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 章
苏煜沉默了，事到如今，他感觉一切都说得通了。
天上有一位神仙，看他落魄，于心不忍，于是出手，助他化解危机。
但这位神仙，现在似乎也有难啊……
苏煜仰着头，把月亮上的字一个字一个字的读了好几遍，直到字渐渐虚幻，最后彻底消失不见。
有些字符，意义晦涩，苏煜读不懂。
他只能理解“漂亮图片”这四个字。
这一定是那边的语言，没关系，自己能明白主要的字符就可以了。
他垂下头，清冷的眸子里，头一次焕发出炽热的坚定和希望。
一定一定，不能让神仙失望！
——
第二天，江殷早早起来，仔仔细细检查了一遍自己的脸蛋。
昨天的事情，过于梦幻，她不敢轻易相信。
好在，眼角那个黑斑，的的确确消失了，并不是一场梦。
江殷长舒一口气，补了个淡妆，便朝学校赶去。
今天就是交摄影作业的日子，因此昨天，江殷在淘淘货APP上，没选作品最漂亮的商家，而是选了出库最快的。
她打开APP，商家的速度果然名不虚传，半夜三点就发了作品过来。
作业的主题，叫做“大”，很泛的一个概念。
商家估计也摸不着头脑，于是费劲巧思，搞了三幅尽可能贴合的作品。
一幅，是仰拍的模特；
一幅，是一只蚂蚁在人手上窜，靠对比突出大的主题；
还有一幅，是一座小镇子，镇子后面，是一座沉甸甸的巨山，压迫感拉满；
江殷：大是大，就是巨物恐惧快犯了。
她忽然想到昨天那个互动功能。
AI会交什么作业呢？是毫不相关的山水画，还是毫不相关的明星老图？
江殷忽然有点好奇，切换到游戏，点开。
游戏时间又到了晚上，游戏场景也终于更新。
新地图是一处悬崖，小人儿苏煜正攀着一根细细的藤蔓，费力的往上趴着。
山里风大，吹得苏煜摇摇荡荡，尤其那小腰，跟随时要被撅断似的。
江殷看的心惊肉跳，想伸手助他一把，又怕力气大了，给他推下去，只能悻悻收手。
她转移注意力，开始在屏幕上认真查看，又把所有能点开的地方全都点开一遍。
什么都没找到。
江殷：……
破游戏怎么什么残缺不全的功能都往上搬啊！
[人物反馈需要时间，请玩家安心等待。]
游戏恰如其分的蹦出一句提醒。
江殷：我信你个鬼！
她气呼呼的关掉手机，找了间摄影店打印了那三张图，就往教室去了。
教室里已经陆陆续续坐了些人，看到江殷进来，躁动的气氛瞬间矮了一瞬。
这人是江殷？
看装束，没错，别人都穿个T恤牛仔，就她捂得跟老巫婆似的，一寸皮肤不舍得漏。
全校找不到第二个如此特立独行的人。
可今天，她摘了墨镜，露出一双清冷的眸子，眼神中烟波流转，似隔纱又似蒙雾，将本来就高挑的身材再拔高了一大截。
很难想象她卸下这些怪服后的样子。
感受到众人的注视，江殷也不避讳，慢慢的扫了一圈。
最后，落在了许妍和高文庆的身上。
两人坐在教室最角落，昨天的糗事好像没影响到两人的关系，又是一副如胶似漆的状态。
他们也意识到了江殷的目光，同时抬头，与之对视。
高文庆的目光，还带着几分凶狠，许妍则平淡了许多，良久，还勾起嘴角，微微笑了下。
江殷皱了皱眉。
她隐约感觉会有些不好的事情发生。
后续又稀稀拉拉来了一些人，最后进来的是摄影老师，他一进门就把门反锁，充耳不闻门外哀嚎的两位迟到生。
“先不谈学术，态度不端正，直接记零分。”
所有叽喳的学生立刻噤声。
“废话我就不多说了，你们也知道交不了作业或者不合格是什么结果。”
摄影老师压了压重音：“哪个组先交？”
教室里立刻有一只手举了起来。
江殷顺势望去，是许妍。
她？
她平时都不爱出头，现在怎么这样积极？
