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番外：男主前世视角
我知道，自己有一个劫。
当那对母女扣响山门的时候，我知道，缠绕在我和她之间的命运线已经转动。
我时常在想，如果她们就此离开，那后面的那些事会不会就不会发生。
但那天我罕见的有些心不在焉。
悟了问我：“师傅，你不让她们进来吗？”
悟了是我收养的孩子，他心思清透，是这世间难得的聪慧之人。
我摇了摇头。
耳边却似有若无的传来小女孩的哭声。
说来也怪，她们在大门之外，哭声也不响，我却能清晰地听出她哭的险些背过气去。
有点好奇。
什么样的人，会是我的劫难。
于是，我到底还是出了门。
打开门的那一刻，一个仅到我腰间的半大小姑娘，窝在她娘亲怀里，哭着睡着了。
我好奇地多看了两眼。
那妇人生的貌美，眉眼间是大富大贵之相，却隐隐一团黑气缭绕。
她……命不久矣。
不过活着的时间，总是没有大苦难。
她递过来一方帕子，包裹着一个晶莹剔透的玉佩。
看着那枚眼熟的玉佩，我只觉得这事情越发纷乱。
原来是皇家人。
我看了眼她怀中的小姑娘，这个与我有缘的人。
真奇怪，我竟然猜不透她的命。
我欠了欠身，将她们迎了进来。
皇家人，姓秦。
许多年前，我的祖上好像也帮助过一个姓秦的。
我们巫族，向来只帮至亲至爱，那人和祖上有什么关系，我不得而知。
后来那人是称了帝，便将这个小山头圈了起来，建了一座庙，称作祈天监。
早些时候，还会有皇家人过来祈福。
但向我们巫族求愿，那是那么轻易的呢。
他们觉得不灵验，便渐渐的不来了。
祈天监至今未拆，曾经我也不知其中缘由。
但今日，我看着这个小姑娘。
似乎明白了何为天意。
我听了她们的来意。
原来秦国已在危急存亡时刻，这个母亲，只想为孩子求的一世平安。
“这很难。”
我饮了口茶水，淡淡道。
她低头行礼，一双美目慈祥柔和：“那劳烦大师，为她祝个福吧。”
我皱了皱眉，到了嘴边的话没有说出口。
她自己的身体已经到了强弩之末，而这个女孩……活不过及笄之年。
我别过头去，只觉得心情烦乱，心怎么也静不下来。
当晚，我找了很多古籍，试图找到一个办法。
但是没有。
可是怎么会没有呢？
巫族人可以逆天改命……
难道只是一个传说吗？
恍然间，我好像想起师傅曾经藏起来的一本禁书。
我找到了它。
书中记载晦涩难懂，我几乎熬了一个整夜，才堪堪读懂。
原来是可以的。
逆天改命……只是代价颇为惨重。
她值得吗？
我反问自己。
不值。
我叹了口气，最终将这本书放下。
但我找到了另一个法子，可以护她度过绝大部分难题。
一串脊骨制成的骨珠。
疼痛使我冷汗淋漓，仔细想想，我都已经记不清是用怎样的意志力，挑破自己的脊背，露出半截骨头来的。
在那个时候，我才真切的意识到，我或许真的不是人类。
但我是什么呢？
我想不通，也不愿再想。
第二天，我出门时撞到了她，才六七岁的她就已经初现天人之姿。
我从她的母亲那里知道了她的名字：秦昭。
昭阳，好名字。
秦昭似是不再像昨日那般难受，睁着一双黑色的眼珠，深深地看着我。
我将这串骨珠送给了她。
我得保住她的命。
我的劫不太一样。
它是一种会变化的，时刻影响着我的东西。
难以言喻，看不见也摸不着。
更像是一种羁绊。
我算过的，秦昭不能死。
至少……在这二十年里不能死。
于是，她们二人在祈天监住了下来。
我教给秦昭很多东西。
识文断字，医毒农商。
她学东西很快。虽然以她这个年纪，还不大能理解这些东西该如何作用。
但能记住多少是多少吧。
