他身边的人,每一个都屏住了呼吸,不敢说一句话,生怕成了“出头鸟”惹怒了宋杜仲。
但这些“出头鸟”不包括苏木,此刻他的脸上带着玩味的笑意,吊儿郎当地甚至翘起了二郎腿。这些,当然是他,和他们的手笔,但是背锅的却另有其人。
面对苏木的挑衅,宋杜仲也拿他没办法,甚至有些气愤。当初谈的条件,是苏木提供方子,自己来研制,他甚至特地避开了苏木来进行操作。
但事实上,一旦有问题其实谁也瞒不住,就像现在,苏木已经知道了,并且在笑话自己。
而这一耽误的,是他自己的时间和金钱。苏木现在就在看他的热闹。
“当初是谁和我说把东西放在那里万无一失的!”
“是谁和我提议说放那里的!”
“现在这么大的损失你们谁担待得起!”
面对宋杜仲的问话,大家持续沉默着,场面一度凝重得像是空间停止。宋杜仲似乎忘了,当初第一个赞成把货物放在山洞里的人,就是他自己。他们不过只是附和老板的话而已。
“现在我们急也没有用,”终于有人愿意发声,而那人,正是苏木,“当下最重要的是把原料补回来,赶紧开始,才能减少损耗。”
苏木说的自然是大实话,但是这原料,除了宋杜仲,估计在场也没有人知道他是从哪里找来的。
果然,苏木话音刚落,宋杜仲就遣散了会议室里的人,唯独留下了苏木一个人。
眼下他能相信的人不多,苏木算是一个。毕竟在宋杜仲看来,苏木把方子给了自己那他就是自己的人。他们是绑在一根线上的蚂蚱,同一条船上的人,他不好过,苏木也别想好过。
“小木,”宋杜仲坐下,拿起茶杯抿了一口茶,“这原料自然是要运过来的,但是我呢,一时半会走不开,只能麻烦你走这一趟了。”
听见宋杜仲的话,苏木琥珀色的眸子暗了一暗,没说答应,但也没有拒绝。他想听听,宋杜仲还有什么话要讲。
“老方法走呢,不大安全,我们的线路已经被盯上了,”宋杜仲放下手里的茶杯,看向了苏木,“为了安全,这次要用你们那边的路线。”
苏木心下了然,但还是不说话。
“其实就是用你们公司的名义把东西运上来,”宋杜仲起身,装模作样地拍了拍苏木的肩膀,苏木皱了皱眉,但没有躲开,“至于你打算用什么借口,我就管不着了。”
老狐狸果然是老狐狸,死到临头了,也不忘把自己拉下水,苏木眼里闪过了一丝嘲讽。但当然,对于宋杜仲这种“拉下水”的行为,苏木可以说是求之不得。
“可以,”苏木淡淡地说道,“我希望这次不要再节外生枝,赶紧把事情都解决了,免得夜长梦多。”
“那是当然。”宋杜仲呵呵地笑着,笑意却不达眼底。他以为自己很聪明,殊不知,他其实正一点一点地陷进苏木设置的泥潭里。
另一边,茵陈没有等来打饭回来的紫菀,也没有等到日思夜想的苏木,不过,她也等来了一个同样很久没有见过的人。
茵陈看着门口发呆,突然发现了地上一个向门口移动的影子,看影子不像是紫菀,也不像是苏木。
茵陈的心提了起来,原本在被子里的手也偷偷地摸向了枕头,而在枕头之下,正是苏木留给她的匕首。
“茵陈,听说你生病了,现在好些了吗?”人没有见到,倒是声音先传了进来。
听见这个熟悉的声音,茵陈提起的心瞬间放了下来,但随即,又提了上去。
“你怎么来了?”茵陈问道,她一边问,一边从床上起身给他倒茶。
“不用不用,你还在生病,待在床上就好了。”林商陆摆了摆手阻止了茵陈下床的动作,他拉来了门口处的一张小木凳,拍了拍裤子,坐到了茵陈的床边。
林商陆的这番举动,反倒是把茵陈困在了床上。
茵陈默默地拉起了被子,手,又放到了枕头之下。茵陈一脸警惕地看着林商陆,林商陆看着她一脸警惕的样子,只是笑而不语。
今天的林商陆和往日里的他不太一样。
如果说平日里的他还会装作温文尔雅的样子,那现在茵陈面前的他,就是连装,都不想装了。他看着茵陈,眼神里的深意一览无余。
