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4

Chapter 4

“莱娜！快跑！”哈利伸出一只手尝试拉住莱娜，“达力和他的小弟们都在后面！”

今天早上莱娜照例来德思礼家门口等哈利一起上学，正无所事事地把德思礼家门口正开着的花都摘下来编成花环，哈利的叫声就穿过晨雾穿进了她的耳朵里，她拔腿就跟上哈利，左手向前伸，拉住哈利的，右手拿着那可怜的花环，她打算一会儿把这个送给哈利，这个季节这种花可不常见，而且粉白色的花和哈利绿色的眼睛很配。

1988-198/9学年也快结束了，自从那年圣诞之后，莱娜总是在担心那几行剧透在哈利去霍格沃茨之前显形被哈利看见，她不知道该如何解释这一切。但其实莱娜完全不用担心，哈利并不是那种每天写日记来记录人生的人，至今为止那个日记本只用过两页，第一页写“你是莱娜送给我的礼物”；第二页写“今天和莱娜往达力头上扔石头，又被费农姨父关禁闭，但还是很开心”。

莱娜为此笑了起来，她总在想，以前她总是对前世所有的记忆感到厌烦，因为有这些记忆，她才觉得自己无法完全接纳这个世界也无法为这个世界所接纳，但是跟哈利成为朋友之后，莱娜不再在意这个了。有一天早晨实在太冷了，她赖在床上不想上学，黛西女士把她抱起来哄她穿衣服，莱娜就窝在黛西的怀里，哼哼唧唧地把自己埋起来——肌肤相接，莱娜在那一刻深深地感受到了自己和黛西的血缘羁绊，她想，或许是时候忘记关于上辈子一切未竟的生命和希望了。

不知道为什么，今天和哈利牵手跑过的这一路格外漫长，她盯着两人牵着的手看，发现哈利的手指修长细瘦，一定很适合抓着魔杖挥舞。莱娜发现自己关于《哈利·波特》的记忆流逝得越来越多，上一次回想的时候，她已经想不起来格利兰诺①的院长叫什么，只记得是一位非常严厉的女士。但除此之外关于前世的记忆倒是没有消除，不过她已经能够对此置之一笑了。那些记忆，冷漠的，痛苦的，暴力的，都不再能困住她了。

哈利拉着走神的莱娜绕远路跑了一阵远离了达力在他们身后的怒吼，俩人停下来的时候莱娜把花环戴到哈利头上，她依然没有什么表情，只是哈利能感觉到她眼睛里茫然无措的碎冰越来越少。

“他又发什么疯？”

哈利把脑袋上的花冠拿下来在手上转着圈看“不知道，可能只是今天佩妮姨妈让他早起了五分钟。”

莱娜努力调动脸上的肌肉干笑了两声，达力实在是让人毫无惊喜：“猜到了，我今天一定要找机会把他的头塞进皮尔的屁股里，你别拦着我。”

哈利翻了个白眼，她也就是嘴上厉害，不还是跟他一起被达力追得满街乱跑，从来没有真的主动动过手。

但是他三缄其口，他今天可是不打算招惹莱娜，今天是九月十三日，莱娜的生日，前两年每年哈利问莱娜生日在什么时候她都不说——“没什么好过的”——听听这话！难道每天都是生日吗？但是昨天，昨天他因为抄莱娜（错误的）历史论文被发现了，所以又被历史老师詹纳斯先生关了禁闭，要他帮忙整理学生档案。于是哈利知道了莱娜的生日。

哈利不知道莱娜为什么讨厌生日，甚至从来没有问过他的生日，哪怕是玛什夫妇也从来没有收到过她的生日礼物，所以哈利不知道她会不会喜欢自己的礼物。

但是他实在是表现得太明显了，莱娜看着哈利纠结得像是便秘的脸，从他手里抢过花环又给戴到他头上了：“你想说什么就说吧，为什么总害怕我生气，我脾气这么好……”

