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病了
我做了许多个梦,偶尔有嘈杂的声音似要将我从梦中拉回,很多时候我清楚哪是梦境哪是真实,但有时我根本分不清。
我梦见我被架在火上烤,梦见被困在无人的冰窟,梦见被许多人拳脚相向,还梦见有一人不顾炙热火焰将我捞起,不顾生死跳入冰窟,不顾一切拥住我,替我承受毒打。
但是我始终看不清他的脸。
“她要是活不过来,你们都得陪葬!”
半梦半醒间,这句带着极度怒火的话语钻入我耳中,令我惊恐万分,混沌中的我似乎知道他是要我活过来,同时我很害怕要是我活不过来他就要杀了我。脑子不清楚的我是没有逻辑的。
“我不要死!”因为惊惧,我大喊出声,同时冲破了梦境的结界,彻底清醒了过来。
我躺在不属于我的精致奢华的床上。
还未来得及多想,我被用力的抱入怀里。“朕不会让你死。”
“我不想陪葬。”这是我目前最大的愿望,说出来之后我开始深思:是给谁陪葬呢?
抱着我的皇上身子僵了一下,旋即他双手扶着我的肩膀,将我拉开一些,看着我的脸,略带笑意地说:“傻瓜。”
皇上的神情很陌生,不待我深究,他便起身命令地上跪着的一群太医过来诊治。得知我并无大碍,只需好好调养之后,皇上让他们用最好的药材给我补身子。
太医却说我虚不受补,只能慢慢来。
“你才虚。”我不服气地说道。
要知道我自小就皮实健康,能下水摸鱼,还能上房揭瓦,是真的揭瓦,揭了之后晚上下雨,淋在我身上,然后做了噩梦,梦见我摸鱼的时候溺水了。
自那之后,我再也不下水摸鱼了,当然,也不上房揭瓦了。
“咳咳咳……”刚说自己不虚,我就止不住地咳了起来,本就没力气的我咳得昏天黑地。
还不如继续昏着。
皇上又发怒了,太医们赶紧弄了药来,皇上亲自喂我,可一直咳嗽的我根本喝不下去。
皇上又急又气,又束手无策,最后紧紧地抱着我,圈着我的手臂非常用力,我的骨头仿佛都要被挤碎了。
再次醒来时,周围很安静,睁开眼,漆黑一片。
我吓死了,呼唤青叶。
青叶就守在床边,听到我的声音非常激动。
知道现在是深夜,看不见是因为灯点的少,我放心了。
在我以为自己瞎了的时候,最先想到的是以后再也不能看见皇上的俊脸了,我还没仔细的看过,非常遗憾。
我才意识到自己竟然如此肤浅。
“奴婢这就去禀告皇上。”青叶喜极而泣,擦擦眼泪就要往外跑。
我赶紧喊住她:“别去!这大晚上的都歇息了。”
我都病成这样了,还要聚精会神应付阴晴不定的皇上,这不是折磨我么?
青叶说:“皇上有令,主子您醒了,要立即回禀,否则格杀勿论。”
这皇上怎么动不动就要打打杀杀的呢,真是可怕。
“万一他睡的正香,你吵醒他被他治罪呢?”我觉得这极有可能。
青叶害怕了,纠结该如何做。
“我不说你不说,不就没人知晓我已醒么?”机智如我。
青叶深以为然地点点头,然后说:“我过去先问问皇上睡没睡,若是睡了,我便不说了。”
我:“……”
青叶去了没多久,外面便传来脚步声。
躺在床上的我,认命了。
很快,皇上推门而入,他身上的龙袍整整齐齐,看起来还没睡的样子。
他来到我床边,一把抓住了我的手,一脸心疼地看着我,问:“还有哪里难受?告诉朕。”
我用另一只自由的手,指了指肚子。
皇上皱起了眉头,“腹部不适?”不等我回答,他就变脸,转头凶巴巴地对太监说:“还不传太医!”
我赶紧说:“还是传膳吧。”
皇上:“……”
皇上一直没打算走,也一直没打算松开我的手,我手心都冒汗了,又不敢吭声。
他们告诉我,我因为在雨中跪了太久,染了风寒,连着几日高烧不退,好不容易烧退了,又迟迟不醒。
看来,我还真是虚了。
还是得多摸鱼。
“唉……”
“为何叹气?”
