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 章
放假第三天了，中学生的暑假作业依旧没有动半个字，甚至门都没打开。
一个两个睡得天昏地暗。
顾太太不能容忍这样懒散的氛围出现在家里：“宁宁，去把弟弟妹妹叫起来，阿姨也要打扫房间了。”
“好的。”顾长宁到阳光房里，把顾太太练舞用的蓝牙小音箱带上，操作手机走上二楼。
顾太太躺在藤椅上，享受着悠闲美好的晨光。
〖你怎么睡得着的——〗
那中年男声的质问如同惊雷般从二楼传下来，震耳欲聋，顾太太茫然坐起。
〖我就感觉匪夷所思啊————〗
“什么动静？”顾太太捂住胸口直皱眉，叫来老保姆，“这是什么动静？”
保姆刚从厨房出来，围裙都没摘，侧耳听了听：“是从二楼传下来的。”
二楼人员已经下楼了，顾长安脚下生风，烦躁连问：“揍嘛？揍嘛？介是揍嘛啊？？”
紧接着，顾长成打着哈欠，慢悠悠下楼，坐在沙发上，继续睡。
最后是顾长宁，看到她手里的蓝牙小音箱，顾太太隐隐解了惑。
果不其然，她的大女儿走到沙发背后，手上的小音箱又响起了那近乎羞辱的叱责：
〖你上课睡大觉！〗
〖学习眼睛睁不开！〗
〖看见考题被吓到。〗
〖考场上有根不开。〗
“我没开，呜呃呃呃呃，我没有开根号，我罪不可赦——”顾长成垂死病中惊坐起，捂着脑袋来了阳光房躲避恶魔饶舌。
小音箱被顾长宁关掉，顾家终于又恢复了平静。
叫醒任务圆满完成，顾长宁把小音箱放回阳光房，找顾太太交差：“他们都起来了。”
顾太太：……
保姆：？？？
中学生：“现在是暑假！！！”
“行了，起了就行。”顾太太优雅地整理好裙子，“吃了早餐，你们就回去写作业，宁宁，等会儿我看看你的钢琴有没有落下。”
顾长宁从小就练钢琴，考级也考完了，顾太太觉得还不够，又带大女儿四处参加钢琴比赛，除了钢琴，还有油画、插花……顾太太都会一一考察过。
三楼的琴房里，顾长宁揭开钢琴盖。
“等等，怎么穿着睡衣就来了，”顾太太放下手机，“去换那件森系的牛奶绿长裙，还有袜子，穿白色的纯棉短袜。”
原来如此。
人为刀俎，我为鱼肉，顾长宁扮演着被洗脑的顾大小姐，欣然下楼。
她衣柜里，顾太太已经为她归来放置，找起来很快。
弟弟妹妹们都在房间里写作业，她按照顾太太的要求换好了装扮后，重返三楼。
悦耳悠扬的钢琴曲萦绕在琴房里，一首曲子结束，顾太太的视频也录制好了：“我的女儿果然是最优秀的！等你以后长大了，该多抢手哦。”
顾长宁冷眼旁观，现在的顾太太笑得多开心，将来哭得就有多难看。
小说的最后，女主挣脱了顾太太和顾总的桎梏，追求到了自己的爱情，顾太太也破防了。
究其原因，却不是因为女主证明了顾家对她的错误培养，而是女主如父母所愿高嫁，却抛弃了顾家，斩断了高门向顾家倾斜资源的渠道。
反倒在外人看来，顾家的教育经验很成功，因为顾长宁真的嫁入顶级豪门了不是吗？唯一的教训，就是要预防女儿“过河拆桥”……
“下午我请了一个西点师傅过来，教你制作新点心。”顾太太亲密地抱了抱优秀的大女儿，“唉~宁宁呀，你是最让妈妈省心的啦！”
她走之后，顾长宁又在三楼转了一圈。
上锁的书房是顾总的办公室，保姆也不能进，需要打扫的时候，顾总会打电话把生活秘书摇过来。
琴房的隔壁是画室，展示墙上留下了顾长宁的静物练习，以及顾长安和顾长成不耐烦的涂鸦，落地窗前的长桌上摆着各类插花和石膏雕塑。
楼梯口处的开放区，是喝咖啡的地方，只邀请自己人来这里，原本顾大伯是要上来坐坐的，托顾长宁的福，取消了这个步骤。
咖啡区的白墙上，艺术钟的指针显示即将到中午饭点，顾长宁往楼下走去。
“姐。”
顾长安抓紧自己的手机，叫住了走到青花瓷盘前面的顾长宁。
大姐这一身固然好看，在顾长安看来却是装裱美好物件的框架，是让特定人群一眼可见的符号标签。
“休息了？”顾长宁回卧室脱掉了袜子，她不喜欢夏天穿袜子。
顾长安关上了大姐的卧室门，还从里面反锁了，气冲冲走到顾长宁面前，质问她：“你明明已经知道她要把你当做取悦上流男人的礼物——”
她把手机打开，顾太太录的视频已经发在动态里了。
“为什么还要配合她拍这些男凝视角下的视频？”顾长安摇晃大姐的肩膀，“为什么不摆脱她？”
顾长宁有些晕眩，拂开了妹妹的手，定神后抬头和她对视：“当你凝视深渊时，深渊也在凝视你。”
“什么……”顾长安不明所以。
顾长宁打开了书柜，取下那一本崭新的《善恶的彼岸》：“尼采在这本书写下了这句话，你要看吗？”