哈利伸手想把花环摘下来，莱娜金棕色的眉毛立马就竖起来了：“戴着说。”

“……”

哈利撇撇嘴，从书包里掏出来一个小礼盒，递给莱娜：“喏，给你的。”

“生日礼物？”

“是啊”，哈利有气无力的，所有路过的同学都在看他，“你不肯告诉我你的生日，但我想送你一个生日礼物……如果你不喜欢”，哈利摸摸他脑袋上的花环，“那你……那你……”他沮丧地耷拉下来肩膀，不知道说什么。

莱娜还是那么面无表情，刷刷两下拆开礼物包装盒，露出来一个毛茸茸的小挂饰，是个深蓝色的小鲸。她一扬手把小鲸拿了出来，哈利以为这个可怜的小鲸要回到自己的怀抱，谁知道莱娜反手就把它挂在了自己的书包上，然后把书包抱在胸前：“好看吗？”

还是一脸冷酷的样子，但是她的眼睛弯弯地眯了起来，浅色的睫毛茸茸地镶嵌在眼睛周边，哈利知道她很开心：“好看，很适合你”，他趁机想把花环拿下来，莱娜把他的手打掉，“这个花环也很适合你。”

“你怎么有钱买它的，德思礼肯定不会给你零用钱。”

“我瞒着他们送了两周报纸。”

莱娜一点都不意外，哈利还有什么方式能给自己赚点钱呢？怪不然上两周哈利不跟她一起上学了，莱娜还以为哪里冒犯了哈利，为此反思两周。

这些年来，两人一起写作业，一起闯祸（即使大多数时间是在达力的驱使之下被迫逃难，也仍然受到了处罚），莱娜经常拿哈利总也梳不顺的头发打趣，哈利则是嘲笑莱娜的面瘫脸：“多笑笑吧莱娜，多笑笑，你知道你上次试图向一个婴儿做鬼脸把她吓哭了吗？”

在莱娜心里，这段时间好像身处童话世界，父母可爱家庭温馨，朋友忠诚善良，就连学业——莱娜必须得承认，以一个成年人的灵魂进行儿童的学习任务简直是一种作弊手段，哈利总是在抱怨同样是睡觉，为何她的成绩就更好。

就算是有关《哈利·波特》的记忆一直没有停止消逝，但每当莱娜察觉到此，都会紧紧抱住黛西和阿西诺夫，或者捏一捏哈利的手臂（ouch！哈利对此感到委屈），以此来确认自己没有失去他们任何一个——她现在已经无法记清哈利最好的那几个朋友的名字了。

温暖和煦的风从春天一直吹到了冬天，就这样在莱娜和哈利的心里吹过了四季吹过了一年又一年，他们马上就要小学毕业了。

哈利最近总是显得惴惴不安，他问莱娜小学毕业要去哪里上中学，莱娜说她父亲联系了自己的母校给她争取到了一个位置，这让哈利很沮丧，他只能去上一所综合制中学，德思礼家不愿意为哈利多费哪怕一点心思——哈利很难过，他不想和莱娜分开，莱娜可以说是他截至目前的生命当中最重要的人，但他同时也很生气，因为他每次跟莱娜说到这件事的时候，莱娜都是一副不在乎的样子，她甚至有一次嚼着满嘴的苹果，含含糊糊地开口：“别担心哈利，你会有更好的朋友们和更美妙的生活的，想想吧，你马上就能离开德思礼家了，再也没有达力来打扰你……而且你也不用担心我，我也会生活得很好的，”莱娜打了一个小小的嗝，“我会想念你的，你倒是不必挂念我，相信新的学生生涯会很忙碌。”

那一天哈利气得没有等莱娜拖拖拉拉地写完作业，拎起书包就冲出了玛什家的家门。

他想，莱娜果然是骗人的，她曾经还说过……说过爱，他就不应该相信这些。

莱娜也被哈利突如其来的火气吓懵了，苹果都从手上滚落，但她很快想到，她以一个成年人的灵魂，用了将近十年来处理这样的分别和友情的尽头，不能指望哈利这个青少年一秒钟就接受一切。