不安的感觉更强烈了。
许妍没往这里看，从包里取出自己的摄影作品，也不知有意还是无意，她把图片正面露了出来。
江殷的眼睛顿时睁大了。
那个模特，那个蚂蚁，那个巨大厚重的山峦……
她抬起自己手里的作品。
没有错，两人的作品，一模一样。
许妍高昂着细白的脖子，笑吟吟的将作品递给老师。
老师认真的审阅，最后点点头：
“嗯，从构图、对比两个不同的角度入手，很切题，不过意思表现的太直白了，有点功利，73分吧。”
他抬起头来：“你们组另外两个人是谁来着？报个名。”
许妍甜甜的笑着：“老师，我们组就两个人。”
老师疑惑道：“分组是按三人一组分的，我记得布置作业的时候，没有两人一组的。”
“另外一个组员退出了。”
许妍遗憾道：“她有更好的思路，说是要自己拍，我们没办法，只能依她。”
老师有点不高兴了，沉着眼在一众同学脸上扫过。
“我之前有没有强调过，这个作业，很重要，一个人不好完成，务必要重视，你这样做，不止是对自己不负责，也是对跟你合作的同学不负责！”
他语气严肃道：“之前跟这位同学一组的，是哪个？带着你的作品上来。”
江殷捏着作品的手，关节处有些发白。
她忘了一件事。
之前许妍网上购物，都是她付的钱，后来为了省事，她把账号密码直接让许妍登录，所以她能登录，许妍也能。
可能昨晚她跟商家聊完天，许妍就上线了。
不管许妍是想趁自己没收回账号再大购一笔，还是料想到自己会网上下单，反正，她提前剽窃了自己的东西。
怪不得这么积极。原来是打这种算盘。
“哪位同学？请自觉一些，不要浪费大家的时间。”老师又重复了一遍。
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到了江殷身上，俨然一副副看好戏的神情。
许妍和高文庆对视了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几分得意。
比起不交作业、不及格，抄袭才是致命的问题，前两者还有回旋的余地，但抄袭，基本上是要挨处分的。
江殷不言不语，把图片揉碎，上了讲台。
“这位同学，你的作品呢？”
江殷咬了咬嘴唇，说：“我昨天拍完，导到手机里了，今天起的晚了些，还没来得及打印。”
许妍心底冷笑。
装，继续装，我看你还能装多久？
老师面无表情，这种死到临头还嘴硬的学生他见多了，缓缓道：“在手机里也没关系，用多媒体投屏就行。”
江殷深吸了口气。
事到如今，别无他法，只能死马当活马医了。
辣鸡游戏，再信你一次！
她掏出手机，把角度偏转到所有人的视野盲区，打开游戏。
——
苏煜从没攀过岩壁，之前有内丹时，他只需轻身一跃，便可飞越百丈峭壁。
而今，这条路变得格外艰难，虽然只有百米高度，却宛如千丈。
狭窄的峭壁中狂风急骤，好几次吹得他差点摔下去，若非昨天的万年寒泉药力强劲，不仅治愈伤势，还提升了少许体力，恐怕现在的他，早已成了五六截。
想到万年寒泉，苏煜的眼神便更坚定几分，不顾满是血泡的双手，硬生生攀到顶峰。
悬崖顶端，只有寥寥几棵枯木，抬眼望去，满片星空如画，千辉闪耀，一望无际。
当初，苏煜最喜欢的修炼之所，便是此处。
这里不像其他山峦，郁郁葱葱，抬眼只有层层遮盖的密叶，让人呼吸不畅。
这里的视野，更空阔，更辽远，却也更加神秘。
最漂亮的美景，大抵如此。
苏煜闭眼，从怀中掏出一枚碧玉锻造的小刀。
此物名为“裁景刀”，是苏煜最喜欢的小物件。
他当年外出历练时，经常随手写意，裁一块美景下来留存，留作纪念。
当然，美景并未被真正裁走，裁掉的，是那一瞬的风情。