只见他突然起身,两手撑在了茵陈床边,把茵陈圈在了床的角落。
“才几天没见,你又瘦了不少,”林商陆突然说道,“要是母亲看到了,又该说我没有照顾好你们了。”
茵陈依旧警惕地看着林商陆,一言不发,只是紧张地咽了咽口水。
“你说你怎么就突然发烧了?”林商陆笑了笑,“听紫菀说你晚上还老是说梦话……”
“是受了什么惊吓吗?”林商陆突然看向了茵陈,眼神锋利,像是一把刀扎进了茵陈的心里,看得茵陈头皮发麻。
“你是不是不听话,跑到竹林里了?”接下来,林商陆的话让茵陈心里的警钟一响。
他,他是知道了什么了吗?他怎么会知道?想起那天给她熟悉感觉的声音,茵陈只觉得有些什么快要破网而出。
难道,难道,那天在山洞里的……
“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懂。”茵陈深吸了一口气,面不改色地说道。经历了那么多,她的心理也强大了不少,说完,甚至抬头直视着林商陆的眼睛。
看着茵陈的样子,林商陆突然笑了笑,眼里闪过了一丝欣赏,又在眨眼间被收敛起来。
只见他缓缓地站起了身,莫名地咳了一声。林商陆是故意的。
这一咳不要紧,却像是一阵惊雷,闪过茵陈的大脑。
这个咳嗽声,茵陈不会忘记,在梦里都对自己穷追不舍的咳嗽声,那个山洞里响起的咳嗽声。
想到这,茵陈的脸瞬间就白了,伸进枕头底下的手也紧紧地握住了刀柄。她的整个身体都紧缩了起来,肌肉也僵硬了起来,就像是一只蓄势待发的兔子。
林商陆看见茵陈的样子,眼里闪过一丝玩味,莫名地觉得她还真是个可爱的人。
她是一个可爱的人,但是有时,也不太可爱。
“这山上的温差也是有些大,难怪你发烧了,我都染上了风寒,是不是会咳嗽几声。”林商陆说着,给自己倒了一杯热茶,抿了一口,又坐回了椅子上。
他对茵陈的警惕视若无睹,反倒是越发肆意了起来。
“我看这山上还是不太适合女孩子待着,”林商陆看着茵陈,手突然按在了茵陈的被子上,“我看你和紫菀,还是赶紧下山为好。”
“你说,是吗?”林商陆一字一句地说道,眼里带了几分深意,语气也是意味深长的。
茵陈自然是听懂了他的话。
“嗯,我也不太适应这里的气候。”茵陈压抑着自己声音里的颤抖,“我和紫菀会尽快离开的,也希望教授,她不要怪我们没帮上忙才是。”茵陈说着看向林商陆,话中有话。
“那必然不会。”林商陆说完,便转身向门口,扬长而去。
直到林商陆的身影彻底消失在了茵陈的视线里,茵陈才放松了下来,整个人却不受控制地颤抖着,好不容易红润了一点的脸颊再次苍白一片。
她的额头上,不知不觉也蒙上了一层薄汗。
她瘫倒在了床上,心里一阵后怕。突然,茵陈发现自己的被单上被放了一个东西。
茵陈颤抖着捡了起来,才刚看清手上的东西,下一秒就把它扔在了地上。
是林商陆刚刚故意放在她的被子上的,一个“丝扁白勺”。
等紫菀回来的时候,看到就是茵陈脸色苍白,柔弱无骨地软倒在床上的样子。她不过才出去了一趟,茵陈的病情怎么一下就一落千丈了,这是发生了什么了?
“茵茵,你怎么了,是哪里不舒服吗?”紫菀抱住了茵陈,只感觉到怀里的人不受控制地瑟瑟发抖着。
“紫菀”,茵陈说话的声音里已经带上了哭腔,“我们回家好不好,我不想再待在这里了。好不好……”
“好好好……”紫菀抱着茵陈,心疼地说道。虽然她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但看茵陈的状态,她确实不再适合待在山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