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六）
姚郴此举，让东平王不禁困惑，往日对父母言听计从的乖巧儿子，是何时变得如此歹毒恐怖，不近人情。
还是——他根本不曾真正地了解过这个“好”儿子？
王妃也是心有余悸，她似乎一点都不熟悉自己孩子的性情。
即使清楚姚郴是为护她，可在她的心里，姚郴是个狠话都不会说的孩子，怎却活生生地把侧妃折磨而死。
战火不断，天家把能调遣的武将全派到了关塞去，往前线运送粮草是重中之重的事。
大臣们不想让这押运官的头衔落在自个儿头上，便互相推诿，什么手无缚鸡之力、年迈体弱、身子受不住长途跋涉……
反正话里话外的意思就是，他们担不了重任。
在天家将要发火的时候，东平王出列为儿子揽下这份苦差，其言语毅然决然。
押送军粮可不是件小事，押运官要随时做好赴死的准备。再者说，若路上出了岔子，也不好跟天家交代。
旁人只夸东平王深明大义，舍得让爱子去冒生命危险，接下这份苦差。
王妃知晓姚郴当了押运官，要东平王给她一个说法，然圣旨已下，天命难违，要什么说法都是无用。
王府接连出了这么多的变故，姚清嘉食不下咽，精神气大不如前。
姚清嘉惆怅地说道：“母妃积郁成疾，日日喝着汤药，我父王恨不得跟阿兄断绝父子关系，现在阿兄又被天家任命为押运官，路上还会遇到危险。”
“栖妹，若是父王能原谅我阿兄，哪怕要我随便嫁个男子，我都是愿意的。”
“姐姐，你仔细想想，也许世子并不需要王爷的原谅。”云栖起身给姚清嘉盛了一碗七宝粥，劝慰道，“别人怎么说怎么做，都解决不了王爷和世子之间的矛盾，而当下之急，姐姐要先顾好自身，才能帮王妃娘娘消除郁结。”
姚清嘉原是没胃口的，听了云栖的话，勉强吃了半碗粥。
用完午膳，丫鬟点好安神香，云栖则是哄着姚清嘉到房里歇息。
等姚清嘉熟睡，云栖总算安心地出了东平王府。
……
翌日，云栖送了一篮子樱桃到东平王府。她并未久留，同姚清嘉在院里散了散步，便坐上马车去了将军府。
雪芝抱着大盒小盒的茶叶，气喘吁吁地说，“小姐，您给贺老将军送拜帖了吗？”
“贺伯母知道我今日要来。”云栖手里提着玉藤食篮，笑道，“放心好了，我们不会吃闭门羹的。”
看守府门的护卫毕恭毕敬地请主仆二人进去，夫人早前下令，若伯爵府的六姑娘到将军府做客，不必向她通报。
竹砚引路带着云栖去正厅，他和善地说道：“姑娘，我们夫人昨天就让庖厨写好晚膳的食单，今晨又让丫鬟做樱桃煎，只盼着你来陪她一起吃呢。”
公子离开将军府整整三个月了，夫人整日紧绷着脸，鲜少露笑。一刻也不放松地念佛经，每逢初一十五，便要去大相国寺上香。
这次六姑娘做客，夫人欢喜得很，换上了新衣裳，命小厮到市集购了两盆木香花，说是要送给姑娘。
雪芝咦了一声，道：“小姐，真巧，你的食篮里装的也是樱桃。”
“姑娘拿的是樱桃？”竹砚笑着说，“我还以为这食篮里面装的是姑娘做的拿手好菜。”
“你这是嫌礼轻了吗？”雪芝瞪了一眼竹砚，撇嘴问。
竹砚连忙摇头否认：“不不不，雪芝姑娘误会我了，我没这个意思。”
“雪芝，不得无理。”云栖近来发觉雪芝的胆量渐长，出门在外，不像之前那般畏畏缩缩，说话也难缠了。
雪芝委屈地说：“是，奴婢知错。”
“这樱桃是我姨母从洛阳带来的，皮薄肉厚，鲜嫩多汁，比西街卖的樱桃甜。”云栖把食篮递给竹砚，说道，“雪芝话不过脑，你切莫放在心上。”
“是我说错了话，雪芝姑娘这才误会我的意思。”
竹砚接过食篮，支支吾吾地说：“而且，而且，以前我刁难过雪芝姑娘，种什么因结什么果，我该跟雪芝姑娘道歉。”
“书呆子。”雪芝不屑地说道，“你不用给我道歉，我受不起。”
云栖不明所以，竹砚刁难过雪芝吗？
竹砚瞧着也不像是做坏事的人，他是怎么做到能让雪芝如此厌烦他的？
这问题只能留着以后问了。
进了正厅，温素华慈爱地朝着云栖招手，说道：“栖栖，坐伯母旁边来。”
云栖入座，寒暄道：“伯母最近的身子可好？”
“一切安好，要是你能多来府里陪我说说话，就更好了。”温素华柔声细语地说道，“自从知道昀儿在塞北立了功，我的心里踏实许多。”
“贺昀立功了？”云栖有些激动地问。
温素华掩不住的喜色，点头道：“是天家在上朝时亲口说的，昀儿在塞北不仅服从军令，有勇有谋，并且助马将军烧了敌人的粮草。真真是为燕朝扬眉吐气。”
她从来不指望昀儿有滔天的本事，只要他能平安地回来，她就知足了。
老爷下朝回来，高兴得站不住脚，唠叨着说，是他小看昀儿了，这小子是有出息的，若能继续立下战功，说不定能升到校尉。
云栖一肚子的好奇，她问：“伯母，你能不能细细地给我讲一遍？”
温素华连连应道：“好，让伯母想想，该从何处讲起。”
站在一边的竹砚观察着夫人和云姑娘的表情变化，默默记住她们俩的对话，看来今日是要多写一点手札了。
公子从军前，他本是要卷着铺盖走人，到外面讨生计。
在将军府当书童的这几年，他没有帮公子读好圣贤书，他对不起公子，也愧对老爷。
他不能再接着吃白饭了。
但公子直接给了他一沓银票，让他给将军府每日发生的事记下来，若是老爷惹夫人生气，要写清楚是哪月哪日，是什么原因。
竹砚知道公子是随便找的借口要他留下来，内心犹豫不决。后来老爷亲自找他谈话，说府中还有别的差事可做，希望他继续待在将军府。
所以竹砚暗暗发誓，即便他是一个小小的书童，余生也要为公子赴汤蹈火。
雪芝闲着无聊，随口说道：“书呆子，你们夫人是不是很喜欢我家小姐。”
“那是自然。”竹砚思绪回笼，笑道，“不只是我们夫人，连我家……”
“你家……？”
竹砚讪讪地摸着鼻子，说：“我家老爷也喜欢云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