后来，他堕入深渊，父亲收走了赠与他的所有天灵地宝，唯忽视了几个最没用的小玩意儿。
其中，就有此刀。
他望向天空，度量了好片刻，最后选了一块自认最满意的角度，轻挥裁景刀。
寂寥的星空，均匀呼吸的星光忽然集体闪耀了下，紧接着全部定格，变成了静态，而后凝成一张画卷，破碎在了天空中。
苏煜正在发愁怎么把自己的心意送给神仙，看到这一幕，松了口气。
大概，这就是神仙的手段吧。
他一贯冷淡的脸上，露出几分小小的欣喜。
不过，这种欣喜没持续多久，苏煜的表情就被痛苦取代，腹中像是被万千虫蚁噬咬，又像被数只野狗撕扯分食，连同肝肠一起被拉断。
——
江殷看着手机屏幕，愣住了。
她在打开游戏那一刻，大脑高速风暴，猜想过什么都没有，猜想过网络上不需要版权的马赛克图。
唯独没有想到，是这样一张浩瀚的星空图。
还没有水印。
“这位同学，好了吗？”
老师问道：“说实话吧，你是不是没有做。”
“老师，麻烦开一下投屏。”江殷说。
老师看了她一眼，照做。
江殷把图片保存到手机，而后连上投屏。
清晰而无垠的星空，随着缓缓下拉的幕布，一点点显露出来。
“这……”老师盯着幕布上逐渐完整的图片，有点不可置信道：“你这是在哪里拍的？”
江殷胡诌：“嗯，就一个不知名的地方，这两天为了拍一幅好作品，跑了很多省。”
她感叹道：“祖国疆域辽阔，是真的大啊。”
老师：“……你觉得我信吗？”
全班同学：“我们信！”
她有的是钱。
“在多媒体上展示，还能保持如此震撼的感觉，不容易啊。”
老师评价道：“无论角度、构图、选点，都无可挑剔。很美，也很符合主题。”
他忽然咦了一声，抓着鼠标，对着图片某一区域滑动放大。
本来漆黑如墨的星空，被放大数倍后，竟然显示出了一颗小小的星球。
而后，继续放大，直到放大至软件的极限，这颗小球才稍微清晰一些。
即便如此高倍数的放大，图片竟然还没有失真，小球身上的斑驳清晰可见，像是拿着高倍望远镜望月球表面。
更恐怖的是，小球旁边的黑幕中，似乎还藏着一些影影绰绰的球体。
老师倒吸了口凉气：“你这是拿哈勃望远镜拍的？”
江殷笑而不语。
但内心的震撼一点不比老师少。
这AI，有点东西啊。
老师终于不再吝啬自己的赞叹：“像刚刚那三张图，大的表现，就是表面的，谁都能看出来，虽然符合主题，却不够深。”
“可这张，大，是藏在深处的，是需要探索的，这才是有深度。有个著名的例子，清明上河图和梵高的星空，谁的内容更多，更大？是梵高，他的图上没有那么多意象，但隐藏的信息却庞大到可怕。”
“这位同学的作品，一张即可获得满分！”
说到这里，老师摇了摇头：“但是，你没有团队意识，说离开就离开，这一点很不好。”
“虽然能拍出好的作品，但过于自私，不懂分享，这得扣2分。”
“老师。”
江殷笑笑：“我的确是有好的创意，可我跟他俩说了，但他们觉得麻烦，不愿意跟着我跑，我担心交的作业太过敷衍，只好退队。”
“没有团队意识和追求卓越，如果非要二选一，您会怎么选？”
说瞎话，谁不会？
短短两句话，字字带刺，扎的许妍脸色铁青，刚要开口辩驳，却被老师抢了先。
“我知道了，刚刚扣得两分，重新补上。”
他看了看许妍：“你们这一组，不及格。”
许妍和高文庆脸色阴沉的上完摄影课就没影了，直到中午都没出现。
江殷哼着小曲去食堂吃饭，想到刚刚那一张强到离谱的照片，觉得小人更可爱了。
对了，他刚刚攀岩做什么？锻炼？还是下一个任务的剧情引导？
江殷掏出手机，漫不经心的打开游戏。
她顿住了脚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