“我想摸鱼。”我一时出神,忘了隐藏心思,清醒之后连忙补救:“就是忽然觉得鱼儿可爱,想摸一摸。”
皇上却说:“等到来年天气暖了,朕会给你安排。”
皇上您让御厨拿条煮熟的鱼过来让我摸两把也就行了,用不着等那么久。
当然,这话我不敢说,只能老老实实地谢恩。
很快便有人端来了热腾腾香喷喷的粥,皇上接过来,要亲自喂我。
喂饱了我之后,皇上也没有要走的意思。
我吃饱了就想睡。
我打了个哈欠。
皇上:“又想睡了?”
我嗯了声。
皇上终于松开我的手起身了。
但是他没出去,而是走到外间的榻上坐下,太监立即抱了一床被子过去盖在他身上。
青叶看出我的疑惑,小声告诉我,这几日皇上忙完会来这小憩。
偌大皇宫,那么多宫殿和床铺,他这简直是浪费啊。
翌日,我醒来时已经天光大亮,精神也好了些,掀开被子就要起身。
青叶连忙制止我,说我病了多日,还需卧床静养几日。
再卧下去我觉得我该生其它的病了。
我犟脾气上来,青叶也没办法,外头的小太监互相使了使眼色,其中一个压低身子要偷偷出去。
“站住,谁也不许离开。”我命令道,想打小报告,没门。
随后青叶和一个小宫女将我着我去洗漱装扮,然后喂我吃东西。我虚弱到手脚无力,心情随之低落下来。
用膳之后,我又开始昏昏欲睡。
我觉得我这样不行,我变成这样肯定是因为睡多了。
我要出去晒太阳,我要活动活动。
手脚无力的我,让他们弄来一块大地毯铺在空旷地方,而我,躺在上面,晒着太阳,没事滚两圈。
阳光洒在身上暖暖的,动了一会冒了点汗,但我挺开心。
滚之前,我让青叶去门口守着,危险来了立即打暗号。
皇上挡住我阳光的时候,我想把青叶换了。
我被吓得一骨碌爬起来,可因为腿软,直接成了下跪姿势。
跪都跪了,我对皇上说:“请皇上恕罪。”
“你有何罪?”皇上笑了一下,弯身抓住我的胳膊,要拉我起来。
皇上今日心情不错,我大着胆子说:“辛苦皇上拉我起来算不算有罪?”
皇上刚才只是轻轻地拉我,我没动,他以为我想继续跪着,但事实是我腿没劲。
旁边赶来的太医连忙替我解释,说我卧床多日,体力不支,无法站立。
然后皇上不由分说地把我抱起来了。
那些小太监小宫女,都露出了欣慰又了然的笑,连太医都笑得满脸褶子。
过了两日,我能吃能跑了,问皇上我什么时候能回去。
皇上告诉我,这宫殿赐给我了。
这个宫殿比以前的华丽多了,青叶说离皇上的宫殿很近。
他们都很替我高兴的样子,可我说不上是喜是忧。
只要有吃有喝,没有危险,我就很喜欢。
如今皇上对我“恩宠有加”,又是在太后惩罚了我之后,岂不是将我推到风口浪尖上。
能躲一时是一时,我决定继续装病,这样就不用出去面对掌握生杀大权的太后,还有那几个虽然长得美但是会嫉妒我每天能见皇上的姐姐。
装了几日,我装不下去了。
因为我说不舒服,皇上就会让一群太医给我诊治,有两日我说好了很多,皇上就不来了,之后再说个头疼,他又出现了。
皇上似乎很怕我死掉。
而我,怕皇上来的太勤。
他来的越多,我树敌也就越多。
我很惜命的。
反正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太后总要见的,姐姐们的酸言冷语也是要听的。
我能吃能睡,身体恢复极快。
这天一大早,我去给太后请安了。
这次我最早,来时太后还没起床,我不着急,乖乖的在殿里候着。
独自坐了一会,无聊使得倦意有机可乘,我强行打起精神,并默默地盼着姐姐们快些来。
在我快要撑不住睡过去的时候,姐姐们终于来了。
她们依旧打扮得花枝招展,漂亮的脸蛋和婀娜的身段,十分赏心悦目。
姐姐们见到我,倒是不意外,想来对我的行踪了如指掌。
我位份低,起身毕恭毕敬地向她们问好。
林美人:“几日不见,妹妹憔悴了不少。”
周常在:“听闻妹妹前几日突染疾病,可好利索了?瞧着大不如前啊。”
赵贵人:“这天气一日比一日寒凉,容易染病,妹妹若是没好周全,可别轻易出来,仔细又病了。”
几日之前我确实憔悴,不过这几日有上等的药材补着,精美的食物吃着,锦被盖着,小日子太过滋润,我瘦下去的脸圆润了不少,脸蛋白里透红,比从前更好看了一点点。当然,再怎么样也比不上姐姐们的。
姐姐们关心的话语里夹带的挖苦,无非是发泄心中不快,我理解并接受,这可比我预想的温和多了。
“谢谢姐姐们的关心,我已经无碍了。”我微笑着说,态度非常友好。
虽然姐姐们几乎用鼻孔看我,但是我并不讨厌她们,甚至没影响我对她们的喜欢。
我自小就爱热闹,可我娘只生了我一个,家里又没姨娘,没兄弟姐妹陪伴我。
我的玩伴,都是隔壁家的小孩,可是隔壁家都是男孩子居多,就算有姐姐妹妹,也是比我大几岁或者小几岁,玩不到一起。
男孩子倒是挺好玩,可拥有姐妹一直是我的梦想。
“姐姐们近日可好?”我关心问道。
谁知,姐姐们的脸色更不好了,性格高傲的林美人冷哼一声,说:“怎比得了妹妹你?”