相处了半年的时光，我几乎是把秦昭当做徒弟来教，就连悟了都常常念叨着，秦昭比他还要聪明许多。
每当这个时候，我总是笑笑，不说话。
秦昭总说我的茶水太苦，吐着舌头不肯喝。
于是我只好下山去给她寻一些蜜饯。
小孩子嘛，爱吃甜的。
彼时我还不会想到，这样的感情会在十几年后猝然变质。
她离开的那天，是深秋。
山上种的许多树红了叶子，天气乍凉，难免多离别。
这边的气候潮湿寒冷，秦昭的母亲已经生了几回病，她们得走了。
临走的时候，秦昭捏着鼻子喝下了整整一杯的苦茶，紧紧攥着我送给她的骨珠，嗫嚅着问什么时候还能再见。
我那时候笑着回答她：“该相见的时候。”
但其实我很清楚，没有那个时候了。
她离开这里之后，关于我的记忆会慢慢淡忘，只有那些知识还会保留，刻在骨子里，在关键的时候祝她一臂之力。
“师傅，为什么不和她说实话？”
悟了是真的很聪明，比秦昭还要聪慧。
秦昭看了我那么久都没发觉我在撒谎。但是悟了却一眼就看得出。
“有时候，谎言并没有错。”
悟了更像是我的一个朋友。他了解我，陪伴我，也理解我。
但是他还太小了。
我叹了口气。
悟了的命运，又是怎么样的呢？但不该是困在我的这件事里。
我已经无力去看。
后面再收到秦昭的消息，是她被送去做质子的那一年。
彼时我已经与悟了分别，在大山河川旅行也有一段时间了。
收到悟了的信时，我只觉得不可思议。
秦的时代或会终结，但不应该这么快……
悟了在信上写的很详细。
以一个旁观者的视角，努力做到客观陈述而不带主观评价。
他们逼她吃搜饭、生肉，喝泔水，睡在马厩，在寒冷的冬日扯坏她的衣服，烧她的头发……
秦昭很坚强，悟了最后告诉我。
我不知道他最后有没有出头去帮她一把。
但我几乎是瞬间就做了决定，我想去那个国家看一看，去看一看长大后的小姑娘是怎么厚积薄发的。
我站在暗处，看着她明亮的眸子闪烁着坚韧的光芒。
我知道，她非池中之物，总有一天她要回到秦国去的。
我发现，秦昭也是会报复回去的。
有一次，有一家的大小姐欺负了她，她就让自己的那个个暗卫，在半夜套了大小姐装麻袋，将她打成了猪头。
秦昭难捱的日子有两年之久，我在暗中帮了她一些，但也只能做到让她好过一点。
更多的，是她凭借着自己的一身蛮力，打服了那些人。
社会就是这样，谁的拳头硬，实力强，谁就能赢得尊重。
我为她松了口气的同时，却隐隐觉得自己的心态变得有些奇怪。
她的一举一动都在牵动着我的心。
她已经是十五岁了，算得上长大成人了。
直到有一天，她被一个流氓纨绔算计，喝下了加了药的酒水。
也不知道她那个小护卫是干什么吃的。
她气急了，差点把那个人打死。
中了药的她媚态横生，一双凤眸眼尾发红，咬着唇不让自己泄出一丝情欲，那晚的她让人心动的要命。
我悄悄劫走了她。
“你是谁？”
小姑娘很警惕，一边防备着我，一边又抵抗药力。
我看着好笑，看来她真的把我忘的干干净净。
于是我装作不认识她，说要替她解毒。
“其实我知道你。你在暗中看着我好久了。”
小姑娘直直地看着我，突然这么说了一句。
我心里一惊，原来她早就发现我了。
就这么一个疏忽，她就那么抱了上来，撑着一双纤细的胳膊，挂在我身上。
不知道是不是被她身上的香气影响，我突然动了不该动的心思。
“你也喜欢我吗？”
小姑娘声音很淡，明明已经体温高到快要意识模糊，却还在强撑着提问。
我也不知道她哪来的这么多话和我说。
我用解毒丸替她解了毒，但药效没那么快，小姑娘在我身上磨蹭着，整个人贴了上来，却不得要法，难受的直哼哼。
喜欢她？
我下意识要反驳，但身体的本能告诉我，我就是个禽兽。
最终小姑娘也只是趴在我身上亲了亲，药效慢慢上来，她睡了过去。