莱娜随手抓起一件外套，走入深深的夜色，她知道在哪里能找到哈利，除了那里，他没有任何地方可供哀伤——达力绝不会允许让他安安静静在碗柜里待一会儿的。

哈利躺在之前和莱娜一起躺过的那棵大树下，听到有深深浅浅的脚步声越来越近，他知道是莱娜，但他不想理她。

脚步声的主人停了下来，身边传来落叶被压碎的声音，莱娜在他身边躺了下来，世界又一次陷入安静，只多了莱娜浅浅的呼吸声。

最终还是哈利先开口，他就知道跟莱娜比谁能闭嘴时间更长这事儿不靠谱：“你来干什么？你好像也不怎么在乎我。”

“我来陪着你啊，哈利，这里晚上很安静，是不是？不知道那些鸟儿去哪里了。”

哈利翻过身背对着她嘟嘟囔囔：“肯定是抛弃朋友，找到了更美妙的森林，坏鸟。”

一双手把哈利的身体掰过来，哈利睁开眼睛，刚好碰上莱娜明亮的蓝色眼睛。

“哈利，你怎么会认为我要抛弃你？我们会去到不同的学校，也会有不同的工作和朋友，说不定以后的联系也会变少，当年见了更多人之后，你可能会逐渐觉得我太过沉闷无趣，反而不想跟我一起玩了呢”——哈利大声的“不会”打破了这片森林的寂静，但是莱娜强势地接过了哈利的话——“但是这一切都没关系的，哈利，我们在彼此的生命中留下了痕迹，这就是最好的事情了，这会成为我们生命的一部分，这一部分永远不会离开我们。”

哈利坐起来，他有些感动，但不知道为什么还有点生气：“莱娜，不要给我讲大道理，我只是……但我需要的不是你的大道理，别把我当个孩子。”

森林再一次沉默了，哈利有点后悔，他会不会把莱娜气走？突然他被什么东西扑倒了，落叶垫在他的背后，像是一层鹅绒床垫，鼻尖闻到阿西诺夫先生晚上做的烤肉味儿。

是莱娜，莱娜抱住了他。

“对不起，哈利”，她突兀地道了歉，“但我永远爱你，而且如果你需要的话，我也不会离开你的，别这么难过，除了我们两个人，世界上没人能让我们分离。”

哈利鼻子一酸，落下泪来。

时间又过去了很多，哈利觉得自己一直沉浸在莱娜暖洋洋的怀抱当中还没有醒过来，很快到了1991年，莱娜看着家里无处不在提醒着自己“哈利今年要去魔法世界了！”的纸条有点恍惚（她明令禁止玛什夫妇打扫她的房间），她从发现自己开始遗忘就做了这件事——什么都可以突然发生，唯独告别，莱娜不允许自己和哈利突然告别。

除了哈利是一个巫师以及哈利会遇到很多危险、有一个重要任务要做以外，莱娜已经不记得关于魔法世界的任何一件事了，就算她已经接受了这件事，但是记忆丢失很多时候与身体丢失的重要程度不相上下，因此莱娜也总是觉得恍惚。

距离哈利的十一岁生日还有不到一个月，莱娜知道他在生日之前就会在小惠金区消失了，她要在那之前把送给哈利的礼物准备好——她从去年开始攒钱，攒了五十磅，打算让哈利用这笔钱买魔杖和一些文具，她知道哈利实际上是一个小富翁，但是来自朋友的礼物——想必还是有些不同的。

今天是六月二十日，还有三天，德思礼一家将不得不带着哈利一起去动物园给达力过生日，在那里哈利和一条蛇对话，然后被德思礼一家关禁闭直到暑假开始——这是莱娜记得的关于《哈利·波特》的最后一件事了。

她打算在那之前把生日礼物送给他。