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 章
夏季闷热的夜晚，商业街人流量最大的路段，花店卖出今晚最后的花束。少女抱着绣球花经过夏蝉栖息的大树，身后的灯光随之熄灭。
昏暗的室内，前台的台灯照亮孙思雨触碰过的多肉，干瘪的叶子瞬间充盈，抖动着试图吸引老板的注意。可孙思雨今天没有多余的时间，不时看向挂钟，见刚刚七点才安心一些。还有一段时间，她要在麻烦到来前关店回家。
风铃却被玻璃门碰撞发出清脆的声音，无情打断她的思绪，同样击碎她的期待。
最后的来客站在暗处，面容看不真切，胸膛因为赶路剧烈起伏，呼吸声花店格外明显。
“不好意思，本店已经打烊”即使已经不耐烦，孙思雨还是对顾客保持微笑，“你可以”
眼前的人却不想听自己的解释，周身令她厌恶的气息随着靠近愈发浓烈。周围的植物成为它的养分，开始枯萎腐败。外面寂静异常，商业街依旧人流拥挤，但路人的声音被无形的屏障隔绝在外。
她见此不耐烦地啧出声，没料到麻烦比预感的来得更早，被不速之客打扰的愤怒占据大脑。幸存的植物受到店长情绪的影响，摇晃枝叶沙沙作响，尖锐的枝条将方澈包围，警告男人要是再敢靠近就刺穿他的咽喉。颈间的珊瑚吊坠则在这时发亮，微弱的电流激得人一下回神，对今天的冲动感到错愕。
对方倒没觉得意外，平静道：“每个沾上异常气息的人都会被你这样对待吗？”
一半的枝条在说话间倒戈，最靠近的藤条更是毫不客气地弹她脑门，像长辈教训调皮的晚辈。糟糕的情绪因此脱离身体，疲惫感随之而来，但大脑前所未有的清醒。
花店灯光适时照亮室内，让孙思雨清楚地看清来者的样貌，其中最能引起人注意的就是男人发尾几缕沾血的头发和右耳垂的红痣。总体看来不过是个普通巫祝，身上的气息却让同类厌恶到想赶人的地步。
枝条听从双方指挥开始后退，腐败的植物恢复生机。
孙思雨放松下来，眼中的探究倒没减少，不确定地嘀咕：“不是麻烦，算错了？”
“你认为我是麻烦也可以”方澈熟练地对目标对象进行人脸扫描，“孙思雨，26岁，类别，巫祝。我是你的考核官方澈，特殊管理局考核处一组组长，处理组组员。因系统错误，你的考核现在开始。为维护社会秩序，请你配合我的工作。”
珊瑚珠微微发烫，管理局保管的守则副本出现在孙思雨面前，向她验证守则的真伪。黑色、标准的楷体在空中浮现：
考核内容由守则制定，没有差错，实时记录。老生若对成绩存疑，可向管理局提起重审。
可诡异的气息并没有因为考核官的介绍褪去，而是环绕在考生身侧蠢蠢欲动，抓住放松的瞬间想再次入侵。
“为什么不提前通知，为什么不请自来；瞧瞧你都干了什么。”
经受过一次情绪干扰的孙思雨准确抓住躲在方澈身后的源头，无实体的黑体被她牢牢捏在手中直至消散。黏稠的污秽让人手背鸡皮生起，反复擦拭都感觉还有残留。
方澈眼底露出对孙思雨的赞赏，就算开头出现差错，这对考生来讲已相当出色。他道：“考前小测合格，守则服从度合格，心理素质有提升空间，处理能力暂定优秀。可以休息十分钟，十分钟后开始考核。”
孙思雨看向方澈眼底的青色，“你看起来更需要。”
“我会有足够的休息时间”他意味深长地说，“考核为期三个月，不能暂停，出生理需求外不得离开考核官视线。希望我们相处愉快。”
灯光随着话音落下忽明忽暗，对方嘴角的笑还未彻底扬起就消失在和暗中，相握的手成为孙思雨知道他存在的唯二证据。
她想询问这是否也是考核的一部分，话到嘴边，他僵住的手率先给出答案。不详的预感再次升起，脑中的画面无比清晰。出现在梦里的黑暗与眼下的场景完全吻合，才不是什么遮掩的道具，误以为隐晦难懂的预知不过是黑暗让自己产生的错觉。
为了验证猜测，即便不确定周围是否有潜藏的危险，她也大胆地向本该是花店大门的位置移动，险些忽略还和自己手牵手的考核官。
脚踩着应该是充气城堡的地面，走一步晃两下，等挪动到位置时失重感随之而来。来不及惊呼，两人便摔在地上，身下柔软的毛毯触感是那样的不真实，身后的充气城堡也探寻不见。
知道不是轻易就能出去的地方，孙思雨开始回想挂钟的时间，晚上七点半，和算出的时间分秒不差。
她无奈苦笑，“恭喜进入我的麻烦，运气不佳的考核官先生，或许你出门前该为自己算一卦。”
运气不佳的考官先生找到对方伸出的手，“我的工作就是解决麻烦。本次行动可作为附加考核，好好表现。”
说是好好表现，孙思雨根本就无从下手，科技和玄学在此时相差无几。
孙思雨凭感觉带路，身后的人不紧不慢跟这，不评价、不提醒、不阻止，随便自己决定，完美发挥考核官的作用。要说唯一的变化，自然是脚下的地从地毯变成散发冷气的石砖，踢踢踏踏的声音让人心烦。
