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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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鸢眉自以为已经做好应对之策,可当那顶软轿抬到裴疏晏的门口,看到那熟悉的朱红大门,她便想起那个令她终身难忘的夜,心头刚建好的防线又濒临崩溃。

可转念一想,在这段关系中,她从来没有做错过什么,背信弃义的人是他,她又何需逃避呢?

这样的想法令她心头宽慰了许多,虽然她还做不到完全不在意别人的目光,不过至少面对他,那个羞愧的人,不应当是她才对。

轿夫将软轿放在裴家门口便鸟兽散了,看来宗克诚本就不会给她后退的余地。

秋葵只得上前叩门,不一会儿,管家便开门出来。

听到秋葵表明来意,管家这才把目光瞥向门口那顶二人抬的小轿,只见这顶小轿刷着朱漆,轿顶又装了一层装饰,和成亲的轿子竟有些相似。

当然,和那等八抬大轿的规模是比不上的。

这么大的人,他当然不能做主了,于是踅入屋里向裴疏晏禀报了此事。

裴疏晏自是拒绝。

管家便只能出来传话,鸢眉闻言,心头并没有松快多少,她现在虽脱离了教坊司,可卖身契却是攥在宗克诚手里的,她根本无处可去。

再说,宗克诚花重金买下她,又怎会白白浪费了这个奉承的机会?他不会死心的。

鸢眉一动不动地坐在轿里,仿佛入定。

管家慢慢将那扇门掩了上去,直到过了晌午,裴疏晏正好要出门,管家吩咐备车,这才发现那顶大红轿子还堵在大门前,不由得一脸鄙夷地上前来赶人,“这位小娘子,咱家郎主向来磊落,说不纳妾就不纳妾,又怎会有你这般厚颜无耻之人?郎主要出门了,请你速速让开,别冲撞了他!”

鸢眉的脸色青一阵白一阵,好半晌才攥紧了双拳道,“你说谁厚颜无耻?”

管家满不以为然道,“不就是你嚒,哪有人上赶着跑到别人家来的?都明明白白拒绝你了,还腆着脸不肯走……”

秋葵气得怒骂,“你个老积年!”

鸢眉也积着火,可想了想,还是忍住了,便掀开帘子,探头道,“管家说的好没道理,倘若我能走早就走了,可你瞧瞧,眼下我连抬轿的都没有,你要我到什么地方去?”

管家一见到她那张熟悉的脸孔,登时瞳孔微颤,声音也不成调,“你……你是江娘子?”

鸢眉已经许久没听过有人这么叫她了,连她自己也习惯自称芙蓉,可如今,她已经从教坊司里出来,是应当用回本名了。

见他惊慌,她更要表现得从容,因而只是挑挑唇,并未搭腔。

管家见她不怒反笑,心头却惴惴直跳,赶紧哈腰道歉:“江娘子,实在是不好意思,老奴老眼昏花了,您大人别记小人过。”

既然他都道歉了,鸢眉也不会纠缠到底,毕竟当真起了争执,她未必能落得什么好处,“我当然不会将那些混话放在心底,你放心吧。”

得到她的回应,管家终于舒了一口气,又想起江娘子曾经是郎主的青梅竹马,如今落了难,想必男主对她亦有顾惜之情,因而也不敢慢待她。

于是换上一副笑脸道,“江娘子还请再少待一会儿,我这就向郎主回禀。”

话音刚落,便疾步转入了宅子。

秋葵听了一会,眼睛瞪得比铜铃大,等管家一走,便讶然道,“女……娘子,你竟然和这家主是熟识嚒?”

“都是老黄历了,如今他是什么身份,我又是什么身份?你以为这是好事嚒?我倒宁愿是个陌生人!”

秋葵抬眼看着这碧瓦朱甍,依旧瞠目结舌。

俄而,从宅门里走出一个身着竹青氅衣的男子,他缓步走到鸢眉的轿子跟前,凝着这顶大红花轿良久,眉心几不可查地蹙了起来。

鸢眉躲在轿里自是见不到他眸里有隐隐的波涛翻涌,秋葵年纪小,只被他通身的气质震慑住了,大气都不敢喘,当然也觉察不出他如此克制的情绪。

裴疏晏又看了一眼,便兀自登车离去。

鸢眉以为她又会被遗弃,怎知他前脚刚走,后脚软轿便动了起来,秋葵也惊慌问前来抬轿的那两个陌生轿夫,边跟着走边问,“你们要把我们娘子抬到哪去?”

轿夫笑出一口银牙道,“你怕什么,咱家郎主是个宅心仁厚的,总不会把你们主仆卖到荒郊野岭去!”

