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腰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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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叔张婶虽然知道娘子不受郎主待见,可毕竟也是他名义上的妾室,倘若她真的偷了人,那他们不得平白落个看守不严的罪名?

思来想去,张叔便把这事报给了裴疏晏。

裴疏晏闻言,脸上依旧是看不出波澜,只是腮帮子隐约一动。

张叔猜不透他的心思,觑着他的脸色又问了一遍,“郎主?要不要把娘子叫过来?”

他眉心轻蹙道,“叫她来做甚?”

“啊?那……”张叔惊讶得合不拢嘴,“那是不是该提醒她一声,让她别往外头跑了?毕竟她要真惹了事,郎主你脸上也无光啊……”

“张叔,这事并不是你想的那样。”

“啊?”

他脸上却出奇严肃,一字一顿地警告他,“未经他人事,莫论他人非。我不想再听到这种无端猜测,更别再往别处提,明白吗?”

张叔愣了一下,点头如捣蒜道,“啊……是是,再也不敢乱说了。”

心里却愈加狐疑了起来,他不明白明明郎主看上去对她一点也不上心,却还要维护她的声誉呢?

按捺着满腹疑虑,他回到了金沙水巷,把这件事跟张婶也说了,两人都算得上老实,被这么一警告,自然便不敢再提半句。

裴疏晏倒是猜出她要做什么,只是他没想到,她还真有毅力去做这件事,他倒有些好奇,她能查出个什么来,于是次日下了值,他便吩咐回金沙水巷。

来贤的眼瞪得铜铃大,张嘴正要说话,没想到一个音节还没蹦出口,便被他剜了一眼,“闭嘴。”

他只好把嘴抿成了一道直线,委屈巴巴地看着他。

时辰还早,到了老宅时张婶还在菜地里摘菜,张叔则坐在厨房门口杀鱼,丝瓜囊刷得银鳞飞溅,见到他进了门,张叔一时怔了怔才反应过来,忙放下杀了一半的鱼要站起身来,裴疏晏却摆手道,“不用侍候了,你忙你的吧。”

张叔便扯着嗓子唤张婶过来,“郎主过来了,今晚再加个菜。”

不一会儿,张婶便挎了一篮子菜从菜地里赶了过来,见来贤竟背了几个包袱,讶然道,“郎主是要在这多住一程子?”

他不动声色地扯着谎,“那边的花墙在修缮,进出的人多,等修好了再回那边。”

来贤瞠目结舌地看了他一眼,又被他飘过来的眼神给黏住了嘴。

回到东厢放下包裹,见她果然不在,他也不甚在意,换上家常的袍子,便踅到书橱打算找本书看,目光自上而下扫了一遍,发现中间那行的书有被动过的痕迹,于是手指一滑,最终停在那本不属于他的书上。

顿了一瞬,这才把那本崭新的书抽了出来,原来是本香谱。

没想到,就在他刚翻开那本书时,里面夹着的纸条掉了出来。

他弯腰拾起纸条,见上面写着好几个官员的名姓,还在上面做了标记。

看到这张纸,他才觉察自己一直都低估她的能耐了。

在绝境里还能拥有这般缜密的心思,她哪里还是当初他认识的那个娇滴滴的小娘子呢?

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思绪在他心头盘旋着,他默默把书纸条夹回书里,再把书放回原位。

到了近黄昏的时候,鸢眉才回到府里。

甫一进门,张婶便对她说,裴疏晏过来了。

鸢眉愕然一怔,她以为上次若不是那场突如其来的豪雨,裴疏晏是不打算再见她的。

可她没想到自己竟猜错了,距离上次也还不到一个月啊。

一想到又得与他在同一个屋檐下过日子,她就头皮发麻。

好在今日天也晴朗,西厢的墙虽还拖着未修缮,可也不算问题,她想还是尽快搬回西厢去睡好了。

刚走到东厢门口,还未敲门,房门便从里面被打开了,来贤刚跨出门槛,便发现了她,赶紧朝她拱手道,“小的见过江娘子。”

鸢眉目光往门内扫了一眼,压低声音问,“不知郎主怎么有空过来?”

来贤意味深长地端量了她一眼,心道那还不是因为你嚒?可郎主那个别扭的性子,明明在意,却又不肯承认,他要是敢透露他的心思,他能跟他拼了老命。

思前想后,他到底抿了抿嘴道,“我是个下人,哪里知道主子的心思呢?江娘子问我不如亲自问他来得直接……”

鸢眉点头,站在门口朝里面喊了一声,“郎主,我可以进来吗?”

