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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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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笼寒雾,后院的石灯亮着烛火,又有如雪的月光相照,是以坐在墙檐上的卫元朔格外的引人注目。

云栖仰头看他,笑吟吟地问道:“你坐在这儿多久了?不冷吗?”

“不冷。”卫元朔纵身跳下来,说道,“我只待了不过半盏茶的工夫。”

小泉在后边龇牙说:“十冬腊月的,哪能让卫公子一直在墙上待着?我是火急火燎地去金玉苑禀报小姐。小姐一听到卫公子在墙上待着,就急匆匆地往后院跑。”

“有劳小泉了。”

“卫公子言重了,这是小的分内之事。”

卫元朔也不是头一次来伯爵府了,府中的小厮丫鬟,但凡是与他说过话的,他基本可以记得住名字。

今日他受大理寺卿的指令,到勾栏去调查一起凶案,然勾栏里的伙计油嘴滑舌,答非所问。

办案讲究的是有耐心,卫元朔坐在勾栏里听了一刻钟的戏,赏了伙计二两白银。线索虽是没寻着,但倒是得了几句伙计说的吉祥话。

勾栏离伯爵府的路程并不近。因汴京没有宵禁,夜里的摊贩云集。卫元朔被摩肩接踵的人群挤着走,有马车经过时,只好停下。

越是嘈杂热闹,他越是想念云栖。他记得小东西到了热闹的地方,先要买一份蒸糕吃,再买冷饮子喝。

卫元朔的行动力向来很快,他见月光尚明,且了解云栖在子时歇息,便买了蒸糕直奔伯爵府。

蒸糕是云栖喜欢吃的那家摊贩做的,模样精致,入口软糯。

云栖吸了吸鼻子,她嗅到的不仅有蒸糕的香气,还有馥郁的气味。

她幽幽地盯着卫元朔,斩钉截铁地说:“你喝酒了。”

“而且是黄酒。”

卫元朔干咳了一声,伸手轻轻捏住云栖的鼻子,问:“你怎么闻出来的?”

云栖断断续续地说:“我父亲……昨日跟贺伯父在西苑围炉煮酒,喝的正是黄酒。”

卫元朔的手掌宽大,手指触碰的是女子柔软的鼻翼,掌下覆盖着的是她的嘴唇。

他此刻难得迟钝,掌下的唇一张一合,气息温热。

“卫元朔,你要谋杀我吗?”云栖快喘不过气了,她掐着他的胳膊,道,“明日我就让父亲把墙檐——围上栅栏!”

“我错了。”卫元朔松开手,回神说道,“谁让你的鼻子那么灵?”

“不对。”云栖靠近卫元朔的衣领,有一股香得发腻的味道钻入鼻腔。

“小姐,您,哎……”小泉自觉合上双目,尽管小姐应当是不会当着他一个下人的面,做些什么出格的事,但非礼勿视的道理他是明白的。

小姐扑在卫公子的怀里也不知是闻什么?难道卫公子喷香露了吗?

这卫公子岿然不动地由着小姐,都不说矜持一下,往后退几步不成吗?

卫元朔根本手足无措,小东西像是兔子找胡萝卜一般在他怀里嗅着。

云栖兀自嘟哝道:“好浓的脂粉味。”

卫元朔该不会是去花楼了吧?

她顿然抬头,定定地看着卫元朔,“你去逛花楼了吗?”

云栖指着卫元朔的胸膛,说:“你这里,有胭脂水粉的味道。”

“我是去勾栏查案找线索。”卫元朔失笑道,“坐在我右边的女子涂了脂粉,故这衣袍染上了味儿。”

“小东西,你不若跟我去大理寺办案吧?你这嗅觉如此灵敏,不去大理寺可惜了。”

小泉的眼睛睁开一条缝,附议道:“是啊,小姐,您的鼻子忒灵了。”

云栖颇为严谨地问:“我这本事若去大理寺,能当什么官儿?”

卫元朔一本正经的回答:“依你的本领,当司务绰绰有余,做闻香司直更是名副其实。”

“闻香司直?”司务是负责处理文牍的,云栖若有所思的想,那闻香司直她不曾听说过,大理寺有这个官职吗?

卫元朔颔首说:“我明日写封奏折,央求陛下开此官职,办案时以嗅觉来查寻线索的官,叫闻香司直。”

“卫、元、朔!”云栖一字一顿地念道,“你取笑我?”

“卫某哪敢取笑云大人。”卫元朔面不改色。就差没有向云栖作揖行礼了。

小泉忍俊不住,捂着脸掩盖笑容,若卫公子能做伯爵府的女婿就好了,他为人幽默不古板,是不会亏待小姐的。

“对了,昨天我托墨九送的衣裙到了吗?”

卫元朔的姑母于年初在东榆林巷开了家名为绣罗阁的布庄,皇宫的内侍出来购置物件儿的时候,总要到绣罗阁买料子。

京中贵女眼光挑剔,进了绣罗阁也从未空手而归。

云栖爱美,卫元朔便每月吩咐墨九去绣罗阁做衣裙,再差人送到伯爵府。

“到了。”云栖拿人手短,方才的气焰随寒风一起消逝。

她发愁地说:“你送的衣裙太多,快无处可放了。”

卫元朔送的那些衣裙瞧着便价值不菲,譬如近来汴京新时兴的浮光锦,一匹布起码要白银数百两。

“你送我这么多的衣裙,要花不少银两,我多年的小金库要没了。”

卫元朔眉梢微挑,他问:“小金库?要送给我吗?”