“这和你有什么关系吗？”顾长安是理科生，政治课上听哲学都犯困，遑论要她看尼采的书，但是她还是接了过来。
“和你有关系，尼采在此句之前说，与魔鬼战斗的人，应当小心自己不要成为魔鬼。”顾长宁离开书柜，往门口走去，“宝贝，放下助人情节，尊重他人命运。你还是个高中生，成为魔鬼的概率太高了。”
顾长安皱眉，她已经隐约察觉到姐姐准备单打独斗的想法了，但同时又出现了新的困惑：“难道高中生就不配救人吗？”
“有人被压在车下，你徒手搬不动车，但是你知道千斤顶可以。”顾长宁注视顾长安迷茫的眼睛，问道，“那么能救人的是你，还是千斤顶，还是教你应用千斤顶的人呢？”
良久，大脑飞速旋转的顾长安结束思考。
她回答：“卧槽？”
大姐不是个搞艺术的吗？
“在我出国之前，你也知道我的处境，甚至目睹了我一度被掌控、被洗脑的过程，可事实是，你救不了我，你没有可以救我的‘千斤顶’。”顾长宁仰望那洁白的天花板，“现在我头脑清醒，摸索自救出路，却举步维艰，人类社会……不好混。”
顾长宁再度看向已经呆滞的青春期热血少女：“好好学习，天天向上吧，高中生。你考到年级第一了吗？”
“卧槽？”乍一听觉得很有道理，又觉得很扯淡，顾长安都被她的诡辩绕懵了。
啪嗒。
顾长宁扭动了副锁，拧下把手，把门打开。
一阵过堂风拐弯涌进来，把顾长安身后的窗帘吹鼓。
顾长宁下楼了，顾长成那头的门悄悄打开，探个头出来：“怎么样……你怎么耷拉个脸啊？”
“……”顾长安兀自沮丧摇头，“我不配。”
顾长成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嗯？不配什么？”
顾长安仰天哀叹：“她太能说了，我好菜，不配救她。我甚至还不是年级第一！”
说完，把那本《善恶的彼岸》塞到顾长成的怀里，丧气地转身下楼。
和顾长安认为的“急需看见局势反转的帮助”不同，顾长宁觉得，弟弟妹妹能坚定地站在她这一边，已经是莫大的帮助了，其余的不需要他们操心，如果有用得着他们的地方，顾长宁自然不会见外。
未成年人，还是要好好学习。
大姐的事，大姐自己扛着。
西点厨艺教学开始了，她见到了那个高价聘请的厨师。
大厨手法十分酷炫：“记住我的话，西点不难，唯手熟尔。”
制作美食的过程是十分治愈的，就像她觉得这条牛奶绿的长裙很舒服一样，顾长宁享受着顾家优渥的物质条件，清醒地感受着顾家为她贴上各种标签的过程——笑死，根本感受不到被规训的痛苦，请加大力度。
『与魔鬼战斗的人，应当小心自己不要成为魔鬼。』
“哇哦，好可爱的小翅膀。”西点师傅赞美她手上的塑性面团，“它是天使吗？”
顾长宁又搓了一条细细的尾巴：“不，她是魔鬼。”
师傅很意外，告诉她：“可是魔鬼是蝙蝠翅膀，这是天使的翅膀。”
顾长宁饶有兴致地向师傅展示自己的脑洞：“其实这是魔鬼的战利品，天使已经被她杀死了。”
师傅为她鼓掌：“酷！”
西点课结束后，厨师离开了，顾太太带着二女儿和小儿子品尝大女儿的课程作品。
顾太太十分满意：“宁宁的厨艺天赋很高啊，这可是最新研发出来的点心，你一节课就掌握了，不错不错。啧，你们两个别光吃啊，不对姐姐说两句？”
“哦，好吃。”顾长安认命地点头。
顾长成被噎住了：“水……”
“吃慢点，真是的，还想吃再让姐姐给你做就是了。”顾太太赶紧给儿子递水。
“我先回房间洗个澡。”满身面粉的顾长宁心情还很不错，今天也是不无聊的一天。
洗澡出来已经快到傍晚了，房间里不够明亮，顾长宁取下充电的手机，翻着聊天记录去开灯。
【玛尔：早上好~我的小婊砸】
英国在零时区，这个点大都起床了。
【玛尔：中国的元素，就用丝绸好吗？我了解的丝绸品牌只有三个，但是你在本土的话，可以发掘到更好的吧？】
【顾长宁：啊，还是需要我来调研吗？】
【玛尔：拜托拜托，我爱你。】
【顾长宁：利威尔给我安排了一个任务，我得先去调查整理西府血社火文化的相关内容。】
【玛尔：你太厉害了！我爱你】
【顾长宁：？】
【顾长宁：好吧，给我打钱，我不要白干。】
【顾长宁：我准备办一张银行卡，原来的那张仅仅用来支付学院费用。】
【玛尔：你为什么突然换卡了？】
【顾长宁：我手上只有两张卡，我爸的副卡和我妈绑定了她手机号的银行卡，用起来不方便。】
【玛尔：真恐怖！你都成年了，确实需要一张只属于自己的卡。利威尔正在向学院申请，他的办事效率你知道的，一定不会让你等太久。】
【顾长宁：给我打钱，一切好说。我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