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试探(上)
翻了个身,身下的小床板就吱嘎作响。月光透过窗台洒进来,铺满一地银霜。夜里,风混着落叶拍打着阳台的玻璃,吹得人凉飕飕的,乔娇娇拉过背角忙往脖子处拢了拢。
屋内,她听见那人几不可闻的叹息声,一阵又一阵,此起彼伏。没想到他也会有这般那般的心事,原先还当真以为有钱能解千愁呢。
“睡了吗?”
在数不清到底叹了多少声以后,那人突然支起身子爬上窗沿,借着月光摇了摇躺在阳台小床板上的她。
她的小卧室里有扇窗正对阳台,因为小区建造的时间比较早,户型设计不合理,房间内不通透,因此晚上休息的时候,都会特地保留通向阳台的那扇窗用来通风。
乔娇娇装没听见,闭着眼睛不搭理他。
“我知道你没睡,我也睡不着……起来,陪我说会话。”那人又大言不惭地晃了晃她的肩膀。
托了那人的福,让她有房不能回,有床不能睡,只得在这不足十平米的阳台内临时搭了个木板床。
皱眉翻身,继续不搭理他。
“哎,没想到我这千里迢迢的跑来还不受人待见……有些人就是铁石心肠,根本不懂得怜惜。”那人摇着头又叹出一口气。
数数,数数……这一晚上都叹多少口气了,真是叫人听着就烦,火气腾得一下就直冲脑门。
乔娇娇斜过身子,瞪了他一眼,“我求你来的?让你去住宾馆你不去,活该……”
她家只有八十平,两室一厅,小的时候她和爸妈一起挤在主卧,乔坚坚睡次卧。后来她上初中了,乔坚坚就搬到客厅里搭了一张沙发床,把次卧让出来给她。再后来,乔坚坚去上大学离开家,毕业以后又去当兵,很少回家,偶尔回来也是睡在客厅里。
本就小的房子,也不知道那人究竟凑什么热闹,非要在这留宿不可,这倒好,整得她非得把自己床让出来不可,能不有气嘛。
“叔叔阿姨都留我了,长辈说话我做小辈的哪好推辞,再说了我人生地不熟的,一个人在外面住多少有点不大安心。”
她又瞪了那人一眼,真是……大男人的到底有什么好矫情的。
瞪完就觉得心里颤颤的,就今晚而言,她胆子也忒大了一点,总给那人的话堵回去不说,还特地下重手报复他……在江海就是借她一百个胆子也不敢冲那人大声说一句话。
也不知是不是回了老家,地盘上有能量加持,她竟敢同那人唱起反调了,真是涨骨气了。
那人见她摆张臭脸也不恼,只歪着头说,“我问你一个问题,你跟我说真话好不好?”
“问什么?”她自然没什么好气,冷腔回道。
“你先答应我,这对我来说很重要……”稀奇,那人的语气听上去还有几分恳求的意味。
“答应你?有什么好处?”乔娇娇嘴一撇头一拧,拽拽地说。
瞧瞧,这也是跟那人学的,办事之前先谈好条件不吃亏。
“你要什么,我都给你。”那人急忙应着,生怕她反悔。
真是要气笑了,什么都能给,竟然下这么重的筹码,看样子他想要问的问题不简单。
想清楚了这些弯弯绕,乔娇娇决定先诈一下他才好谈条件,于是从梆硬的床板上爬起来,眼珠子提溜转了一转,“如果我说我要千晖的股份,你给吗?”
很好,那人不说话了。
果不其然,商人只要一谈到钱就翻脸。
知道没戏,也就是故意说出来吓唬吓唬那人,好叫他知道做不到的事情不要随便乱承诺。
乔娇娇打了个哈欠,又准备缩回被窝。
那人一下子直挺起身,弯腰俯身大半个身子都探过窗口,一双大手绕过她的腰部,倏然一用力,将她连人带被一块腾空捞了起来。
她惊呼一声,登时便被那人从阳台搬进了次卧,越过窗沿,那人也不松手,转身将她放置在自己的小铁床上,随即二话不说掀开背角也缩了进去。
那人高大腿长惊人,她这只有一米二宽的小床哪里容得下,被子一盖,他从脚踝到脚底板都露在外面,看上去实在有些滑稽。
乔娇娇看着眼前凑上来的人,心下一阵凌乱,不由分说地推搡起那人的胸口。
那人一把抓过她作乱的双手,紧紧攥在手心,“我给……”他说,声音如同月夜下不染纤尘的光,亦如山涧飞溅的清泉。
他说,什么……他给?给什么……乔娇娇惊觉自己脑容量好像不大够用。
“你……你……你说……什么……我……我没……我没……听清……”刚涨起来的骨气一下子又消失殆尽,她又瞬间化身卡带复读机。
“我说,我可以给。”那人凑到她耳根子边柔声细语的又重复了一遍,“你不是说你要千晖的股份吗?没问题,回江海我就让人拟一份股权转让书。”
“你……都不问我要多少,你就敢答应?”乔娇娇惊诧地问,何大总裁什么时候这么没脑子了,明知道是圈套还钻得这么积极?