云栖:“不然呢?”

“好了,云大人,你回厢房罢,我也该回府了。”卫元朔帮云栖系好斗篷,“你穿得薄,若是着凉了,我可是罪人。”

“等等。”云栖反握卫元朔的手,将备好的汤婆子放在他的手掌上,“喏,这个送给你,办案时带着取暖。”

卫元朔的心如同手掌一样变得暖和,不是他自作多情,小东西对他是最特别的。

这个汤婆子,那梁岑肯定没有。

远在塞北的贺昀也没有。

卫元朔故作波澜不惊的样子,点头道:“你回去歇息吧。”

“半夜三更的,你路上小心点。”

卫元朔应了声好,随即翻墙走了。

小泉看得呆若木鸡,牙齿打颤地问:“小姐,卫公子熟练的不像是第一次爬咱们府邸的墙啊?”

*

城内夜深人静,更夫打完五更的梆子,纷纷扬扬的雪花飘落下来。

天凝地闭,风厉霜飞。将军府却犹如一口滚烫的锅,沸腾地冒泡。

将军府的府邸灯火璀璨,若是白日,贺骥要亲自去请汴京有名的戏班子,在府门前连唱三天的大戏。

或者让竹砚放一个时辰的鞭炮,敲锣打鼓,怎么喜庆怎么安排。

而此时的竹砚在嚎啕大哭,涕泗横流地望着一身戎装的贺昀,怎的才过一年,公子仿佛改头换面了。

他想象中的公子,会是身骑战马,威风凛凛地带领着军队,以少将军的名号,英姿焕发地回到汴京城。

城中的百姓高喊“少将军威武”,“少将军大英雄”,或许还会有明眸皓齿的女郎高抛绣球。

总归公子才貌双绝,有这等的待遇,不以为奇。

可公子偏偏就在这些许苍凉的雪夜,孤零零地策马回到将军府。

唉……

竹砚的泪不值钱地往下掉。

“母亲。”贺昀嗓音干哑,他连着赶了半个月的路程,路上极少开口跟手下的士兵说话,“陛下已知晓我回了汴京,母亲不必担忧。”

温素华的情绪激动,只顾着哭泣,泪眼蒙眬间,竟觉得眼前的昀儿很是陌生。

记忆里的昀儿是白皙干净,成日散漫惯了的孩子。

现在他的身量足矣顶天立地,面孔冷硬,下巴瘦削,皮肤似是被战火影响,不如以前白净了。

温素华千言万语汇成一句话,她凝噎道:“昀儿,你受苦了。”

贺昀的盔甲闪着银光,他在军营待久了,哄人的本事倒退了。

他笑着安慰道:“母亲,我不苦。”

先前在战场上的血腥场面宛若云烟消散,在无数垂死之际,唯有汴京城支撑着贺昀继续厮杀。

如今他等到了这一天。

贺骥丝毫没受温素华的影响,心头欢喜地打量着贺昀,对嘛,这样看才像他贺骥的儿子。

“臭小子,你变黑了跟我长得有几分相似,明日上朝,我要去问问云老弟,我和你到底像不像父子。”贺骥意味深长地拍了拍贺昀的肩膀,说道,“好样的,给我长脸了。”

温素华嗔道:“老爷,昀儿哪里黑了?是塞北的风水不胜汴京养人,你去照照镜子,昀儿的模样比你俊俏。”

“臭小子,你听听,你母亲愈发嫌弃我了。”贺骥撇嘴说道,“已然到贬低我的地步。”

贺昀云淡风轻地说:“母亲所言不无道理。”

贺骥哀声说:“得,我这老头子晚年要凄凉咯,妻不爱,子不敬。”

“老爷别当着孩子的面胡言乱语。”温素华蹙眉瞪着贺骥,平日写个奏折都是难事,今儿个居然讲得出'妻不爱'的话。

温素华关怀地看向贺昀,昀儿的军营环境恶劣,又要拼死搏杀。即使她有众多的问题,也要让昀儿好好歇息一番。

……

贺昀的厢房并不显得陈旧,因有小厮隔三差五地来收拾,仅需把软榻的被褥换成丝绵被。

竹砚搬着暖炉,絮絮叨叨:“公子,有我守着,您今晚就舒舒服服地睡个安稳觉。”

贺昀脱去盔甲,披上一件黑色长衫,胸膛的刀疤像是獠牙似的狰狞。

他靠着椅背,抿了一口酒,问道:“竹砚,你在府里过得可好?”

竹砚不禁哽咽道:“回公子的话,竹砚过得一切安好,可公子呢?公子受了那么多的伤。”

“我无妨。”贺昀轻声问道,“那她呢?过得如何?有人欺负她吗?”

竹砚缄默不语,良久才道:“云姑娘过得挺滋润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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