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 章
夜色茫茫,清冷的月光如同薄薄的水汽落在朱红的宫墙内,晕出淡淡的雾。
温瑾卿走在黑黝黝的宫墙下,神色淡淡的,宛若不食人间烟火的天上月一般。
连眸色都泛着冷。
只是朱唇泛着大片的白,显得格外无力。
温瑾卿靠着墙角走着,脚步虚浮。
她想:走在墙角边,如果身体不小心脱力,也能靠在墙上,支撑一二。
她脚步虚浮,背影单薄,却又显得格外坚强。
温瑾卿沿着连绵不断的墙角走着,不知走了多久。
眼前,出现了撷芳殿的匾额。
古朴的匾额,边角都有些包浆了。
她看了几眼。
犹豫了下,又走了进去。
温瑾卿清冷的面容下,脸色却格外苍白,呼吸都透着虚弱。
她却眼神坚定,带着一副“视死如归”的气势。
仿佛她并不是来侍寝的,而是来“受死”的一般。
撷芳殿的院落说大也不大,说不大也大。
围绕着主殿,左右包围着各个偏殿。
廊道拐拐折折,通向不同的殿宇。
温瑾卿顺着曲曲折折的廊道,走着。
撷芳殿的院落,还是像那日一般冷清。
皎洁的月光落在殿内,更添了几分凄清之色。
可以,看出江熙白过得并不算太好。
但,温瑾卿的思绪也仅仅落在这,就停止过思考。
并不想深思,为什么曾经天盛最受宠的皇子,如今会落到这个地步?
也不想知道,天盛曾经最受宠的皇子,如今一副“放荡不羁、夜夜笙歌”的做派是为什么?
左右与她无关。
只要今夜确定她的镯子是否在他那里,就好。
当然,如果能拿走镯子里的解药,自然更好。
不论用什么方法。
只要能拿到解药就好。
温瑾卿想到那枚被放在心口的镯子,浅浅的眸色,深了深。
也不知在想什么。
半晌,她垂下了头。
手指蜷了铨,透露出几分脆弱。
随即又恢复了冷硬的样子。
仿若坚不可摧的磐石,坚强、冷硬。
所有的软弱都是错觉一般。
温瑾卿走到撷芳殿的偏殿的位置时。
就看到正等在门口的小厮。
她怔了怔。
又想起了那夜擦肩而过的半角荧光。
那半角荧光,是一个圆弧形的配饰,用洁白的玉石雕琢。
光是看着就让人觉得寒凉。
却有人视若珍宝,将它缝在了衣衫最贴近心口处。
为什么?
温瑾卿垂了垂眸,体内的各种奇毒不停地冲撞,她头脑发胀。
皓齿咬住了下唇,止住了自己的思绪。
左右与她无关。
脑子似乎有很多“不切实际”的想法浮过。
又被她一一压下。
她低头看着自己手腕上的镯子。
破损的镯子被用金扣拼合在了一起。
稀碎的纹理仿佛一副图,星光点点。
温瑾卿忽然想起,镯子里的星图图案,宛若一张地图,指路的星子对应各个洲市,似乎想指引人前去某个地方。
隐秘的地图,指引的地方。
大抵是格外吸引人前去的。
无非是因为可能有财宝、秘籍之类。
更何况,还有关于“隐世许家”的传说。
传说,天上星子指路,能通往如桃花源一般的梦幻世界“隐世许家”。
镯子里的星图,只要细细察看一二,自然能窥探出其中隐秘。
怕别人觊觎,贴身藏、放,自然更为稳妥不过。
就好像这个想法,更加真实、可靠,或者说是具有说服力一般。
温瑾卿的眸子,又恢复了几分冷意。
似乎想通了原因。
站在旁边的小厮,看到温瑾卿呆呆地站着。
他告知道:“殿下还在沐浴。”
温瑾卿听着小厮告知着自己的声音,愣了愣。
随即,点了点头,似乎有些木讷:“婢子知道了。”
“你先在偏殿宽衣,等着殿下吧。”
宽衣?
温瑾卿又愣了愣。
好半天,才反应过来:“诺。”
她装作一副怯生生的样子,似乎格外害怕的样子,手指揪着裙子,有些畏畏缩缩的走进了偏殿。
小厮看着她这幅做派,有些厌恶,却又分外安心。
从温瑾卿的反应,他确定了今夜来的人确实温瑾卿。
毕竟,她对于男女之事,向来不太了解。
不然,她就会知道。
在以女子为尊的三国,无论是大魏、天盛、大周,亦或者是生殖崇拜的草原。
女子对于主动送上门的男子,一般都要么觉得是“送上门的肉”欢喜的不得了,要么觉得“自甘堕落”厌恶的不得了。
又怎会是一副“害怕、拘谨,好像要上断头台”的样子。
毕竟,这种事吃亏的总是男子。
不过大抵,殿下就喜欢她这“做作”的样子。
小厮垂下了眼睛。
半晌,似是想到他的计划,他倏地笑了起来。
不过,她确实是要上断头台了。
她装得,倒挺应景。
温瑾卿走到偏殿的门口。
就听到了“滋滋滋”的声音,与“呲呲呲”的声音。
仿若什么东西在殿内,正剑拔弩张。
门外寂静无声,门内细碎的声响显得格外诡异。
温瑾卿一笑,似是察觉到了什么。
殿内。
青色的香,一卷一卷得,带着浮动的水汽,蔓延在屋子内。
即使站在门口,温瑾卿也能闻到殿内的熏香。
她蹙了蹙眉。
屏住了呼吸。
这是一种能让人陷入昏睡的迷魂香。
温瑾卿犹豫了下,察觉几分不同寻常的意味。
她转头,却只见刚刚站在门口的小厮不见了踪影。
江熙白,他想干嘛?