我懵了,我都病得差点没命了。
周常在上下扫了我一眼,说:“妹妹虽然病了一场,但是似乎因祸得福了呢。”
我得了什么福?
赵贵人身为武将之女,性格直率,“我们怎么会好,皇上每日围着你转……”
我想叹气。
李常在比较内向,平时话不多,但说出来的也没什么好话,“不需你猫哭耗子假慈悲。”
这些话听多了我都习惯了。
为了后宫安宁,我得尽力平息姐姐们的愤懑。
“姐姐们不知道,我这几日过得可惨了。”我耷拉着脑袋,一脸愁容。勾起了姐姐的好奇心之后,我接着说:“生病的那些日子,不能下床,不能洗漱装扮,我本就生得普通,那几日真是丑得不能见人。丑倒是不怕,我最怕的,就是皇上过来看我……”
我故意停顿,眼看着姐姐们眼睛要喷火的时候,我假哭一声,继续道:“看我是死是活,我当然是死了的,丑死了,皇上的眼睛已经因我而脏。”
姐姐们皱着眉静静听着,认真琢磨我透露的信息。
听到我说自己丑,她们挺开心的;听到我说皇上看我,她们生气;两者联系到一起,她们认为正常男人都会厌弃邋遢面丑的女人,但是皇上让我住进了最好的宫殿。
林美人睨了我一眼,说:“我看你圆润了不少,可不像过的不好。”
“姐姐刚才还说我憔悴呢。”我提醒道。
林美人语塞,一旁的周常在说:“许是生病了,肿的,跟憔悴不矛盾。”
我认同的点头,“有道理。”
想刺激我的姐姐们见我这样,想再加把劲,太后出来了。
我们毕恭毕敬地行了礼,然后坐回原处。
太后脸上没有笑意,可见心情不大好。
几位姐姐见太后见多了,寒暄的话语说的十分自然流畅,配合的也十分默契,你一言我一语,愣是没给我插嘴的机会。
我倒是无所谓,甚至挺享受被冷落的滋味。
话题最终还是引到了我身上,太后询问我身子如何了,我乖巧温顺地回答说无碍,太后淡淡地说:“那便好。”
接着,她沉声说那日她并没有要罚她跪那么久,只是太妃突染疾病,她担心陪伴,把她给忘记了,偏偏那些奴才没用,不知提醒,事情才会演变成那样,幸好皇上路过遇见,才没有造成严重后果。
我虚与委蛇,微笑着说我的身子骨硬挺,跪一跪没事。
太后能编出这么个冠冕堂皇的理由来解释,已经另我受宠若惊。在这个权力至上的皇宫,太后的势力盘根错节,皇上都敬畏她。她就算要我的命,都不需要找理由。
太后又淡淡“嗯”了声,然后转移话题说起了其它。
过了小半个时辰,太后说乏了,让我们回去。
从太后那儿出来,几位姐姐相伴走在我前头,小声密谋着什么,时不时回头看我,每当视线对上,我礼貌地回以微笑,然后换来她们的冷眼。
我不紧不慢地跟在后边,有些期待姐姐们的密谋成果,可惜左等右等,她们还不来对付我。
忽然前方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我心下一震,转身想换条道走,可惜还是慢了一步。
姐姐们齐声道:“臣妾给皇上请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