也不知道是在折磨谁。
哦，她那个小护卫还是有点用的。就要查到我这来了。
不过顾不住主人的狗，养了也是白养。
从那天之后，我就意识到自己似乎是变了。
我开始很少看她，后来听说你她回到了秦国，甚至逃避似的回到了祈天监。
没想到，这次逃避竟然天人永隔。
我到底还是没有护住她。
心里太乱让我忘记了秦国即将王朝不存。
我站在风中，眼看着她的身体挂在城门上，飘荡在风中。
那一刻，我的心也跟着碎了。
我默默地站在那里，感受着她的离去，一种无法言喻的痛苦在心中蔓延。
我什么都做不了，我什么都不能做。
趁着夜色，我将她的尸体带了出来。
我轻轻地收起她的一缕发丝，我动过心。
直到这一刻才敢确定。
我为她安排了一个安静的葬礼，没有人群，没有喧嚣，只有我和她的灵魂在默默地交流。
我看了那本逆天改命的书。
我祈求她的来世平安顺遂，能够得到很多的爱。
我看到了她的来世。
豪门千金，生活富裕。
有好友知己，也有一个对她很好的爱人。
我的劫终究是失败了。
我问，我能不能贪心一点，让她爱我。
我抱着她的尸体，在茅草屋里放了一把火。
我虔诚地许下愿望，饮下鸩酒。
很抱歉。
我想赌一把。
如果来世的我找不到你，我就放你离开。
灵魂消散的时候，我好像看到一个人影闯了进来。
……
悟了将他们的骨灰埋在一棵大橡树下，那是他生前最喜欢的树。
悟了跪在他们的墓前，轻轻地抚摸着那块冰冷的墓碑，心中充满了无尽的悲伤。
他知道，他已经失去了他生命中最重要的挚友。
他们的结局是那样的无力。
悟了看着他留下来的那封绝笔信。
悟了，你知道，我见过秦昭尸体的时候，在想什么吗？
我的心在滴血，我的灵魂在颤抖。我感受到了极致的痛苦。
但我知道，我不能打扰她，不能打扰她的安宁。
所以我用生命换了一场豪赌……
我知道，我是注定爱而不得的。
如果我找不到她，我不会去打扰她，我会再次选择默默守护。
但我不甘心，我希望她能爱我一世。
如果幸运的话，千百年后，我还会遇到她。
对了，我给自己取了一个名字，谢禾。
希望你也会祝福我。
悟了，别困住自己。
谢禾绝笔
……
秦的一半是禾，悟了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到底是谁在困住自己。
他缓缓地站起来，看着那棵大橡树，那是他，谢禾最喜欢的树，也是他们的归宿。
悟了默默地走到那棵大橡树下，轻轻地抚摸着树干，仿佛在回忆着什么。
他知道，将他们埋葬在这里，这是他唯一能做的事情，唯一能让他感到安慰的事情。
夕阳西下，悟了的身影在落日中显得格外孤独。
他默默地站在那里，看着那棵大橡树，心中充满了无尽的悲伤。
……
许多年后，悟了再次来看望他们。
他靠在墓碑上，絮絮叨叨说了很多话。
“秦国的痕迹已经没了……你们转世之后，可能都听不到秦这个国家了。”
“最近你的老家，巫族那边除了一些变故，他们决定去挖山求生……只能祝他们成功吧。”
“对了，我收了个小徒弟，那孩子，和我一样聪明”悟了脸色苍白的笑了笑，被岁月侵蚀的脸上布满了皱纹，“他也叫悟了。”
不远处，一个青年缓缓走近，招呼了一声：“师傅，该走了！”
悟了笑了笑，缓缓起身，拍了拍墓碑，颤着身子，无言离开。
夕阳西下，落日余晖照在墓碑上，仿佛在做最后的告别。
……
又过了一千多年。
一个名为悟了的老人，再次来到这里，看着石碑，怔怔地出神了好久。
“你们真的做到了……现在，没有人再能困住自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