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 章
淅沥的雨,滴落在巍巍的宫墙内。
只见,一个身影抬着伞不急不缓地走着,步履从容,却眼含杀意。
她的指尖,一柄利剑的寒光闪过。
温瑾卿看着倒在雨中的陌生男子,手指动了动。
凛冽的寒光倒映在水中。
就在匕首快要脱手时。
骤的,倒在地上的男子用手撑着自己,重新站了起来。
温瑾卿指尖微弯,匕首收回了一半。
她眸光浅浅的,心思百转。
却是温柔一笑,走上前扶了扶男子:“公子一个人,在这里做甚?”
男子之前倒在地上的水泊里,被雨水浸湿的衣裳,因为温瑾卿的搀扶,将她的衣摆也染上了灰扑扑的水痕。
男子看着似乎抱歉,连忙向后退了几步。
却似乎又站立不稳,又向地面摔了下去。
温瑾卿一笑,脸上是淡淡的温和,伸出手拉住了男子的手腕。
男子忍不住抬头看她。
一双单纯的眸,好像小鹿一般,楚楚可怜,因为被她拉了一下,似乎被吓到了一般,忍不住往墙角缩。
温瑾卿抬着伞。
纸伞轻偏,将男子整个人都遮挡在了伞下。
温瑾卿一笑,看起来格外温和:“公子,刚刚一个人在这里干嘛?”
“一个人可是有些危险哦!”
温瑾卿有些意味不明的道。
男子却恍若未闻,只是一个劲地往墙角缩。
温瑾卿蹙了蹙眉,有些不耐。
男子一双纯净如水的眸,似乎看出了什么,他比划了几下,似乎又怕温瑾卿看不懂。
伸出手,拉住温瑾卿的左手。
温瑾卿垂眸看向他。
左手里的匕首,放在衣袖里,还鼓着一截。
男子却似乎什么也不知道,在温瑾卿的手心写了两个字:“多谢。”
温瑾卿有些发懵,不知道他在谢什么。
难道是在谢她的不杀之恩?
可是……
她似乎并没有说什么吧?
男子又在她的掌心,继续写着什么。
温瑾卿手心痒痒的,刚想抽回手,却只见男子仿佛做了什么亏心事,脸红了大半,早就收回了刚刚拉着她的手。
温瑾卿将刚才男子写的字拼在了一起。
刚好,是几句话。
多谢你,刚才扶了扶我;
多谢你,为我这样卑贱的人撑伞。
纸伞朝男子轻偏,大半大半地遮住了落向他的雨滴。
温瑾卿眸色浅浅的,似乎并未因这几句话,有什么波动。
他这是在装哑巴?
男子比划着什么。
比划得很慢,似乎害怕温瑾卿看不懂。
温瑾卿却没有看他,只是手中的匕首再一次伸到了指尖。
她缓缓靠近男子几步,与他越来越近。
他脖颈跳动的气息,似乎格外热烈、清晰。
男子见温瑾卿靠近了他,似乎想到什么,又开始有些畏惧地往墙角缩,苍白的唇,无声的说着什么。
唇色都透着无力。
温瑾卿看着身体脱力砸向朱红的宫墙的男子,伸出手,拉住了他的手腕,手指把在了他的脉上。
为了不让男子起疑,她将男子拉近了怀里,淡淡眸子波澜不惊,声音却温柔似水:“摔到,可如何是好?”
男子抬头看着温瑾卿,一双单纯的眸,写满了恐惧,似乎很害怕跟人靠得这么近。
不断得挣扎着。
温瑾卿冲他安抚一笑,冷淡的神色柔了柔,男子却红了眼眶,盯着她,鼓了鼓了嘴,像一只小兔子一般,似乎气急了,想要咬她。
温瑾卿低下了头,得到了想要的答案,倏地松开了手。
离男子远了远,刚刚轻偏的伞又重新收了回来,不偏不倚地遮住了温瑾卿的半张脸。
光晕落在那未被伞遮住的半边脸上,而伞的阴影却将她的脸,大部分遮住,陷入阴暗。
男子的脉象虚浮,深中剧毒,命不久矣。
淤血压迫神经,已经是“口不能言,耳不能听”的聋哑之相。
难怪她适才询问,男子却丝毫不答。
难怪只她将伞轻偏向他时,他才抬头看了她一眼,而不是恍若无物。
温瑾卿一笑,手中的伞渐渐向男子靠近。
指尖的寒光更甚。
那这样,岂不是杀了他,他也不会出声?
甚至,可能到最后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适才同女子讲的故事,过于露骨,如若被有心之人传出,后果不堪设想。
他虽然脉象是“聋哑”之相,但为何会这般巧,他听到了所有,却是“聋哑”之人?