为此准备来段踢踏舞的孙思雨左脚转弯，意外踩在作响的异物上。不同的声音在只有石砖的空间分外刺激两人的神经，让孙思雨来了精神。
异物不小，花瓣和包装纸的轮廓和触感对身为花店老板的她来说再熟悉不过，独特的吊牌设计无一不在说明身份。这是她刚卖出去的绣球花，上面缺少的气息在保护买主。
两人得知那个女孩也在这里，意识到这个麻烦并不只争对孙思雨这么简单。
为了找到女孩，方澈捏碎缺少气息的花瓣，被赋予责任的责任的气息摆脱束缚瞬间飘远。他抓住机会抢先行动，成为新的领路人。
孙思雨不想拖后腿，可往日用不完的力气在念头出现时被抽干净，酸胀的小腿已经抬不起来。当休息的念头冒芽时，被方澈快过去的人手总算绊倒一个倒霉蛋。前头的人听见动静，停下来询问，回答他的却是死寂。
遇难者的手被孙思雨握在手中，三十七度的胳膊骤然冰冷，上面的血肉干瘪掉落，骨肉化作尘埃，在她寻找时早已融入脚下的泥土。
她忘不掉那种感觉，心脏在真相和死者双重刺激下险些爆炸，“遇难者在，被空间吸食生气。”
女孩、死者、快速的分解过程，看似无害的空间是恶趣味的捕食者，喜欢猎物在崩溃中死去。方澈估计它不会比甲级需处理事件危险指数低。作为管理局人员，他有责任在事态严重前解决它。
“事态紧急，强行突破。”
孙思雨凭感觉抓住对方的手腕，大声制止，“等等！我们不清楚它是独立存在还是寄生城市的空间，强行破除很可能造成二次伤害，守则也不会允许我们这么做。身为考核官，你应该更了解才对。”
“你累吗？”
酸胀感无法被忽视，她猛然反应过来，巫祝的精力流失比普通人慢，多待一秒，他们的生命安全越无法保证。
方澈沉稳的声音带上严肃，“我会向上级说明情况，所有行为由我担保。”
考核官的口气真是大，但对方的态度足以让孙思雨相信他是免死金牌。
花瓣上的气息在不远处停下，两人快步不敢耽搁，快步朝那走去。染上花店气息的女孩很快就被找到，被抱住时还能呢喃。孙思雨检查她和同伴的伤势，发现除了她，其他人都陷入昏迷，所幸只是需要补充葡萄糖。
古老的歌谣这时在女孩耳边响起，温热的手掌附在她的脸上，很快安抚她进入梦乡。吊坠烫到烧红锁骨处的肌肤，被约束的人依旧低声吟唱，在未经同意的情况下违规引导女孩为她创造梦境。她作为旁观者跟在女孩身边，总算在她准备回校时发现端倪。
商业街的出入口出现扭曲，无法发现危险的她们自己走入凭空出现的空间。黑暗将她们吞没，也在她们进入后开始扩大，强行拉入其他人。
孙思雨看到想找到线索，快速对方澈道：“出口在前面。她们进来后马上失去行动能力，周围还有其他人，情况未知。”
方澈顺着线索朝前摸索，五步左右被巨大的幕布挡住去路。它不坚硬，富有弹性的屏障却更难打破。他需要采取不同的解决方式。
黑暗中的等待让人难熬，咽喉处冒上来的铁锈味在这里难以消失，双手轻颤，让孙思雨意识到自己也开始低血糖。好在锁骨处的皮肤火辣辣的疼，勉强让她清醒。
指尖触碰伤口时沾上液体，似乎是血液，但没有明显的味道。貌似嗅觉在这里也不好使，她竟然现在才发现。
悉悉索索，管理局批量生产的道家符纸被不要钱似的贴在上面。孙思雨在方澈的指挥下为伤员立起结界，巨大的爆破声和玻璃破碎的声音敲击两人的神经，耳边嗡鸣不断。路灯和车灯透过破碎的洞口，嘈杂的声音吸引两拨人的注意。
“失踪人员在一区出现，对，方组长也在。”
“医护人员！”
“洞口要关上了，处理组就位！”
“没用，打不开！”
轻松破开的洞口在对面的喊叫中轻松关闭，躺在怀里的女孩在最后一刻被孙思雨推入处理组组员的怀里，空间内再次恢复黑暗。
无声后退一步，念动连管理局人员都不知道的咒语。黑暗中，源自古老巫术的气息覆盖方澈面前的墙壁，中间还有另一种咒术的气息，竟让他心生敬意。
光线再次闯入，外面的人抓紧时间对出口进行巩固。她看不见他眼中的情绪，擦掉留下的血，长舒口气。
孙思雨沙哑着嗓子，“我用那个女孩和我当媒介连接两界，维持不料多久。你可得加分。”
“酌情加分”
“切，小气”
方澈背起伤员不敢耽搁，和同事简单说明情况便脚不沾地，以最快速度阻止人员行动。等只剩下维持通道的孙思雨时，所有人都退至安全范围，他在无数视线中经入内部将她带出。凭空出现的巨大空间开始扭曲，古建筑和茂密的树忽隐忽现，在被藤蔓覆盖后放生碎裂，一同破碎的还有孙思雨的珊瑚珠和方澈手中的守则。
没了束缚的巫祝愣愣看向手中四分五裂的珊瑚珠，半晌道：“能修吗？”
“没修过，不知道”方澈看向失去内容的考核，眼中是难得的无措，“鉴于情况特殊，可延长考试时间。和我回管理局，先尝试能不能修复。”
“没都没了，能不考吗？”
“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