鸢眉自是不知道他葫芦里卖什么药,再坏的结果,也不过是抬回宗府,至于宗克诚会怎样待她,她就不省的了。

然而轿子七弯八拐,到了快黄昏才抵达一个宅院,轿夫径直将她抬入园子里,这才将轿子从肩上卸了下来。

“江娘子落轿吧。”

鸢眉这才从轿里钻了出来,抬眼将这个院子巡睃了一圈。

这是个不大的院子,看上去也有些年头了,不过园内种了不少花花草草,看上去仍是欣欣向荣的景象。

北墙边上搭着葡萄架子,一片绿茵之间还隐匿着一串串不起眼的小花。而葡萄架子旁边另有一张竹藤做的逍遥椅,颇有巧思。

再往里走,依次是花厅、正房和东西厢房,屋内虽没有人,可却打扫得干干净净,东西也一应俱全。

轿夫跟守门的老夫妇闲聊了一会,这才过来向她告辞,“江娘子以后就在这里住下吧,有什么短缺的,吩咐张叔张婶便是,小的这就告辞了。”

鸢眉这才反应过来,原来这地方竟是裴疏晏的别院。

看来,他并不承认她是他的妾。

可为何又要将她留下来呢?

她不明白,秋葵就更懵了。

她看着她追问,“娘子,那裴大人究竟是想干什么啊?”

“我也不知道。”

张叔张婶在这里看了半辈子的空屋,从前郎主只是每年会过来住几天,后来他官越做越大,事也越来越忙,便更加没踏足过这里了。

他们还清楚地记得,郎主最后一次过来时,还是前年的寒冬,他破天荒的来这里住了大半月,而且更不可思议的是,他竟然连日里都把自己灌得一副醉醺醺的样子,可后来,他又好得跟无事人一般了。

张叔张婶不明白发生了什么,总之,他再也不过来了,可既然如此……为何又送了个如花似玉的小娘子过来?

到了这份上,鸢眉反倒有种既来之则安之的心态,于是踱着步子,将屋子都参观了一遍,却见正房的门紧闭着,外头还扣上了一把锁,猜想这便是他的寝室,于是便踅入了旁边的厢房。

这间厢房布局也相当雅致,不仅有张黄花梨的架子床,另外又陈设了书案、多宝阁等物,而另一间的厢房里的陈设便简陋了许多。

既然要住,她当然要挑间好的,于是她便回到这间东厢,吩咐张婶,“张婶,麻烦你把床上的用具都换一副新的吧。”

张婶有些愕然的看着她,“娘子要住这间?”

鸢眉点了点头。

张婶只能依言行事,铺完了被褥,又回头望着她那张神仙似的的脸,犹豫着问道,“娘子饿了没?今日小娘子来的仓促,家里也还没有备多少菜……”

她浅浅一笑道,“不妨事,有什么吃什么吧。”

张婶被这笑容恍了心神,怔了一下才道,“噢……好的。”

简单吃过粗茶淡饭,她便踱到书橱边上,眸光在那排列整齐的书本上扫过,只见上面都是些儒家著作,又有开蒙读的《三字经》、《千字文》,更特别的是居然还有《天工开物》、《考工记》等等。

她知道他极为擅长木雕,可看了这一堆的工艺著作,才知道他钻研的大概比她想象得还深。

她挑了半天也没看到自己喜欢的鬼怪杂谈,只能随便抽了本儒家著作来看,不知不觉,便已经是月上中天了。

秋葵进来侍候她洗漱,本以为他会过来,连觉也不敢睡,又心不在焉地回到书案前翻起书来。

可眼看已快到子时,听了张婶的话才知道他已经许久没来了,便决定不再理会他,转身熄灯就寝。

一夜无眠,到了次日,他当然也没有来。

鸢眉倒是乐得自在,毕竟她还没有想好要以怎样的姿态与他共处,他不来,她便成了这座宅子唯一的主人,不用再奴颜婢膝的取悦别人,已经是万幸了。

不过,独居的日子到底无聊,日子一天天过,书橱里的那些书也不知不觉被她看了大半。

从前的她无忧无虑,只觉得这些书晦涩难懂,可如今她是没有别的事做,只能细细钻研起这书中的道理来,书读的越多,仿佛心境也沉淀了些。

再后来,葡萄架子上的葡萄熟透了,她便挽起袖子,跟着张婶剪葡萄,只是那葡萄又酸又涩,她尝了一口便直皱鼻子,不肯再吃了。张婶却说这样的葡萄用来酿酒最好。

于是她便躺在那张逍遥椅上一摇一晃的,看她淘洗葡萄,再将葡萄和糖霜装进瓮里,再加蒸熟的酸米,接着便是封瓮。

到了十月,气候转凉了,屋后的豆角也已长成。

张婶说用豆角和猪肉做成臊子,淋在汤饼上,再趁热拌上香油最好吃了,听得她也犯了馋,便凑在张婶身侧看她揉面团子。

灶台上的热水烧得咕噜咕噜,张婶手中的面团子也被抻长了,放在案台上甩得啪啪作响,外面却下着瓢泼大雨,雨柱子拍在青瓦上,像是在和声似的,鸢眉在这嘈杂的声音里,感受到一种久违的宁静。

然而这份宁静还没多久,就被骤然从门外进来的张叔打断了。

他一进来便吩咐张婶,“你这个先缓缓,郎主来了,外头雨太大,都淋湿了,你先煮碗姜汤,待会儿给他送过去吧……”

鸢眉望向窗外,脸上的笑容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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