“进来吧。”

鸢眉低眉顺眼地走了进去,见他临窗而坐,手里还执着一卷书。

她朝他福身道,“不知郎主突然而至,一时还没来得及搬走,我这就搬过去……”

他黑沉沉的目光落在她身上,不置可否。

她知道他的性子,知道他缄默便是同意了,怕他又变了卦,赶紧把秋葵叫进来搬东西。

她毕竟在这间房里住了大半年,平时里又爱捣鼓些零零碎碎的东西,陡然一收拾起来,便又觉得东西太多,实在是繁琐的很。

见秋葵一个人忙不过来,她便把袖子折好,也过去帮她。

裴疏晏就这么看着她像一个陀螺似的,忙得团团转,恨不得插了翅膀就从他身边飞走,胃里没来由的感到一阵抽搐。

他摁着胃部揉了揉,那情况也不能缓解,干脆丢下书道,“东西太多,不如先挑些重要的搬过去吧……”

鸢眉蹲在地上把她的瓶瓶罐罐都收拾在箱子里,迅速飞眼答了他的话便又低头忙活起来,“不必了,也没多少东西。”

“那间房的墙有修缮了吗?”他突然问道。

“还没……不过我问了张婶,她说只是轻微漏雨,现在也没有下雨,没有大碍。”

他噎了一下,感觉空气更加沉闷了。

“太重的话,便叫来贤帮忙吧。”说完他便收回目光,抬脚走出了房间。

到了晚间吃饭的时辰,张婶在花厅摆好了四菜一汤,裴疏晏也来到花厅落座,西厢那边还迟迟没有人过来。

张婶看着他的脸色,问道,“郎主,要不要我去瞧瞧?怎么回事?”

他点了点头。

没想到张婶刚掉头往回走,就看到秋葵迎面走来,她望向秋葵身后空无一人,便问,“娘子怎么回事?怎么到这会子还不见人影?”

秋葵屈膝朝裴疏晏行了礼,这才回道,“郎主,娘子身子有些疲累,不想用暮食了,大家不必等她。”

他的脸色顿时浮上了一层薄霜。

他心知肚明,这不过是为了避免与他相见而找的借口,倘若他继续住下去,她总有各式各样的理由,可明知道如此,他又能怎样呢?

又或者说,他希望她怎样呢?

她究竟不是只猫儿,在被主子抛弃后还反过来抱腿撒娇,她有她的脾气,纵然爪子还不算锋利,却也会挠得人生疼。

可是她没有错。

沉吟片刻,他脸色才缓和过来,“既然如此,就不必过来了,你端些粥过去,让她好好修养吧。”

秋葵喜出望外地朝他再度福下身子,语气也轻快了不少,“多谢郎主体恤。”

秋葵年纪小,脸上藏不住事,那点雀跃的表情落入他眼底,却成了一根刺,他心头莫名烦躁起来,可脸上还是不动声色。

吃罢饭回到房里,他便从封尘许久的箱笼里取出一套工具来,这是一套木雕的工具,有木刻刀、木锉等等,他又从箱笼里取出一块大小适中的木料,放在桌面便开凿。

没有事先描上线稿,那凿刀便凿进了木料里,捶上几下,便凿开了一半。

来贤定睛一看,见他手里拿着的竟是一块紫檀木料,急忙上来摁住他的手道,“郎主,你冷静点。”

他愕然抬起头,眼神像刀子般瞟了过来,“我不够冷静?”

“不是,你很冷静,”来贤只好改口道,“我是想起这块紫檀木料,郎主不是说要再过几年韧性会好些,也不易变形吗?怎么突然就……”

他脑子里清明了些,手上的动作停了,却云淡风轻道,“许久不刻,练练手罢了。”

来贤又从箱子里挑出一块木料举到他面前问:“那这块料子如何?”

他接过来掂量了一下道,“也不错。”

来贤问:“郎主想雕个什么?”

他一时噎住。

他还没有想好。

原来他以为他足够冷静,可在别人眼里,他早就失去了镇定自若的风度。

他这是怎么了?

心里隐隐有个声音在告诉他答案,可是他不愿听,更不想再细想下去。

来贤见他缄默,便知道他果真只是在发泄情绪,可能连他自己也没有发觉,每次他只要心头烦闷的时候,便会开始做他的木雕。

当然,也不全然是糟蹋好木料,他也是雕出不少鬼斧神工的物件来的。

来贤道:“小的斗胆说一句,这江娘子毕竟是宗参议送给郎主的,主子奴婢分得清清的,郎主巴巴的从府里过来,怎么反倒受了她冷脸?”

他不喜听到这些话,语气也有些烦躁了起来,“什么主子奴婢,你这个杀才,再胡说八道,月钱就别要了!”

来贤讪讪道,“郎主息怒,我也是说话不经脑子,你就当没听到吧。”

翌日,裴疏晏一大早便出了门,张婶在打扫屋子的时候才发现,床上落下了一个腰牌。

她也不识字,便把腰牌拿给鸢眉看了,鸢眉接过手一看,忽而一计心成。

“这是郎主的腰牌,不过想来也不打紧,等他回来再说吧。”

张婶点点头,便把腰牌放回原位了。

过了须臾,鸢眉照例换了衣裳出门去,出了门却是往成衣店跑了一趟,买了一套圆领袍换上,一头乌发也梳成了男髻,用皂纱扎成了一个幞头,这才拿着腰牌往刑部大院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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