“无所谓,只要是我名下的,要多少我都给你。”那人揉了揉她的发,万分宠溺地说。
“你都不问为什么?”
“不问,我人都是你的,还在乎股权干嘛?”那人边说边忽闪忽闪着琥珀色的瑞凤眼,像是在极力使尽魅惑之术的男狐狸精。
不要相信!千万不要相信!这都是敌人的糖衣炮弹!
强行抑制住快要跳出喉咙口的一颗心,她犹犹豫豫的刚想开口,那人就张嘴迫不及待地说,“我答应你了,那你现在能答应我吗?”
“答应你什么?”
“对我说真话。”那人琥珀色的瞳孔在四下无人的夜里好像会放光,将她的三魂七魄都要吸了去,“娇娇,这次不要再骗我了。”
“好……”吞了下口水,她傻不愣登地应了。
就说那人绝对会妖术!不然怎么她就神不知鬼不觉的中套了。
“你真的跟许鉴凌表白了?”那人火急火燎地问。
救命!这是什么鬼问题啊,不是,他甘愿把自己名下的股权都转让出去,只为了得到一个这么无聊问题的答案吗?
见她不回答,那人面色显然有点绷不住,许久,他似是认命般惆怅地说,“是真的?”
什么真的假的,乔娇娇连忙晃晃脑袋,强行召回思绪,“别听乔坚坚放屁,他总喜欢胡说八道。”
“那你喜欢许鉴凌吗?”那人又问。
“你干嘛总问这种无聊的问题?”她也有点不耐烦,这一晚上怎就绕不过许鉴凌了。
那人焦急地捧起她缩在被窝里企图想要埋起来的脸,身子向前挪了挪,拉近彼此之间的距离。
“我需要答案。”他认认真真地说,“或者说……你曾经喜欢过他吗?
大一的时候,她总是爱往话剧团跑,同寝室的同学都笑话她说,“不知道还以为你话剧专业的呢。”她从来都不作声,也不把那些人的冷嘲热讽放在眼里。
她知道当下有不得不去做的事情,所以除了和方嘉盈在一起外,她总是独来独往的……那个时候,许鉴凌总是会不时出现在她身边,操场上、图书馆里、校园的林荫小道上……虽然他们同校只有短短一年,虽然一年以后她再也没了他的消息。
喜欢过吗?她总来没有问过自己这个问题,也从来都不敢问。但……不可否认的是,许鉴凌确实曾在她的青春里轰轰烈烈地出现过。
一时也不知道应该怎么回答那人的问题,心底鼓声轰隆作响,好像下一秒那颗心就会破口而出,跳到那人跟前去。
“我不想回答……”她答应了那人,要对他说真话。
“那就是还喜欢他?”
“为什么,你总是问我喜不喜欢这个,喜不喜欢那个……”乔娇娇的脑壳越缩越低,声音细弱蚊蝇,“一会问何澈,一会问许鉴凌……我在你心中,难道就是这么朝三暮四的人?”
看到她眼里微微泛红,那人想也不想便将她搂紧怀里,一手轻拍着她的背说,“对不起,对不起……是我不好,是我太不自信。”
好像听见了一个笑话,那人竟然会不自信?拜托,他是不是对自己的魅力有什么误解?
“那我换个问法。”那人轻柔地抹开她眼角泛出的晶莹闪烁的珍珠,“你喜欢我吗?”
窗外的叶片被秋风打得簌簌作响,秋夜冰凉如水,哪怕只是不经意的拂过的一阵微风都叫人要忍不住发抖。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既熟悉又陌生的味道,是沉沉的木香和酸涩的果香交叠的味道。
那人一定也是觉得在秋季的深夜里,同她一起蜷缩在一张连脚都盖不下的被子里很冷吧!不然那人怎么会在说出那句话的时候,就连声音都跟着微微颤抖起来。
怔怔望着他熠熠生辉的星眸,深邃得如同万年难平的山川沟壑。
她说,“何湛,你别玩我了好吗?”泛红的眼底满是胆怯和逃避。
一字一句犹如闪电击中心脏,那人紧绷着一张俊颜,眉头紧锁,嘴唇颤抖。看上去在极力能耐着某种痛楚,上气不接下气,好像就快要闷死过去。
那人轻颤着手轻轻地微微地抚摸着她丰盈温润的唇角,眼中尽是兵荒马乱、不知所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