男子看着温瑾卿的手抬起,渐渐靠近他。
似乎格外害怕,整个人缩成一团,窝在了墙角。
他眼眶红红的,一双眼睛单纯得,似乎可以显而易见窥见他心中的心思。
只是一滴清泪顺着的眼角滑了下来。
温瑾卿愣了一下。
男子用手挡在身前,用力地压着他的衣服。
似乎害怕她扯他的衣服一般?
温瑾卿抬着伞,蹲了下去。
清冷的气息,逐渐靠近男子。
男子眼角微红,单纯的眸,多了几分媚。
他摇着头,双手抵在胸前,苍白的唇色微动,似乎在无声地说:“你不要过来!”
温瑾卿捏着匕首,一时无语。
???
半晌,男子似乎也注意到温瑾卿毫无动作,他抱着膝盖不断地颤抖。
一会儿,才抬起头,又动了动唇,无声地说了句:“抱歉。”
温瑾卿看着男子的唇形,有些无语。
抱歉啥?
抱歉,打断了她想杀他的步伐??
男子比划着什么,比划得很慢,似乎怕温瑾卿看不懂。
温瑾卿看懂他的意思,却只觉得有些可笑。
你是深宫之中唯一个关心我的人,我还怀疑你和她们一样……
抱歉……
我在天盛无父无母,被俪贵君罚跪在这里,众人不敢得罪俪贵君,都只顾奚落我,唯有你关心我……
温瑾卿一笑,面上更加柔和,心下却更加明了。
无父无母,那不是死了也无人知晓。
至于,她关心他,那不是更搞笑。
难不成,谁给他递了个伞,他就觉得别人关心他?
莫名其妙。
男子单纯的眸,看向她,一眼似乎就能看清他的心思。
满心真挚,不似作假。
温瑾卿愣了愣,阴暗的想法,仿佛格外的上不得台面,都消融在他温和的眼里。
男子继续比划着。
我叫阿槿,是俪贵君给我取的名字。
我在这宫中,无父,无母,无兄弟姐妹,无朋友。
人微言轻,但是你是第一个如此平等对我的人,你愿意做我的朋友吗?
温瑾卿怔了怔,似乎想到了什么。
眼前只见一个模糊的画面。
一个身形狼狈的女子,站在一个灿若骄阳的男子面前,问道:
“我在这宫中,无父,无母,无兄弟姐妹,无亲朋好友,对殿下毫无助力。
殿下为何帮我?”
顿了顿,女子道:“殿下帮了我,除了会惹怒诸位皇女,对殿下可是毫无好处。”
“不知殿下想从我身上得到什么?”
只听那灿若骄阳的男子,似火般炙热,明媚的笑让整个蓝天都为之失色,只听他道:“我不过是想同你交个朋友,哪里谈得上什么算计……”
“你又不亏什么,倒是本殿如今可是为你得罪了我的几位皇姐……”
男子的声音似乎有些埋怨,但嘴角明艳如暖阳的微笑却带着点点的戏谑。
眼里是他自己都不懂情绪。
温瑾卿头痛欲裂,想要看清男子的样子,却似乎总有一层浓雾遮挡,看不真切。
阿槿似注意到温瑾卿头上冒着薄汗,咬了咬唇,担忧地看着她,想要上前观察,又有些害怕。
温瑾卿倏地,抬眸看向了他,宛若盯上猎物的毒蛇。
浅浅的眸色,透着彻骨的冷。
阿槿对人的情绪很敏感,害怕地缩了缩。
温瑾卿手中匕首就快要抵在他的脖颈时,几个宫人走了过去。
温瑾卿连忙收起了匕首,作势要拉阿槿起来。
隐去了自己真正的动机。
阿槿抬头只见温瑾卿唇边温柔的浅笑,仿佛刚才她偏冷的神色是错觉一般。
温瑾卿想到阿槿,刚刚问她的问题,后知后觉地应道:“自然。我自然愿意同阿槿成为朋友的。”
温瑾卿似乎怕阿槿听不见,用唇语慢慢地说完这句话,看着阿槿的眼神,确保他能听懂自己的话。
她的神色温柔,仿若被融化的冰块,带着点点的温暖。
但,她的眸色却始终是淡淡的,时不时看着宫墙边走过的宫人,心中不耐。
从前这边的宫殿,从未有过这么多人。
难道是出了什么事不成?
可眼下,最大的任务,就是先稳住阿槿,再细细套出他究竟听到了多少……
阿槿似乎也注意到了多起来的宫人,连忙站了起来,比划起来。
我有事,先走了。
他日,还能再在这里见到你吗?
温瑾卿看着在宫墙边走来走去的宫人,点了点头:“自然。”
阿槿看着她,眼珠动了动,眼神格外纯净。
温瑾卿感觉到自己的话,显得有些冷硬,动了动唇,慢慢地说道:“我们是朋友,不是吗?”
阿槿似乎懂了她的意思,笑了起来,重重地点了点头。
温瑾卿看着阿槿的身影消失在面前,一股腥甜在口中,她咳了一下,吐出了一口血。
头痛欲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