温瑾卿蹙了蹙眉,犹豫了下,还是向深处走了进去。
不进不知道。
一进吓一跳。
偏殿的地上竟然铺满了黑色的大老鼠,一只就几乎有人的一臂那么长。
宽敞的地面被铺得黑糊糊的,密密麻麻的一片,看着格外骇人。
更恐怖的是,每一只老鼠的门牙都凹凸不平地漏在外面,它们的牙齿格外长,几乎有它们的脑袋那么大。
格外的尖锐。
牙齿上面似乎还滴着红色的液体。
就像刚食过“人肉”一般。
那几乎一模一样的体型,仿佛是人圈养的一般。
温瑾卿想起了江熙白对她说的话。
“若再见,我定会杀了你。”
温瑾卿看着不断冲自己围成一圈,正准备攻击的大黑耗子们,眸色深了深。
原来,他打的竟然是这个主意。
温瑾卿站在偏殿的桌边,脚步虚浮,摇摇晃晃起来。
屋内的熏香,她吸入了不少,有些头晕眼花。
迷晕她后。
让她万虫蚀身而死。
他倒是怪会……
怪会算计?
怪狠毒?
还是怪聪明?
温瑾卿头有些发胀,脚步虚浮。
她一时忘了想说江熙白什么。
就在她快摔下去时,面前突然出现一个人扶住了她。
男子身上淡淡的檀香,温瑾卿闻着似乎清醒了一些。
清冷的檀香,与面前炙热似火的他,似乎格外矛盾,却又好像让炽热的人染上了清冷的气息,让人妄图染指。
温瑾卿看着眼前的江熙白,有些发怔。
如梦似幻。
她垂了垂眸,看着将他们两人团团包围的大黑耗子,大黑耗子铺满了地面格外骇人。
她轻声道:“殿下,想杀我,是应该的。”
“毕竟,是我,坏了殿下的名节。”
江熙白虚虚地扣着脚步虚浮的温瑾卿,一笑,没有说话。
眼里的关怀,让温瑾卿觉得莫名其妙,让她忍不住逃离。
温瑾卿脚步虚浮,头晕眼花,她也不知是因为体内各种乱窜的毒药冲撞,还是因为吸入了殿内的迷魂香。
看着扶住自己的手,她怔了怔。
心里情绪莫名。
温瑾卿偏头靠在江熙白的身上,道:“不过殿下,实在愚蠢,竟然把自己也置入危险的境地。”
江熙白明明是想来救她,却听到温瑾卿说自己“愚蠢”,一时愣住。
温瑾卿似是注意到了江熙白的僵硬,眼里的清明恢复了一瞬。
“抱歉,殿下,头有些晕。说错话了。”
把心里话说出来了。
“应该说殿下智计无双,算无遗策才是。”
“就算迷香不能将婢子迷晕,还有这些老鼠能将婢子啃噬而死,再不济还有那床榻上的毒蛇,咬了婢子一口,就能一击毙命。”
“殿下,真是智计无双、算无遗策呢!”
温瑾卿偏头,靠在江熙白的颈间,声音低低的,仿佛没有力气说话一般,透露出几分脆弱。
很淡漠的语气。
就像她这个人一样。
即使面临这样的处境,也仍然是不慌不忙,眉目间丝毫不急,似乎已有成算。
一口一个“殿下智计无双、算无遗策”。
江熙白硬生生听出几分阴阳怪气。
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
江熙白被气得松开了扶着温瑾卿的手。
他的身子却摇摇晃晃的,似乎要往地上摔去。
地上全是成片的红眼老鼠,张着血盆大口,似乎就想等猎物摔去,将猎物咬成碎片。
温瑾卿一笑,扶住了吸入迷魂香,同样站立不稳的江熙白。
“殿下实在愚蠢。不过,也实在美丽。”
温瑾卿这一次没有压低声音。
清冷的声音,如同大提琴悦耳的弹奏,落在江熙白的耳边。
他怔了怔。
江熙白从来没有听温瑾卿夸过自己。
何况,是夸他好看。
江熙白头脑发晕,唇边是一抹浅笑,想说些什么。
却感觉到腰间一股寒意,稍触即离。
温瑾卿将他拦腰抱起,放到了桌上。
桌子还算高。
地上成片的老鼠,够不到。
江熙白头脑发胀,似乎快要晕过去。
就见眼前的人,抽出了一柄软剑。
唰唰几下,不知是风声,还是剑刃出鞘的声音。
地上的大黑耗子,就变得血淋淋的,倒了一大片。
“小心!”
江熙白只见床榻上盘旋着的毒蛇,似乎被激怒一般,冲着温瑾卿扑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